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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安慰倒是很有效果。
沈兮迟终于放下了一点自进府以来便腾然升起的焦虑,也笑着点点头。
宴席开始了,上头的太监一声高呵,全场寂静。沈兮迟借着长发掩护,偷眼向上面看去,只见阿棣身旁坐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站起来了。
她说了一段话,沈兮迟没怎么听清,也不想听清,因为她此时满心满目都是那个臃肿黑壮的身影——这皮囊曾日日夜夜陪伴着自己,如今却到了别人身上,实在需要许多的时间才能适应。
看别人和看自己到底是不一样的。看着这身影在她的面前晃来晃去,沈兮迟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长得也忒丑了吧。寇淮当年到底是哪只眼睛瞎了,才会看上自己呢?
潮打石头城(十七)()
宴席吃到一半;宾主尽欢;坐在底下自得其乐的寇淮却被上头的沈熙叫了一声。
“寇爱卿;本宫代皇上敬你一杯。”
寇淮一听;忙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走到大殿中央;微微躬身道:“臣谢过公主殿下。”
“免礼平身。”沈熙抿了口酒;笑道,“寇爱卿,当年在燕都时;你便备受皇上的恩宠。如今到了陪都,代陛下将这偌大的金陵打理得这般好,本宫与皇上都甚悦啊。”
寇淮垂眼;不卑不亢地道:“这大越是陛下的大越;天下也皆尽是陛下的天下。臣子忠于君上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并谈不上什么代为大理;公主如此说;倒是臣惶恐了。”
别人听不出来;沈熙却岂能不知他的心思?这段话看似在回答自己;实则却是在委婉地敲打她。
沈熙目光微沉;脸上却还保持着盈盈笑意:“寇爱卿此言差矣。陛下信任于你;你也无负于这信任,不结党私营,不上下其手;不徇私舞弊;不欺公罔法。本宫甚慰啊。”
最后的语气讳莫如深,寇淮继续垂眼:“臣惶恐。”
“得了,也没有什么惶不惶恐的,寇爱卿,你且把头抬起来吧。”沈熙看了一眼身旁软软瘫在龙椅上的沈棣,随意夹了一颗花生到他的碗里。沈棣轻咳了一声,虚弱地开了口。
“寇爱卿,朕若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恐怕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吧。”
寇淮一愣:“正是。”
“哟,寇爱卿,你如今身边都没个侍奉的人?”沈熙掩嘴笑道,“莫不是因为本宫代皇上颁布的那个熙平令,所以寇爱卿才”
“断袖之癖”这四个字虽未出寇,但意思却不言而喻。
沈棣斜斜靠在龙椅上,面无表情,未置一词。下面的寇淮还神色如常,身边的一圈大臣却开始悉悉簌簌地窃窃私语,颇像些窥探见什么秘密的长舌妇人。
跪坐在下头的沈兮迟双手紧握,紧抿着唇,隐忍不发。
这大殿之中,其他人都不知晓,但寇淮却知道,熙平令中那条“断袖之癖是为罪责,虽不得裁,流放千里”的法令,到底是谁颁布的。
——不是沈熙,而是她沈兮迟。
当时是她长居深宫,眼界窄小,才昏了头,出了这样可笑的法令。
这事本来很正常,不是什么低人一等的事,却因为被写入了熙平法令,“断袖之癖”四字成了禁语,成了可以羞辱人的避讳之词。
都是她的错。
是她当时太过独断专行,说一不二,老天才给了她这样的教训。
竟然让那般骄傲的寇淮,在大殿之上,受到这样的羞辱。
她不由地抬头去看寇淮,却见他立于大殿正中,身形挺拔,坦坦荡荡地道:“皇上,公主殿下,臣倒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寇爱卿莫非当真是要为自己辩护?”沈熙不忘最后羞辱他一句,才笑眯眯道,“寇爱卿请讲。”
寇淮缓缓道:“断袖之癖,古已有之。不论是连枝比翼,抑或余桃龙阳,讲究的不过是一个‘情’字。情之所至,一往而深,无分高低贵贱,皆存于人世之间,即是天道,即是自然。臣以为熙平令的第一条法令,实在是极为不妥。”
沈熙脸色一沉,愠怒道:“寇淮!你此话怎讲?难不成是质疑皇上的意思么?你想反了不成?!”
刚才还将自己放到前头,如今却又把皇上搬出来了。寇淮暗自冷笑,面上却是从一而终的恭谨之色。
“臣不敢。”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熙咬咬牙,目光落到幽暗角落里,那个掩目跪坐的少女身上,冷笑道,“难不成你早已对熙平长公主不满,却暗记于心,从不表露?寇爱卿,你藏得可真深啊!”
震怒之下,无人敢回应。也没人注意到,从沈熙自己口中说出“熙平长公主”五字,是多么得怪异。
——没错,沈熙所指之人并非自己,而是曾经偷了自己皮囊的那个沈兮迟。
她在挑拨离间。
寇淮却并未被她的盛怒所吓,沉着应对道:“公主此言差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殿下亦然。臣不过是提出自己的看法,是非是过,自有后世决断。皇上,您说呢?”
