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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恽不固执,拿着白睡衣走了。知道他决不会死心,汤宏站在门前思索对策。
让组长马上带他走吧。……可是,孟恽一定会成天缠着自己不放,强迫自己告诉他A 的下落的。
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
夜幕渐渐坠落,隔断了白天也隔断了汤宏这边的故事。
当又一天的朝阳缓缓升起,它是照耀在地球另一面的天空里。
美国密西西比……
正是深秋。挺拔的法国梧桐,在宁静的人行道上坠落红的和黄的树叶。象蝴蝶。真的,释放了热
释放了血的蝴蝶,再也无力飞起。
道路上行人稀少,只有一对相依相偎的男女在漫步。
“飞……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去吗?。”
女子在说,她依偎在身材挺拔的男子身旁,稍稍转过侧脸。即使隔着岁月的红尘,我们也可从那
线条玲珑的俏鼻和血色晕红的丰颐上清晰地辨认出,没错,她就是曾和孟飞一起到孟飞姨妈家吃
过饭的何芝。
而那名男子——也没错,此刻他正面对我转过脸来,浓秀的眉毛,英挺的五官——还能是谁?孟
飞,久违的孟飞啊。
“是的。”
这个月就结婚了。——和何芝。手腕里挽着何芝丰腴的手臂,从她柔媚身体上释放的热的香的气
息,正脉脉地熨烫着自己的体验。妻子——是呀。……妻子?……好奇怪。
和何芝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时光倒流。时光,请你倒流。
大学一年级,还记得那个充满了夏天的槐花香气的让人心气浮躁而又狂想连翩的大一。还记得开
学第一天,自己穿过人流,走过长长的走廊,把爸爸的下属赶回去,独自坐在床上,体会孤独的
气息。还记得深夜有人敲门,那个男人沉稳的声音说“我们没领到钥匙,请你开门”,还记得那
夜里窥视到的荒唐的父子乱仑的肉欲的画面,还记得自己把他的手腕抓在怀里,很无耻地逼迫那
个男人为自己解决被他勾起的情欲。……还有很多以后,一点点一滴滴……
自己都奇怪,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为什么还会如此清晰。
现在想起来,仿佛只是昨天才发现的故事。于江,于江的父亲……仿佛昨晚他才对自己别扭地笑
着,今天早上自己打电话就可以约他出来,继续无赖地逼迫他跟自己一起吃饭,讲话,计划好多
好多无聊的事。
为什么呢?——不过一个拥有奇妙肉体的男人而已。……吸引自己的,也许只是他跟自己一样的
寂寞吧。那穿越于滚滚红尘,芸芸众生间,却无法言语无法诠释无法控制无法消除的寂寞吧。
都说的九千大地,亿万众生。而碌碌人群,短短一生,不过是恒河沙数,烟花乍起,转瞬即逝。
弹指六十年,生了,弹指六十年,死了。然后就没人再记得你。
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
知道那个男人是跟自己一样寂寞的,和苦难的,和悲哀的人……
自到美国以来,一直和何芝朝夕相处。不是不知道她对自己那样简直可以说是露骨的一往情深,
只是,孟飞还是狠狠心,残酷地选择视而不见,知道自己一直在伤她在伤她……可是,有什么办
法呢?……我心里有一个忘不掉的人……
孟飞自己甚至不知那是不是爱情。只是,有什么办法呢?总是忘不掉,忘不掉的你。
那年他来到美国,带着何芝,先遵父母嘱咐,去看望了一直住在美国身为著名医生的爷爷孟夙人
。不过乍闻爷爷居然也是变性手术领域内的顶尖医师,孟飞真是好吃惊,不自觉地就想起于彦章
——爷爷说:“通过变性手术,双性人基本上能够成功转变为他们想成为的性别。”孟飞在想,
那为什么彦章没有来做呢?他心里想着,突然手机响了,孟飞出去接电话,何芝继续和孟夙人攀
谈,问:“这种手术成功率是多少?”一看孟夙人踌躇,她何其乖巧,立即恭维道:“象爷爷这
样的顶尖医师,那肯定就是百分百罗!”孟夙人笑了,说:“小丫头片子!不用给我戴高帽!实
话告诉你吧,我接过的大约50例病例中,只有一例失败,……恩,对了,那个患者的名字我都还
记得起,好象是叫于什么章……对了,于彦章!挺乖巧的一个男生……可惜……哎……”
何芝问:“为什么失败?”
孟夙人长长叹息道:“这件事,说来话长,”面露愧色:“也是医院保护不周,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在医院里住院观察了大约三个月,本来准备第四个月给他动手术的,天知道……他竟然怀孕
了……”
“怀孕?!”何芝叫得比炒豆还响!她吃惊地瞪大了漂亮的眼睛:“那,那,那……双性人可以
怀孕吗?”
