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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降书上相讨好了的,宣恒毅和他的大臣们心里也有底,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按照正常情况,商议好了就该告辞了。可宣恒毅得知庄子竹就是那神往已久的青竹舍人,以前涌现的疑『惑』现在有了能直接解答的人,心里实在痒痒。
宣恒毅在一众亲兵口瞪目呆的注视之下,亲自给庄子竹沏了热茶,十分诚恳地问道:“梁大将军正前往贵国行宫,传信来回也需一段时日,如果得知康景帝的消息,便会马上告知三王子。在这之前,可否容在下叨扰三王子几日?三王子的画作内藏玄妙,在下参透未果,想借此机会,请三王子为在下解『惑』。”
庄子竹用手指碰了碰那烫手茶杯,没喝下去,只是点头道:“可。”
道观里清心寡欲,除了研究火器,沉『迷』书画,和他谈论画作的人几乎没有。庄子竹又见宣恒毅态度诚恳,就答应了下来。
宣恒毅喜形于『色』,展颜一笑,不怒自威的脸罕有地变得阳光清俊,终于展现出与他这个年纪相符的年轻。顿了一下,宣恒毅还没想着告辞,而是把目光投放在庄子竹先前画他进城的画上。
“这幅墨宝,可否给在下?”宣恒毅问道。
“拿去吧。”难得遇到喜欢自己画作的小『迷』弟,会为他人冒认青竹舍人而发怒的小『迷』弟,庄子竹特别大度地把画作送人了。反正都投降了,与章国这位年轻将军交好也可以。
宣恒毅又请求道:“能否请三王子盖章?”
庄子竹一愣,就让墨书取过他的专用印章,让“青竹舍人”四个红字盖在画作的右下方。又研墨、提起画笔,问道:“请问宣将军的名字?”
这下没法瞒了,宣恒毅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去:“恒毅,永恒的恒,毅力的毅。”
一旁围观的庄子松一听,猛地扭头过来,连赵煜宇惊吓得马上站直了身体,想握住刀柄,却发现他的佩刀已经在投降的时候交出去了。庄子竹呆在道观里久了,虽然有听过章国皇帝的名讳,但一般提到的人,都会暴君来代称他,故而根本没联系过来。
于是庄子竹就很平静地下笔了:“十一月初九,大军入城,甲光向日,神采飞驰,赠宣恒毅将军。”
也没怎么吹,就这样一句。宣恒毅满意极了,先是去看那副画的墨迹干了没有,才小心翼翼地收起庄子竹所赠予的画。
庄子松和赵煜宇的神情都古怪极了,这个不是真的章国皇帝吧?可是章国暴君凶名在外,谁敢冒认他?
宣恒毅心满意足地收了画,和庄子竹约好明日再见,才告辞了。
在宣恒毅和他的亲兵离开之后,五王子庄子松拉住庄子竹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三哥哥,你长年在道观,知道章国那暴君叫什么吗?”
庄子竹努力思考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好像叫宣什么……一来着?”
“恒毅!就是今天那个啊!”庄子松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贼兮兮地说道:“章国国君居然亲征,还装什么副将军,三哥哥,你的枪还在吗,这样难得的机会,不如我们劫持了他?让章国退兵?”
庄子竹失笑道:“我们投降的时候,兵器都交出去了,有兵器的时候都打不过,你说没了兵器能打得过吗?要是劫持失败,五弟你都说那是吃人肉的暴君,暴君一怒,我们会怎么样,全城百姓又会怎么样。”
五王子庄子松哀叹着瘫倒在座椅上。
庄子竹又嘱咐道:“既然他隐瞒身份,那我们也装作不知道好了。他一国之君,与我们见面自称在下,不比让我们跪下行礼尊称他皇上好得多吗。”
“对哦!”庄子松贼兮兮地笑了,包子脸都笑得鼓了起来:“还是三哥哥你厉害!”
两兄弟笑成一团,立在一旁的赵煜宇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那暴君装成年轻将领,隐瞒身份接近庄子竹,对庄子竹的态度不同于常人,实在可疑。
……
离开问天楼之后,宣恒毅在和他的大臣商议有关火器制作的事情。
“萧国的三王子,怎么说,也是堂堂一国的王子,虽然整整七年都住在道馆里面,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的生活,可是他从小制作火器,也是为了献给他的父皇康景帝。现在康景帝还没向我们投降,那怎么才可以让三王子甘心为我国毫无保留地做事,要封他什么官职?”
随军而来的江参将提议道:“按照降书上所写的,让三王子当火器营掌印?”
另一位张将军则哈哈大笑道:“封什么官职,陛下没看透,老江你也没看透吗?三王子是王子!是一个哥儿,让他进宫为妃不就行了吗?再说,等梁大将军把萧国的康景帝擒过来以后,他老爹亲哥都在我们手上,那三王子必须给陛下死心塌地做事。”
江参将以拳抵掌,恍然大悟道:“对,当初康景帝挑的和亲人选,也是三王子。”
宣恒毅没有怎么考虑,只是稍微沉『吟』了一下,就神『色』认真地说:“这个可以。”
本来就是他的人。不过当初萧国想送庄子竹来和亲,他拒绝了。现在打仗让庄子竹投降,把庄子竹的父皇康景帝擒住,再纳庄子竹进宫就是。
殿内一个参将却轻声提醒道:“夫夫之事最易结仇,臣觉得,还是把三王子当成大臣一样亲近即可。陛下甚少踏足后宫,恐怕——”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将军打断了:“不知道别『乱』说话,夫夫之间哪有仇怨啊?一把人娶回来,他的身份荣耀全都系在陛下身上,要想陛下亲近他,那他必须拼命做出成绩讨好陛下啊!”
