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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再怎么风流再怎么老少不忌,也不至于对一个已婚妇人下手吧?——要给别人家丈夫活生生戴一顶绿帽子;这也忒狠毒了。
他微一皱眉;几乎在对方眼泪涌出眼眶之前;飞快开口:“袁氏;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为了避嫌;他连称谓都换了。
袁娘子抹抹眼角泪花;几步便跨进了院来:“贱妾、贱妾来向大人求助”
“求助?”寇淮上下打量她,“为何事求助?”
“贱妾、大人贱妾家里那男人男人他”袁娘子为什么事似乎失了心神,开口毫无章法;着急之间;颠三倒四,竟连一句简单的话都说不好了。
旁人这么一听,啥贱妾、啥大人、啥我家男人的,三个词组合在一起,趣味无穷,愈发觉得暧昧至极。
——啧啧啧,寇大人也忒会玩了。魔爪都伸到燕子矶这儿来了。
仿佛听见属下们的腹侃,寇淮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随后转头,眉头拧得更深,直接打断了面前女人的语无伦次:“袁氏,你有什么话就说,没必要紧张着急成这样。”
袁娘子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好歹把一句完整的话说出来了:“贱妾、贱妾的男人被那东西捉走了求大人救救他”
说是让他救人,面上却小心翼翼,似乎没有半分焦急,只有眼角偶见的泪花才透露了她的担忧。
寇淮狐疑地打量了她片刻,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动,微微侧过下颔,吩咐身后属下:“你们出两个人,陪袁氏一起去她家看看,如果没有问题,待在那儿别动。”
玄空方丈并未觉察出附近有什么异样,说明袁氏家里并没有什么问题。
若那邪祟捉了袁氏的丈夫,复又卷土重来,他的属下便会放烟花弹向他求助。他们的剑被自己的血浸润过,抵挡一阵应是没有问题——这样守株待兔,倒也省了到处找那只母魉的力气。
很快便有两人领命出列。
谁知对面袁娘子还是站着不动,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双目盈盈:“大人,贱妾怕”
“有他们保护,没事的。”寇淮抬了抬下巴示意,“外面危险,快回去吧。”
袁娘子踌躇片刻:“贱妾能跟着大人一起吗?”
“跟着我们?”寇淮的语气中隐有不耐,“别闹了,我们要去找那邪物,你跟着不安全,还是快回去吧。”
殊不知,他的声音素来低沉浑厚,“别闹了”这三个字一出口,似远远传来的古寺钟声,余音缭绕,实在是万分旖旎,让人心里无端一跳。
袁娘子当下一忪,怔愣愣地半晌不说话。
寇淮再也没耐性和她继续扯皮,叮嘱了属下几句,便带着一众人,径直绕过袁娘子,出了院门。
这回,袁娘子总算没再继续追上来纠缠他了。
一行人没有目标,走走停停,在桃叶里方圆一里地找了大半个时辰,都一无所获。
寇淮抬头看,雾已然渐渐隐去,夜空渐渐明澈——
再这样找下去,绝对不行。
他一挥手,示意让所有人都停下来,随后勒住马蹄,转头和玄空方丈商量:“方丈,你觉得那只母魉最有可能会在哪里?”
“最有可能?”玄空方丈略一沉思,“施主所指的最有可能是指什么?”
寇淮扬目看向远方暮色边际,沉吟片刻:“方丈,诚如之前所言,这母魉狡猾无比,是为大邪。然而你也说过,这偌大燕子矶,竟感受不到一丝邪气。”
“没错。”玄空方丈点点头,提醒道,“但是老衲也说过,那是因为母魉狡猾,以雾气作掩,遮蔽了自己身上的邪气。它现在已然回穴,藏得极深,自然感受不到那邪气了。”
寇淮听到一处,眼神倏地一亮。待方丈将话说完,他猛一拍掌,兴奋至极。
“——方丈,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许谔:“啊?!”
他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俩人说话怎么和打哑谜似的?云里雾里,他啥都没听懂呢,寇大人就一脸窥见了天机的样子——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果然不一般呐!
而对面的玄空方丈也不过只需片刻,眨眼之间,便明白了寇大人的意思。
“你是说”
寇淮淡淡一笑:“既然出穴时需要雾气作掩,那么其蛰伏时,必定要和出穴时一样,也用什么东西作掩护,隐去身上的邪气。方丈,你觉得在这燕子矶,有什么地方最可能这样完美地掩盖母魉身上的邪气?”
众人思忖片刻,一下子便也都明白了寇淮的意思。
玄空方丈还未曾言语,这回倒是许谔嚷嚷着抢了风头:“大人,别的下官不懂,这个却是有点想法的!”
寇淮抬眼看向他。
虽然口中说的是“有点想法”,但看许谔那一脸显摆劲儿,浑身都写满浮夸的“得意”二字。
——哈哈哈!他脑子终于也机灵了一回!