孟夙人挠了挠头:“从理论上可以,不过于彦章倒是第一个实例,……这不是主要的!”老人面
露内疚之色:“问题是,谁让他怀了这个孩子……”
“啊?”何芝目瞪口呆:“难道——难道——”
孟夙人道:“对!他刚进院时我给他做过全身检查,毫无受孕迹象,可是三个月后,他却怀孕了
……你说这这……后来严厉盘问他他才吞吞吐吐说了,他进医院不久被人强暴了,当时他被打昏
了,完全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何芝嘴巴和眼睛都张得越来越大。“也就是说,是你们医院的……”
孟夙人长长叹气道:“是呀!世风日下,医德败坏呀!我这所医院是完全隔离的,只能是我们医
院里的人干的……可是盘问了所有男医生和护士,谁也不承认……那段时间恰好昭雄也在这里,
也帮着我调查,可是最后还是查不出人犯是谁……那男生好可怜呢……哭得淅沥哗啦的,那段时
间他几乎精神崩溃,最后没办法,只好通知他父母把他接回去了,手术没做……”
“那——那个孩子怎么办了?……我是指他肚子里那个。“何芝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孟夙人叹道:“谁知道?也许打掉了吧,不然怎么办?……后来这个病人就一直杳无音讯,我现
在还时时想起他来,希望他现在已经成功地转性成男人了……”
“哎!真可怜!那个强暴犯是谁呀!真可恶!欺负人家双性人,太不要脸了!”何芝义愤填膺,
孟夙人看她神情激动, 不由淡然一笑:“是呀,这世界上有很多可怜人,他们的悲哀的生活,
有时实在超越你我正常人的想象。……”
正说着孟飞接完电话就进来了,问:“干嘛呢?讲得热火朝天,我进来就不说了。”
“没什么!”何芝心想那于彦章好可怜,最好不要再向别人宣扬他的悲惨的事!所以就打住了话
头,只是笑着问:“谁的电话?打这么久?”
“没什么。堂弟孟恽的。”
孟飞在沙发上坐下,没说自己是托身为警察的堂弟孟恽帮忙调查失踪的省长于彦章的。可是刚才
孟恽来电话说,还是丝毫寻找不到线索,劝他别急,慢慢来,孟飞心里郁闷,此刻沮丧极了,什
么也不想说。心里想着刚才在电话里孟恽问“于省长跟你什么关系?你怎么比他佳家人还关心?
”孟飞说:“哪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帮他家人问了!他儿子于江,跟我同一间寝室!”孟恽哦了
一声没说什么就挂了,可是孟飞却突然警醒,“他”跟自己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也不是?自己甚
至不敢说出自己很牵挂那个男人?……竟然拿于江当挡箭牌,他真是极端厌恶自己。
这样,一边自我厌恶,一边心情烦乱,他那天的情绪真是彻底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谷。所以回家才
……那晚喝得一塌糊涂,迷迷糊糊地突然觉得男人就在自己怀里,柔韧的肌肤,白皙的肢体,还
有身上头发上淡淡的男用发|乳的香味,……孟飞一兴奋就搂了上去,不顾男人的惊叫和哀求,使
劲把他压在底下就贯穿了那具温暖结实的肉体……
醒来之后才知犯了什么错误。……一丝不挂的何芝眼睛红红地蜷在自己身边,身上满是自己疯狂
咬出的痕迹,看自己醒了,由愕然而惊恐而羞愧万端——她先是沉默,然后轻轻问一句。“其实
你想抱的那个女人,大概根本不是我吧?”强装笑容,突然背过身去却成了破碎的泪声和啜泣!
“你一直在叫她‘宝贝,宝贝,我好想你……好想你……’,……”
……不是,你说错了。我想抱的那个人,不是女人,他是个男人。孟飞默默地在心里反驳何芝,
然后温柔地去搬何芝的雪白的肩膀。“不要哭。……等你研究生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彦章,对不起。……今生是注定要错过了。
同时在心里,对阻隔了大半个地球时空的,那个此时甚至不知他在何处的男人,轻轻道一声,对
不起,我爱你。
…………
当孟飞和何芝自美返回的客机在本市机场缓缓降落时,孟恽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拿着放大镜,
聚精会神地在研究那件从汤宏那里拎回来的破烂白睡衣。
这件睡衣的主人,铁定在刘卫汤森一案中扮演了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现在孟恽几乎可以肯定自
己那个“第四者”的设想决非空想,就是有这样一个人!——可是,他还是捺住了没有告诉侦缉
队的其他队员。
现在,凶手刘卫已经被缉拿归案,已经对所有事实供认不讳,对于其他侦缉队员来说,这件案子
就算是水落石出了!如果孟恽此时去跟他们讲什么此案还牵涉一神秘的“第四者”尚未露面,一
定会遭到嗤笑和反驳!何况,此时还不明了那个“第四者”在本案中扮演的角色!
所以,孟恽决定自己先独立调查清楚再说!——哼,想到这里就又想到汤宏那傻小子……居然窝
藏嫌犯……算了!反正要论斗智斗勇,那一脸蠢相的傻大个是铁定斗不过他如此聪明的孟恽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个在案中扮演神秘角色的“第四者”,为什么会住在汤宏那里?看
样子似乎还是汤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