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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嬷嬷最后将陈初兰单独留下来,告知她进宫之后需要记住的注意事项。总结起来,就是绝对不能自己到处乱走,一定要跟着引路宫女,引路太监,听从主持参选比赛的女官的安排。万一有幸见到某位皇子妃子或者公主,千万不要慌张,第一时间跪下,没有得到命令,绝对不能抬头。
陈初兰一一牢牢记在心中。
这最后一次课便就这样过去。
按说明日进宫,今晚回去屋中,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却是陈初兰从柳嬷嬷那里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柳芽叫过来。
深秋的傍晚,天黑得很快。晚饭还没吃,这外面就暗得只能见到模糊的影子了。
陈初兰的屋里没有点灯。柳芽跪在陈初兰的面前,低着头,好像被渐渐黑下来的天色,给压得没有了一丝生气。
陈初兰不禁就摇了摇头,但口气还是挺硬的:“你确定你今日过去提的热水没有任何问题?”
柳芽声音低低的:“我进去的时候,王婆子已经快把水烧好了,等她一烧好,我就叫她把水舀进壶里。对了,”柳芽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把头抬了起来,且声音突然大了一些:“那烧水的锅那么大,里边的水不单单供应给姑娘呀!常婆子提着水过来我又是一路看着的,哪有可能下什么毒。弄不好……弄不好是那三姑娘故意跑过来故弄玄虚吧!”
站在边上的春桃沉思片刻,后道:“柳芽说的也有道理。若水真被下毒了,唯一可以下毒的机会就是王婆子烧水的时候,可那么一大锅子水,难道都有毒?若水没有被下毒,那只能说三姑娘特地跑来故弄玄虚了。可三姑娘有必要这么做吗?再说了,我看之前三姑娘的那番作为,也不像是作假呀!那壶热水,要是浇在腿上,可真是要命!那么危险的事,她却做了,她难道有神通能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有事?想想之前她弄翻水之后的模样,明显一脸后怕,那脸白得呀,就跟墙纸一样。我原道她是不小心弄翻的,可她后来又问姑娘有没有喝那壶里的水,我就明白了,她是以为那水已经被下了毒,特地来阻止姑娘你喝那水的。”
春桃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后,说完后,还特地看向陈初兰。
陈初兰不觉地沉思起来。春桃用了这个词“以为”,她说陈初雪是以为那水被下了毒,才特地前来把那水给弄翻的。
说实话,陈初兰和春桃一样,直到陈初雪问道“刚才那壶子里的水,四妹妹还没有喝过吧?”,她才恍然明白过来,陈初雪竟是过来阻止她饮用毒水的。
可水真的是被下了毒吗?
或者真如春桃所说,陈初雪以为水已经被下了毒?
如果是这样的话,陈初雪为什么还要过来不顾自己安危把水壶弄翻?
陈初兰思绪有点混乱了。
“唉!”她叹了口气。
“可能三姑娘贿赂了王婆子,叫她在给姑娘的水里下毒吧!而今日她被王婆子骗了,以为王婆子成功了,但却又突然后悔,便急急忙忙赶过来阻止姑娘饮用那水。”春桃说道。
柳芽看着陈初兰,道:“我觉得春桃姐姐分析得很有道理。”
陈初兰微微蹙眉。最后双手抱上脑袋,头疼道:“我该说什么,该说人性本善吗?还是该说三姐姐良心未泯?彩菱给了她一包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好吧,我们猜测是毒药,那么如果水有毒,就只能是她叫人放的,可她又……”
春桃道:“这就表明三姑娘能够悬崖勒马,她还是看中和姑娘的姐妹情谊的。”
陈初兰半晌都没有说话。
春桃继续道:“毕竟三姑娘这四年来都是我们姨娘带大的。姨娘对她怎么样,她自己还不清楚吗?而姑娘你,有什么事情跟她争过?就算姑娘你跟她没有像跟其他姐妹一样好,但好歹也是吃的用的全部随她的意,有好东西必定想到她,她心情不好你也会去陪她。怎么讲,姑娘你都算仁至义尽了。三姑娘她总算懂得悬崖勒马,此事我们也该就让它过去,就当它没发生过才对。不过……”春桃顿了顿,却接下来话锋一转,“三姑娘这个人很难讲透,毕竟,四年前她亲姨娘没死之前,她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她亲娘一死,她就立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变得太快,反而叫人觉得有鬼。依我看……姑娘还是得继续小心她。”
春桃长长的分析,说得有理有据。
柳芽不停地点头。
陈初兰心念颇为复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恩,我明白的。”
春桃很聪明,看人也看得比较透。正如陈初兰一样,她也认为陈初雪四年前一下由飞扬跋扈变作可怜楚楚,其转变之快叫人觉得可怕——一个小小女童,竟有如此心机。谁能保证今后她不会做出什么利已害人之事。
不过今日这事看来……陈初兰看向已然漆黑一片的窗外,喃喃自语道:“三姐姐她……好歹也还是个孩子呀!”
