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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敢『乱』动,生怕弄醒了孩子。梁延川看不过去,只好亲自上阵。她抱着梁语陶,他给她围『毛』毯,那一瞬间的动作,让白梓岑恍惚觉得,他们就像是一家人。只可惜,现实让白梓岑清楚地认识到,她连和他们成为一家人的资格,都是不够的。
机场公路盘旋着往下,凭着稀薄的灯光,白梓岑小心谨慎地打量着梁语陶的眉眼。她有五分像梁延川,至于剩下五分,应该是传承了她的妈妈。想起梁语陶瞪着大眼睛说她妈妈死了的时候,白梓岑只觉得,自己是罪无可恕的犯人,竟然会那么残忍地,去揭一个孩子的伤疤。
白梓岑放低了声音,含着嗓子问梁延川:“她是叫陶陶吗?”
“嗯,梁语陶。语言的语,熏陶的陶。”
白梓岑偷偷将梁语陶抱紧了点,细声细语地说着:“这名字真好听,是孩子的妈妈取的吗?”
“不是。”梁延川别开脸,故意不去看她,“她生下陶陶就走了。”
白梓岑听说,会把一个人的死去,拟化成“走”这个字眼的,都是因为尚且不能接受那个人的离世。她想,梁延川一定很爱那个人,要不然,也不会时至今日都无法接受那人的离去。
她故意岔开了话题,不再提及这个禁忌:“对了,陶陶现在多大了?”
“上个月过的生日,整四岁。”
梁延川毫不犹豫地吐出这句话,如同是电影场景里的既定对白。
白梓岑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深刻,连带原本若隐若现的笑窝,都清晰明朗了起来。
原来,陶陶今年四岁啊……
哦,对了,她是在她入狱的第一年出生的呢。
这么多年,白梓岑第一次觉得,她终于该放下那些对梁延川郁郁而不得志的感情了。她也别再忘乎所以地以为,他还爱她,他还在乎她了。
多年的爱情,终究抵不过另一个人的细心呵护。原来,他在她入狱的第一年,就早已经和他的妻子结婚生子了。那时候的白梓岑,应该还一直蹲在高墙下,凭着微弱的光线,幻想着重遇他时的模样呢。
现在想想,倒真是有些可笑了。
由于近些日子可能会有上级领导巡查,整个服装店里的气氛都有些异于寻常。饶是平日里最散漫的赵经理,也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似的。
最近店里也是人云亦云的,有人说是区域经理来巡店,也有人说是总公司派来的领导。更有人道听途说,说是这个品牌的创始人,也就是邦盛服饰的董事长要来巡查。一听董事长,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
白梓岑当然也听说过。邦盛服饰的董事长时年不过三十,出身农村,白手起家创造出了如今的辉煌。虽然邦盛服饰在远江市算不上一等一的服装零售品牌,但也能勉强算是屈指可数的龙头企业之一。
所有人都兴致雀跃,唯有白梓岑一个人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越是有大领导来,白梓岑就越是担心。
她从没告诉任何人,她的履历是伪造的。虽然服装导购的应聘要求极低,甚至连初中文凭都能够上岗,但是因为她有坐过牢这个污点,几乎是没有办法正常就业的。那时候她刚从牢里出来,急着用钱,走投无路才想出了伪造履历这一办法。现在,上级领导即将来视察,白梓岑更是惴惴不安,生怕『露』出了马脚。
时值周末,男装部人气也旺得很,人手照顾不过来,赵经理只能让员工进行轮休。轮到白梓岑的时候,已近下午两点半,她也早已经饿过了头。
她信手从冰箱里拿出备好的饭菜,放进微波炉里。微波炉是新换的,火力大得很,才叮了两分钟,便烫得白梓岑几乎拿不住。偏生这时候赵经理急匆匆的嗓音就响了起来,白梓岑赶忙推开休息室的门去应,结果一不小心手上的玻璃饭盒就滑了下来,饭菜渣滓倒了一地。
汤水顺着地板的裂缝往外流,连外面的顾客区都被染上了饭菜的香味。白梓岑也知道,近期是巡店的关键时刻,因此她想都没想,就直接拿起休息室的拖把,往顾客区跑。
她拼命地揩着地面,妄图把油水擦干净些。但大概是用力过猛,连带地板都在吱呀呀地响。
与此同时,有一双黑『色』的男式皮鞋进入了她的视野。伴随而来的,还有赵经理略显慌张的解释:“曾董事长,真不好意思。我们这个导购是新来的,她平时做事也挺利落的。今天也不是故意犯这种错的,您可别在放心上。”
白梓岑没敢抬头,她一听就知道,自己是摊上事了。但此刻,平时对她冷言冷语的赵经理还想着保她,白梓岑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见男人没回应,赵经理继续自顾自地解释:“白梓岑这姑娘,平日在我们店里也算是业绩好的了。我当值的时候,她都是我们店里业绩第一的。董事长您看……”
“你叫白梓岑?”
