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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就是时间本身。
所以,这母魉幻境最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呈现幻境,以假乱真,而是在于——
它呈现的很多事情,本身就是真的。
所以,当一个人在母魉幻境中做出任何选择,改变任何轨迹,那么真实世界中,相应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而且,是世人以为理所当然的变化。
许谔哪里听得懂这些,直粗着嗓子问沈阿公:“老爷子,你就别扯这些我听不懂的了。直接说吧,你在那幻境里到底看见什么了?有什么可怕的?”
沈阿公叹了口气:“母魉幻境真是窥探人心的高手。”
寇淮:“哦?怎么说?”
“它用几重幻境蛊惑我让我差点杀了一个人。”
沈阿公遭遇的第一重幻境,是他和他的阿芸。
阿芸是父亲世交的女儿。
还未出生时,她父亲便被远调岭南,等阿芸出生,跟着她父亲回到蜀地,十几载春秋已过,父亲们年事已高,他们都已经长成了卓然亭亭的少年少女。
阿芸才气高,长得好,最重要的是她为人温和善良,谦逊大度,性子是全成都顶顶好得。
他第一次见她那面,两人都将将十岁不到。路过阿芸家中花园的时候,她摘了一朵芙蓉花送他,花影里盈盈一笑——他从此便认定,日后无论山海流转,她必定是他唯一的妻。
后来他一路高中,少年锋芒毕露,直指燕都。他本可以在翰林院为官,就此在燕都打拼,阿芸的父亲却突然病重。
她向来是个孝女,心性又向来坚决,给他来信说自己必定要留在成都照顾父亲。
他从来不舍得违背她的意愿,当即告别京城,一路西行回家。
他本来想,自己再如何平步青云,若没了阿芸在侧,便什么都不是。还不若回了锦城,凭他的满腹才学,也不愁吃穿用度。
燕都与成都相隔千里,蜀道更是难于上青天——等他到家时,三个月已经过去。阿芸父亲已然病故,她要守孝三年,不得接亲。
不过他也等得起。
第一重幻境,便在这时戛然而止。
“然后嘞?”许谔听得纳闷,迫不及待地追问。
这幻境里又是美人又是功名,听起来美滋滋的,哪里可怕了?
沈阿公抬头,怅然地看了一眼夜空。说故事的人在幻境里经历了半生,一抬头,月亮不过在夜幕上走过一寸罢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啊。
他道:“我经历的第二重幻境,是阿芸给我托的一个梦。”
第一重幻境消失,沈阿公疲惫悲恸,以为自己已经回到现实。
他所有的警惕心都消失了,倒在一旁的石壁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十九年前惨死刑场的阿芸回来了。
当年,阿芸服孝期过后,并未能嫁给他。她在某次上街时被当时的四川布政使看中,强行被纳为妾。
他无权无势,当然争不过那地方上权势滔天的布政使。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他年少时到底太过轻率狂妄,误以为自己满腹才学,便能毫无阻碍,遍行天下,无所不能。
夺妻之痛,势不共天。但无论他如何发指眦裂、恚怒激愤,却只能等。
等那布政使死了,抑或等到阿芸重获自由之身,他便又可以与她在一起了。
然而,他们却始终没能等到那一天。
十九年前,淳宣年间最大的案子——“郭启潮案”案发。燕都孙家倒台,大越举国上下几百名官员被诛,有上万人被牵连其中,横死刑场。
阿芸便死在那时。
她偷偷留下一个女儿,后来沈阿公叫她“兮迟”。
自此之后,他便常常能梦到她。今日的梦却有些特别。
阿芸刚入梦中,不似往常那样关心自己的遗女,反倒着急问他:“燕都开平侯府现在可还安在?”
燕都开平侯,是十九年前的郭启潮案中,为数不多未受牵连的高门勋贵。
他们自然安在。
阿芸又问他:“他们的嫡女可是先帝之后?”
“没错。”
“她可留下了一个女儿,名叫沈熙,如今贵为镇国长公主?”
沈阿公的心里“咯噔”一下:“为何问起她?”
阿芸今日神色不似往日温柔,颇有些狠戾。
“你可知道,当年的郭启潮案,开平侯府就是背后最大的推手!他们为了权力斗争,陷害孙家,拉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做垫背!沈哥,他们害得我到今天都没能抱抱我的女儿我真得好恨呐!”
沈阿公没有说话。
阿芸不由地流下了眼泪,回忆起他们曾经青梅煮酒、檐下习字、红袖添香的安宁日子,遥远得仿佛上辈子的事,直把沈阿公也感动地泪光盈盈。
说到最后,阿芸泪眼婆娑:“如果没有他们,日后我们也能在一起了对不对?可怜兮迟这么小就没有了自己的母亲,只能在秦淮河畔隐姓埋名,过着本不属于她的卑。贱日子而那沈熙,却能高坐公主之位,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活在这世上!”