寇淮问:“你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众人拾柴火焰高,到这时候了,就算是许谔的想法,也说不定是有价值的。
许谔粗声粗气道:“大人,您刚才不是说,那个什么母魉出穴的时候是用雾气掩盖身上的邪气吗?雾气是水变做的,那是不是意味着水能掩盖它的邪气呢?如果水能掩盖它的邪气,那么这燕子矶水最多的地方,是不是就是它的藏身之处呢?”
一段话说完,他都佩服自己——看看看,逻辑多么严密,多么无懈可击!
许谔还特意停顿片刻,才引出了自己想出的终极答案:“属下认为,那母魉就藏在——”
他的手往大河方向一指。
“——长江中!”
“”
“”
“”
预想中的喝彩叫好声并未传来。
寇淮面色为难,似乎组织了下词句,才道:“你是说,母魉就藏在长江之中?”
“没错!”许谔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去捉它?”寇淮竟顺着他的话问下去,“潜入水中?如何打斗?如何作法?它之前捉走的那些孩子还活着,可能生活在长江之中吗?”
许谔:“”
这种可行性问题,他可还没来得及考虑过。
此时,玄空方丈才堪堪开口:“母魉不可能在江中。”
许谔有些不服气:“为什么?”
虽然他这个想法可行性不高,但还是很有道理的啊!
“上古传说之中,魉为颛顼第三子亡魂所化。他的两个兄长,一个化作瘟鬼居江水,一个化作是为魍居若水——只有这第三子,化作魉后,只居于人宫室枢隅处。”
许谔的脑袋还没转过弯来:“这和它在不在长江里有什么关系?”
这甚么文绉绉的话,他听不懂!
玄空方丈缓缓道:“当然有关系。因为这母魉自养成那日起,戾气极重,却只怕一样东西。”
“——它怕江水。”
寇淮见玄空方丈浑身从容不迫,那股劲儿又起来了,便知他心里一定又有了主意。果然,等他教导完许谔,便转头来向自己说。
“寇施主,老衲心里似乎也有了一个想法了。”
沈兮迟紧闭双眼,纵身一跃。
她的耳畔划过呼呼风声。滔滔江水奔流不息,咆啸汹涌,卷席着毁天撼地的气势,狂怒着冲自己淹没过来。
这一跃,便是一场赌局——若赌错,则跌入江水,尸骨无存;若赌对,则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她屏住呼吸,紧抿双唇,做好了一切准备。
浪花近在咫尺。冬日的江水很冰。
她甚至都能感受到细小水花成串,直往自己的衣裙上砸来。
就在那一瞬间,沈兮迟的脑袋中闪过了许多的画面。
也许死亡来临之际,人会想起更多从前没有太过在意的细节。
比如禁宫里的寒鸦似乎特别多一些;母后宫里养着的茉莉花比贵妃那儿的更香;看见杜景时写的那幅字时,她的第一反应好像不是嫉妒,而是感叹他的字写得确实不错;每次回外祖家,外祖母给阿棣的东西,似乎也会比她多一份
沈阿公、寇淮、映绿、玄空方丈、尹铭
所有的人脸在眨眼之间涌入她的思绪,然后又渐渐隐去。
——寇淮现在,一定领着人在找她吧。
不知为什么,沈兮迟突然有些释然。
她做过大越最有权力的女人,现在濒临死亡之际,也有个长得不错的男子在拼命努力,试图救她这一条命。
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砰”地一声——
下坠之势骤止。
沈兮迟落在地上。
有那么一度,她以为自己命大,落在了崖边岩石上,虽然可能未曾逃出这鬼打墙迷阵,但也算是将这困局破了半数。
哪知她一睁开眼,便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这哪里是什么长江之畔燕子矶!又哪里是什么鬼打墙的诡异崖洞!
这分明就是一座——
她扭动脖子,缓缓仰头,目光落在头顶斜上方的山绝壁上,那一座仿唐代吴道子的巨大观音石刻。
——这分明就是燕子矶幕府山北麓的金陵名刹,观音阁。
沈兮迟自亲政以来,一向反对鬼神之说。百鬼谈被禁,燕都僧侣的地位直降,西域无人来讲经。
局势束缚,风声骤紧。一时间人人自危,整个大越的佛教文化因此迅速衰败。
这座曾经的金陵名刹之一也不例外。
因年代久远,香火渐稀,长年失修,这座观音阁已破旧不堪。
它本建于山腹下,座深丈许,中空无底,架木为龛。从前这龛窟便是禁地,衰败后香客绝迹,更是无人问津。
而她恰好正躺在这龛窟之外的狭小空地上。
沈兮迟万万没有想到,她几年前开始压制佛教兴盛,而这个决定竟会在几年后,将她推入一个无比危险的境地。
她僵直着身子,保持着仰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