男人温润的嗓音,如同一道暗流,流经白梓岑的血『液』,带着些久别重逢的莫名悸动。
“小岑?是你吗?”
拖把啪的一声砸到地上,无端的噪音在顾客区回响,引来了无数好奇的视线。
白梓岑仰起脸,端详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四方端正的轮廓,略微黝黑的肤『色』,以及会『露』出虎牙的温和微笑。数秒之间,她几乎思维短路。
“兆、兆哥……”
时光将白梓岑打磨成了另一个人,却也将曾兆造化成了一个不一样的——人上人。
第9章 命中解不开的结(1)()
不锈钢咖啡勺触及杯壁,奏出了叮咚叮咚的声响,单音的节奏,伴着咖啡店里浑厚的欧式女声一同响起,有着不约而同的和谐感。
曾兆微笑着仰起头,以惯用的朴实微笑望着白梓岑:“小岑,好久不见了。”
多年未见,白梓岑明显拘谨。她捋了捋头发,低低地笑着:“兆哥你也是,好久不见了。”
“没想到你倒是还记得我。”他又笑。
白梓岑抬起头眼神柔和,像是在回忆着难以忘怀的往事:“哪能不记得,当初要不是你,我根本就没办法从村子里逃出来。说起来,我倒是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呢。”
“举手之劳而已。”他干净利落地笑笑。
白梓岑和曾兆的相识,还要起源于十岁时的那一场拐卖。当年她被拐卖到一处西北偏远的村子,而曾兆则是当地村长家的儿子。曾兆比她大了几岁,年龄相差不多,『性』格也相投,于是乎他便成了白梓岑在那个村子里唯一的朋友。连带白梓岑成功逃脱回归家乡,也都是曾兆的功劳。
曾兆抿了一口咖啡:“小岑,现在找到父母了吗?”
“找到了。”白梓岑的脸上有些细微的难堪,更或者说,是悲切,“其实,当年警察送我回远江市的时候,就找到了。不过很可惜,到了家才知道,原来……他们在我被拐卖的那一年就出车祸去世了,我哥也成了植物人,现在还住在医院里。那时候我还在想呢,怎么我不见了,我爸妈我哥都不急着找我,原来他们不在的不在,生病的生病,都没法顾及我了。”
白梓岑将手指附到咖啡杯上,现磨的咖啡热得烫手,但她却还义无反顾地往上放,大约……是想用疼痛让自己更清醒些:“说起来,我当时在村里的时候,还一直埋怨他们怎么迟迟不来找我。现在才知道,他们也是有心无力了。”
“不好意思,问了不该问的。”曾兆自知自己问到了白梓岑的伤处,诚恳道歉。
白梓岑笑了笑,苍白的脸上,连阴霾都找不到:“没什么不该问的,这本来就是事实。我现在都已经接受了,说起来的时候,也跟说别人的事一样,没太多感情了。”
“对了,你现在是在邦盛上班?”曾兆故意岔开了话题,不让白梓岑再去回忆。
“是的。”
曾兆皱了皱眉:“做导购?”
“嗯,干了快要有半年了,同事都挺好的,过得也挺开心的。”白梓岑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她也不懂咖啡里需要加糖加『奶』,只将现磨的原汁灌下去,一时间竟是苦得咳了起来。
“没事吧?”曾兆赶紧给她递了张纸巾。
白梓岑接过去,掩着嘴,咳了好几声才终于停下:“没事,只是咖啡太苦,给呛到了。”
大约是咳得太用劲了,白梓岑整个脸都是红扑扑的,莫名好看。当年,曾兆没出过村子的时候,就觉得白梓岑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即便后来生意做大了,身边漂亮的女人多了,他也一直在回忆那个村里的女孩,会娇俏地朝他笑,会甜甜地叫他“兆哥”的女孩。
现下,她活得那么落魄,曾兆说不心疼,是假的。因此,当看到白梓岑弯着腰,卑微地在他面前拖地板的时候,曾兆只觉得瞳孔都被扎得生疼,连眼睛都快移不开。
踌躇许久,他还是忍不住出声建议:“小岑,我看你要不别做导购了吧。”
白梓岑擦拭着嘴唇的那只手猛地一顿:“啊?为什么?兆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白梓岑只以为是自己刚刚的哪句话触怒了曾兆,急忙追问。现在,曾兆是邦盛的董事长,他随口一句,她就能直接下岗,连疑问都不可以有。
曾兆看出了白梓岑的慌张,赶忙解释:“小岑,你别紧张,我没想开除你。只是我觉得,当导购干的都是苦力活,太累了。要不我让人把你调到总公司来,做做文职的工作,打打电脑,你看怎么样?”
白梓岑这才知道,原来曾兆是同情她了。可是,她欠曾兆的人情实在太多,这样的恩情,她还不起。想了想,白梓岑最终选择拒绝:“兆哥,不用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电脑也用不利索。这边分店挺好的,离我哥的医院也够近,还能经常去看看他。”末了,她还不忘向他揶揄两句:“只要兆哥你这个大老板不开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