一夜寂寥。
北方的冷风还未吹到。空气里仅仅带着一丝凉意。秋虫一高一和做着最后的嘶叫,伴着虫鸣声,陈初兰辗转反侧好一阵子才睡着。她将陈初雪今日之事抛到脑后,满脑袋都是明日进宫后的预想。每一步该如何走,每一句话给如何说,一遍遍地在脑中演练,直到头有些疼了,才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清空脑中的所有,努力入眠。
这一觉便睡到了大天亮。
春桃将她唤醒。
陈初兰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这关系着她今后命运的一刻终于来临了!
碧云天,晴空万里。
清晨的和风从窗外潜入,吹拂陈初兰的发梢。风带着泥土的芳香,闭上眼睛重重地一个呼吸,顿时心中清坦。
今早,二夫人和柳嬷嬷都来了。
二夫人其实挺重视陈初兰进宫参选安康公主这件事。既然顾三夫人都已经帮陈初兰弄到了这个名额,那便接受这个事实。何况若陈初兰前途似锦了,她儿女将来的发展不也会顺风如意?
柳嬷嬷指示丫鬟们如何给陈初兰打扮。二夫人则在边上看着。
直到最后,陈初兰一袭粉衣白裙站到了大家面前。粉嘟嘟的小脸蛋,大眼睛,长睫毛,红唇白齿,这样的容貌叫人看着就不禁心中喜欢。身段又是纤细娇小的,白白的小手安安静静地置放于身前,一眼看去便知是一个教养极好,从官宦人家走出来的好姑娘。
二夫人瞧着不停地点头。柳嬷嬷也满意地笑了笑,然后亲自拿过珍珠围簪,替陈初兰插上,然后再一次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她进宫之后的注意事项。
陈初兰不断点头表示明白了。
马车已经备好,陈初兰从屋里走出来。此去宫中,自家的马车会先将她载到皇城根上,然后由宫里派人出来,用宫轿将她抬进宫去。而自家的丫鬟自是不能跟进宫去的。春桃便只能在进宫之前随行照顾她。
出去院门的时候,陈初雪就站在自己的屋子门口看着她。陈初燕则是大门紧闭,似乎完全不知道陈初兰今日就要进宫一样。
陈初雪无声地看着陈初兰,眼中炙热有如烈火,这是对陈初兰未来之路的企盼?显然她打心里希望能够进宫改变命运的人会是她自己。这一刻,她倒是什么都不隐瞒了。
陈初兰看向她,对上她的眼睛。陈初雪一愣,继而神色暗了暗,然后才嘴角一弯,笑了起来。她给陈初兰做了一个手势,预祝她马到成功。
陈初兰笑了起来。陈初雪眼里并没有懊悔,看来真不枉费这么四年来林姨娘对她这么好。
陈初兰对陈初雪挥了挥手,接着便出门了。
清晨太阳的金光普照大地。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马车在这金色之中,轱噜噜地慢慢前进。长街上黄土扬起,落在后面,掩盖了淡淡的车痕。车子一路向北,绕过几个街区,很快便来到了皇城根下。
远处的皇宫金碧辉煌。从此处恰好可以瞥见无数碧瓦层层的飞檐斗拱,那是一座座宏大庄严的宫殿,在高高的蓝天形成的背景里,犹如一群悬浮在白云之间的琼楼玉宇,美得令人心生敬畏。
陈初兰悄悄地掀开车厢的窗帘,向那里望去,不禁一个深呼吸。
她的心情自是不平静的,紧张情绪也当然有之。
与前世参观已经成为博物院的皇宫不同,此时的皇宫是真正的“禁忌之城”,全国的最高行政与精神的领袖就住在里面。里面的许多人都有着极高的身份,随随便便一句话,都对她这样的小民具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宫里派出来的轿子已经来了。
此时陈初兰所在的地方已经停满了马车,车夫都已离去。整块地被警戒了起来。来参选的各家小姐们和她们的丫鬟便留在马车里,等待安排。
宫里的轿子一台台地抬了过来。负责接应小姐们的太监高喊了一声:“请诸位小姐们下车——”
这时丫鬟们才先行下去,然后扶着她们各自的小主子们下了自家的马车。
小主子们?别开玩笑了!
陈初兰下了车之后,才明白陈昌浩所说的“愿意参选安康公主伴读的官家小姐们都是存了那样的心思”指的是什么!
一眼扫过去,一块偌大的空地上,估计有近二十个人。而这近二十个人,几乎都是十三岁以上的“大姑娘”,最大的瞧起来至少也有十六七岁了。
春桃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她哪里听过陈昌浩的话,还以为参选安康公主伴读的女孩子们应该都与自家姑娘差不多岁数,毕竟安康公主才十岁不是?岂料竟会是这样!
于是,这么多的莺莺燕燕之中,居然只有陈初兰一个是符合正常伴读年龄的姑娘!
倒是陈初兰怔了一下便恢复了常态,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只不过真实情况比她原想的更夸张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