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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知道。”艾略特回答,“但重点不在于他知道什么,而是你承认什么。这是贵族的第一条游戏规则,最好谨记在心——真正的事实永远比不上明面上的事实重要,只要你一口咬死你不是自愿逃走,无论阿尔伯特心里认定是哪一种真相,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他的脸面都能体面地保住。”
“他他知道?”康斯薇露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慌乱,而这只更让艾略特感到困惑了。他认得这种表情,任何一个情犊初开的少女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会让情郎不快的事情时都会出现这种神色,可显然塔克与山姆找到的资料向阿尔伯特呈现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结果。这怎么可能,她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在他的面前仍然继续着对阿尔伯特的骗局,艾略特不解地思考着。
“你觉得他会生气吗?”康斯薇露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去做,至少能不让公爵阁下那么愤怒。”艾略特说,“我想马尔堡公爵目前最想要的就是将婚礼完成罢了。”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句话都没有错。
“如果我不是自愿逃走的,那我是怎么离开家的呢?”康斯薇露明显对艾略特计划有了比之前更大的兴趣,慌忙问道。
看来,她倒是迅速就放弃了逃走的计划,希望将婚礼进行下去了。艾略特心想。
“被那个死去的老女人——我们就说她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她的确有点疯疯癫癫的,如果你问我的话。”康斯薇露小声嘟哝了一句。
“你说她抢走了你的钱,一个千金小姐身上哪来的钱?”艾略特问。
“是我拿走的一个装满了现金的牛皮纸包,”康斯薇露有些羞愧地低声回答道,“是从阿斯特太太的画廊退回给我的母亲的钱。”
“假设这笔钱送来以后被放到了客厅——”
“书房。”
“都一样。”艾略特不耐烦地说道。
“如果大门是敞开的,从第五大道的街道上能直接看到范德比尔特家书房的一角。”
“那好吧,书房——而那个死去老女人看到了钱,她试图将钱抢走。”
“而我则追着她跑了出去?”康斯薇露眼睛一亮,立刻说道。
“如果你是个健壮的厨房打杂女仆,能够一个人扛起两篮木柴——那么,是的,这个故事则非常令人信服,”艾略特没好气地说道,“而你是一个即将结婚的幸福百万美金新娘,就算那个老女人搬空了范德比尔特家的家庭,你也绝不会主动亲自去阻止她。记住,这一切都发生在安娜去教堂告知马尔堡公爵的管家你前往教堂的时间需要延迟的期间,因此你是孤身一人——”
“安娜?”艾略特听到康斯薇露几不可闻地念叨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康斯薇露迅速回答,“请继续。”
“——你听到书房里有响动,于是下楼来查看。那个试图偷走钱财的老女人由于精神不正常,她一看到打扮精致优雅的你,就被嫉妒淹没了心智,因此决定连你也一起带走——”
“我不能亲自捍卫范德比尔特家被偷走的财产,而一个疯婆子绑架了我反而就能令人信服?”康斯薇露不服气地叫喊了起来,又突然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端正地坐了回去,口音也在一瞬间改变了,“抱歉,艾略特勋爵,是我失礼了,您请继续。”
艾略特差点就有了恐怕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才是故事里有精神病的那一个角色这个想法,好在他及时恢复了理智。
“没人会试图从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的行为上寻找逻辑。但一个富家小姐的行为总是有规律可循的,哪怕是谎言也要遵守这样的规则。”艾略特继续说了下去,“总而言之,那个疯女人从范德比尔特家的侧门将你掳走,你找机会逃走了,却在纽约的小巷里迷路了,而那个疯女人则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被五点帮的犯罪分子刺死在了小巷里。”
“你真的认为人们——特别是阿尔伯特——会相信这样的谎言?”康斯薇露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问道。
“首先,康斯薇露小姐,在与任何其他人提起马尔堡公爵时,哪怕他已是你的丈夫,也必须将他称为公爵阁下。”
马车停了下来,艾略特说着,替康斯薇露打开了马车门,她的女仆正在大门口等着他们,脸上仍然是那种标准的谦恭笑容,但艾略特总感到有一丝细微的杀气正从她眼里逸出,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随时都有逼近他的可能性。