“唔。”宣恒毅十分赞同地点头。当晚,宴请将士们吃喝一番,宣恒毅又让他的将领们把随身携带的画作取过来。
没错,将领们几乎人手一堆青竹舍人的画作,当然,是画师临摹的。按宣恒毅的原话,就是在出外征战的时候参详一二,改善军备。
军纪严明,将领们把携带的画作交了上来。宣恒毅每一幅都挑了保存相对最完好的、没沾染血迹的、没破没烂的、皱褶最少的一一收好,备着明天找庄子竹解『惑』。
第9章 吃肉()
问天楼。
庄子竹侧倚凭栏,微风吹起他的袖子,姿态潇洒俊逸。庄子竹望两眼浮云,吃一块红枣糕,给仙人游海图添上几笔。云雾之中,仙人披散长发,举着一个酒葫芦昂头就喝,闲适野趣;而在仙人的脚下,深海惊涛巨浪,海兽蛰伏,惊险非常。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完美地融合在一幅画之中,给人惊心动魄之感。
投降之前全城被围困,没有人有闲心做红枣糕;投降之后局势稳定,总算吃上了。口中甜甜的,糯糯的,庄子竹不禁发出满足的喟叹,感叹和平真好。
身后沉闷的脚步声响起,又听到墨书唤了声“宣将军”,庄子竹头也不回地问道:“见过海吗?”
“见过,子竹画出海的汹涌神韵。”宣恒毅捧着一叠画卷上来,没想到今天庄子竹又给了他一个惊喜,毕竟,能亲眼看到青竹舍人作画的奇迹,可是第一次!
自从有了把庄子竹纳进宫的想法以后,宣恒毅看庄子竹的眼神都不同了。
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感觉就是哪里都比以前更加顺眼。
以前嘛,青竹舍人是想要招揽的奇才;而现在,庄子竹将会是自己的人。
只是这“自己人”庄子竹也太随意了,宣恒毅来到,庄子竹作画的节奏并没有被打『乱』。仰头看一段卷云,又低头改两笔。
宣恒毅在一旁耐心地观赏着,没有打扰。观赏的,是画,是笔法,是庄子竹的手指。那握笔的手指也太好看了,手指修长细嫩,粉『色』的指甲覆盖,珠圆玉润的,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
视线又滑到庄子竹的脸上,以前探子来禀告萧国想要派来和亲的三王子颜『色』上好,宣恒毅没什么感觉。每一个说亲的哥儿,没有一个会被说成长得不好看的,可宣恒毅今天一见庄子竹,深深觉得庄子竹当得起这“颜『色』上好”四个字。长相清俊而不阴柔,全神贯注作画的眼神,仿佛蕴藏着漫天星河,璀璨夺目。
在一旁伺候的墨书眼里,宣恒毅这认真观赏的站姿,可以用“呆若木鸡”四个字来形容。他主子的画把敌国皇帝都『迷』住了,墨书为他的主子感到非常骄傲!
“久等了,”两刻之后,庄子竹终于给今天的画作写上日期,盖上印章,然后才看到宣恒毅带来的一叠画,这些画作看上去似曾相识,庄子竹看了几眼,揭开又看下一张,一连看了八张,最后问道:“你买的都是仿作?”
宣恒毅到现在都没坐,客气地回答道:“真品在宫——在我家保存着,这些仿作带出来参详,不怕损坏。”
“只有几道折横,保存得算好了,”庄子竹看着这些别人临摹他的画,心中突然升起一个疑问:“说起来,四年前我的画作受到章国慎王的赏识,之后才声名鹊起,让我和墨书锦书他们衣食无忧,我还挺感激他的。后来真品是被宣将军你买去了吗?”
宣恒毅一愣,有些不喜:“传言有误,本来是我收集你的画作。”
“那我应该感激你才对了。”庄子竹说罢,请宣恒毅上座。
宣恒毅终于能坐了,摊开《将军凯旋图》的仿作,开口就赞道:“那是三王子的画作值得,当时你才多大岁数,怎么会想到可以给马足上钉上铁掌?怎么知道钉铁掌时马不会受痛?”
庄子竹这倒有些惊讶了,一直没留意马蹄之下,还以为钉马掌已经很普遍了:“马蹄底下相当于我们人的指甲,在上面加装铁掌,是没有痛觉的。”
“先生为我解决了一大难题啊!”宣恒毅这会儿倒叫先生了,又拱手道:“砂石行军,重装兵甲,马蹄溃烂,一匹匹优良战马死在异国,实在心痛。如今邯国顺利被灭,先生有一份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