“——沈哥,这不公平!”
沈阿公抹了下眼角泪花。
“你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让沈熙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沈阿公一愣:“你是想让我去杀了镇国长公主?”
阿芸摇了摇头,笑了:“沈哥,你难道没有发现吗?现在兮迟的皮囊之下,早已经不是她自己的灵魂了。”
“你说什么?”沈阿公的心猛跳。
阿芸道:“沈哥,现在沈兮迟的身体里,恰恰就是沈熙的灵魂啊!你只要把她杀了,我便死而瞑目了。”
闻听此言,沈阿公彻底怔住。
燕子矶头月(二十八)()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直肠子许谔;他大大咧咧地嚷道:“老爷子;你在开什么玩笑!什么叫沈小姐的皮囊里装着的是长公主殿下的灵魂!?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玩笑;你就不要乱开了吧!”
说完;他还“嘿嘿”笑了两声;给沈阿公的这个笑话捧了个场。
谁知;在场无人发笑。
玄空方丈神色肃穆;一言不发。而寇淮双眉紧锁,终于将这句话完全消化。
——那个幻境里的女人说,现在沈兮迟的皮囊下是沈熙的灵魂!
他胸口狂跳;倒吸一口冷气,脑中飞快闪过诸多细节。
是了,没错;当时他就怀疑过;为何这个女子身上有这样多瞬间,会让他想到沈熙!
先不说她一个寻常女儿家;为何会对大越时局那般了解;分析得面面俱到。单说那日藏书阁内;他有意试探;在她面前说出自己欣赏熙平长公主那番话后;她当时的脸色立马就有些异样了!
更何况;在看到罗芳旖的第一眼,她便知道罗芳旖就是宁波知府之女。
除了镇国长公主沈熙,谁还会对如今的官员任命如此了解?
当时他还猜测此女也许是沈熙安插在金陵的眼线现在想来;她面上七分错愕中带着三分讶异;完全就是真正的沈熙会有的反应!
寇淮浑身血液沸腾,按捺下直接冲进观音阁的冲动,问沈阿公:“幻境里这个阿芸所说的,可是真的!?”
沈阿公喃喃:“这是母魉幻境,我又如何能知道真假说来也好笑,虽然现在说起此事,觉得阿芸行为举止皆虚伪做作,但当时我竟当真被她蛊惑,冲动之下,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什么?!”
按刚才沈阿公所说,当一个人在母魉幻境中改变任何事情,真实世界中相应的事物也会都会发生变化那他若在幻境中杀了沈兮迟,现实中的沈兮迟自然也会死去!
他万分紧张:“后来呢?”你杀了她吗?
沈阿公苦笑:“梦醒后,我便来到了第三重幻境,这幻境说来也蹊跷。”
“蹊跷?”
“不知什么原因,我无意中得知,兮迟的身体里当真是沈熙的灵魂。她发现了我和阿芸的秘密,正计划着将我暗害,斩草除根。我为求自保,又因为阿芸的嘱托,便下了杀她的决心”
“那你到底有没有杀她?!”寇淮近乎低吼着问他。
“自、自然是没有的。”沈阿公抬眼看他,语气无辜,顿了一顿,“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破绽。”
“破绽?”许谔诧异。
听到现在,他觉得整个故事十分完美,哪里有丝毫破绽呢?
“准确的说,是个悖论。”沈阿公道,“你们想想啊,阿芸想要沈熙死,是因为兮迟活得不好,而沈熙活得很好,她很嫉妒,咽不下这口气,对也不对?”
许谔点头:“对。”
“那既然现在兮迟的皮囊里是沈熙的灵魂,我们可不可以理解为,沈熙现在也活得不好了?”
许谔又点头:“对。”
“那沈熙既然活得不好了,阿芸为什么还要她死呢?”
“因为”许谔卡壳了。
没错啊!
连最初杀人的理由都不存在了,为什么还非要这个人死呢?
“由此,我得出了另一个结论。”沈阿公终于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右手虚虚一晃,似乎凭空有把扇子,他摇得潇洒自在,“无论这个母魉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它的目的都不是让我死,而是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换句话说,它没有杀人的能力。所以只能利用幻境,借我之手,去杀另外一个人。”
“——而那个人,就是它最终的目的。”
许谔听得一知半解:“老爷子,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母魉幻境想杀死的人,其实是沈小姐?”
沈阿公点头:“没错。”
许谔挠挠脑袋:“那现在沈小姐的身体里,到底是沈小姐的灵魂呐,还是长公主殿下的灵魂呐?”
“这”沈阿公才说出一个字,便被寇淮打断。
他微蹙眉头,脸上是一反常态的焦灼,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