他转目看向沈棣,算是不给沈熙反应的时间,直接堵上了她的嘴。
沈熙怎料到寇淮是如此难缠的人物,脸色铁青,几次想插话,皆尽无果。
而这话头一递给沈棣接下来的事就不好办了。
下头跪着那么多大臣,她可不好众目睽睽去直接抢皇上的话。只见沈棣的目光亮了亮,今夜第一次坐直了身子,道:“不愧是昔年状元郎!寇爱卿此话,甚是有几分道理。”
沈熙目光锐利,瞥眼射了过去,沈棣却仿若未觉,继续对下头的寇淮道:“寇爱卿此话,倒让朕想起前段时间航海九万里,来我大越观光天。朝、寄居宫中的泰西儒士之言。”(注1)
寇淮很自然地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哦?陛下请说。”
年轻的帝王目中熠熠生光,兴致勃勃道:“他们泰西有圣人言,说什么沃特伊格泽斯兹疑斯瑞森耐博。意思就是,凡所存在,即是合理。这言下之意,却是和寇爱卿的话不谋而合了。”(注2)
沈兮迟听不懂什么“沃特伊格泽斯兹疑斯瑞森耐博”,却直觉这一上一下两人已然在片刻之间达成了共识。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十分欣慰阿棣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不在的时候,这孩子到底是长大了。
只见寇淮拱了拱手,笑道:“既然皇上都如此说了,那么臣便也不必再有顾虑。陛下,臣不日就会启奏上折,向您建议,撤销这熙平令的第一条法令。”
君臣皆欢,一旁的沈熙却有些不明走向。
她直觉沈棣有什么瞒着自己,方才二人之间暗潮汹涌,竟是已经达成了什么共识。而她却被孤立在一旁,成了寇淮的垫脚基石。
碍于大殿人多,她不好马上质问沈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寇淮回到了座位,而她如坐针毡,只等沈棣待会儿支持不住先行回宫休憩之后,拦下他问个明白。
哪知,今日沈棣的精神格外足,连鸡汤都多喝了两碗。寇淮又坐在一旁低调地进食,偶尔和身旁婢女说两句话,她根本也找不到由头再叫他起来。
沈熙的目光,最后落在沈兮迟的身上。
这副皮囊!这副皮囊
不得不承认,十九年前,这贱人虽然抢了自己的一切,留下的这副皮囊却是顶顶好的。
她在这皮囊下生活了十九年,早就忘了自己从前的模样何如,甫一回来,还极不适应,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娇美少女,忍不住要做些美人作派,却忘了自己是何等尊容。
她恨恨地掀下眼皮。
这世界,总是对美人有诸多宽容与怜悯。
沈熙早就暗下决定,势必要将沈熙的魂魄打散,教她灰飞烟灭之后,却要留下这副皮囊,为自己所用。
她知道自己贪心,但是她总是忍不住去想那张天姿国色的脸,想自己享有这天下之后,总还少了什么——一个公主才配得上那张脸!沈兮迟?她配吗?!
沈熙目光阴戾,越想越热血沸腾,再也等不住了。她招手将身旁婢女喊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便遣她离开了。
沈兮迟瞧见上头的动静:“她行动了。”
“嗯。”寇淮浅浅抿了口酒,转手放到她唇边,“尝尝,陈年佳酿,平常都喝不到。”
到这节骨眼上了,这人还在这里慢悠悠地请自己喝酒?沈兮迟不禁笑了下,接过酒杯,按在他刚才喝过酒的位置,也轻轻抿了口。
嗯,略有清苦之味,但甚甜。
尹铭在一旁看得心里“啧啧啧啧啧啧”声一片。
——好吧,算是他错怪寇大人了,他怎么能说主子不会追姑娘呢?!怎么能如此小看主子呢?!他收回自己的话!全都收回!
寇淮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沈兮迟的脸上,还想说什么,却被她一拾掇转过身去:“欸,快别看我了。你看那婢女是不是领了一个人进来了?”
“嗯。”寇淮目光审慎,表情却惬意自在,“似乎是个老人。”
待他看清那人的脸后,却目光一顿,大惊道。
“——闵汶水?!”
千算万算,寇淮万万猜不到的是,沈熙藏在身后的人,竟然是他。
这个最后的杀手锏。
他飞快地与沈熙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能对方的眼中读出深深的担忧,与可怕的心悸。
若是罗芳旖还好办些,可若是这闵汶水
毕竟,寇淮与他,委实太熟稔了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的底细已暴露无遗,他们对闵汶水却一无所知。
寇淮只知他是当世的茶道高手,垂垂老矣,四处漂泊无定。却哪知他竟早已和沈熙勾结到了一块儿。
等等!茶道
寇淮的瞳孔猛地一缩,突然想到了什么。
茶道虽源起于这片土地,但早在几百年前就传入了倭寇之国。再想那续魂妖草,也是种于汤山的茶树之中
茶、倭寇国、妖鬼、闵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