“其次,一个好的谎言不在于它有多么滴水不漏,而在于你自己有多么相信它。只要你足够相信,再拙劣的谎言也能变成你的现实。”
他扶着康斯薇露走下马车时,如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接着,艾略特便目送她在女仆的陪伴下走进了范德比尔特家的大宅,感到从在纽约西第47街上找到她以来便深深抑制的那份不可名状的痛楚,终于刺入了他的心房。
Yes!YurGrae·Isabella·()
此刻是11月6日的晚上8时些许。
伊莎贝拉忐忑不安地坐在那张按理来说该是她与阿尔伯特新婚之夜共同分享的大床上,紧张地注视着房门,她身上还穿着婚纱,雪白的绸缎长裙上覆盖着七层布鲁塞尔蕾丝1,几乎铺满了大半个床铺,伊莎贝拉对这条美奂绝伦的婚纱的热情早已从几小时以前的“我希望我能永远穿着这条裙子”消退成了只想尽快从这又重又束缚又不透气的蕾丝堡垒中解放出来。在康斯薇露的指点下,伊莎贝拉自己将长达16英尺2的沉重拖尾从腰间取了下来,现在它正挂在落地梳妆镜上,在柔软的浅米色的地毯上逶迤。
距离婚礼结束已经过去了8个小时,按理说伊莎贝拉早该换上了旅行便装——根据计划,婚礼过后她与阿尔伯特将在英国大使家吃一顿简单的午餐,紧接着便登上早已被范德比尔特家包下的渡轮前往长岛,在码头,会有马车将他们接去车站搭乘前往奥克代尔的火车,一处景色怡人的度假圣地。威廉在那儿坐拥一栋未在财产分割中判给范德比尔特太太的豪宅,而他决定将此作为他的女儿和女婿蜜月的起始地。伊莎贝拉清楚他这么做不过是想有个合情合理的在婚礼后便远离自己前妻的借口罢了,但他没有说破。
然而,由于她的出逃耽搁了太多的时间,她刚刚离开教堂,就不得不立刻赶去英国大使的家中,待了匆忙的十五分钟,只来得喝了一杯香槟与吃了几小块芝士,听了几句刻意讨好的奉承,威廉的马车就已经停在门外,等着要将这对新婚夫妇接走。她原本以为在游轮和火车上或许有余裕供她换衣,却得知为了给新婚夫妇留出隐私,阿尔伯特与她的贴身男女仆将不会与他们同时到达,等与威廉一起坐下来吃晚餐时,男仆又送来了最新消息,安娜搭乘的那一班火车因为机械故障要晚点两个小时。
因此,直到现在,伊莎贝拉仍然没能从这身婚纱中解脱出来。这间度假宅邸里自然还有其他女仆,不过,显然她们都是打杂女仆,甚至都不够资格出现在主人居住的楼层里,更不要说替已经是公爵夫人的伊莎贝拉更衣了。
诚然,这么做的确给她与阿尔伯特留出了足够的私人空间——要是她与阿尔伯特是如胶似漆的一对,或许的确会十分感激这样的决定——然而,事实是,从婚礼结束直到现在,阿尔伯特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说过。
他今晚的确会回到这个房间里休息吧?害怕随时会有人进来,伊莎贝拉只敢在心里悄悄地问康斯薇露。
别问我,我可从来没有结过婚。康斯薇露说。按道理来说他的确应该,但若是他想睡在更衣室里,也没人会说什么。
你觉得阿尔伯特有多生气?伊莎贝拉又问道,手指不安地揪着婚纱上一朵一朵手绣的立体玫瑰。我按照艾略特勋爵教的话说了,没有一个人怀疑我们逃走了,甚至就连艾娃与威廉都没有——
但我们还是得想出一个符合逻辑的理由向他解释你为何会在婚礼的前夕逃走。康斯薇露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事实上,我不认为大部分人相信了,这才是最糟糕的部分,让马尔堡公爵在宾客面前颜面扫地——我必须承认,当我们最开始说起要逃走的时候,我从未想过它最终会发生在这样一个糟糕的时间点。
我也没有。伊莎贝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抓住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机会,当时我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唯一遗留在脑海里的想法就是我不能失去你。
她从随身带着的绸缎小包里拿出了詹姆斯的项链,郑重其事将它放在康斯薇露垂在床上的手心里,后者偏过头看着打开的挂坠里那张黑白的英俊脸庞,露出了一个心酸的笑容。
没必要为已经发生的事情的后悔,至少我的母亲总是这么教育我的,只应该积极地解决现实面临的问题。伊莎贝拉说道。只要我们能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几声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公爵夫人,是我。”安娜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来为您更衣。”
伊莎贝拉刚想把詹姆斯的项链收起来,房门却被人推开了,阿尔伯特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吓得她一把将项链扫进了层层叠叠的裙摆之下。安娜恭敬地低着头站在走廊上,“你可以走了,”阿尔伯特开口对她说道,伊莎贝拉从未听过他的声音如此地冰冷,之前只是像毛毛雨一般的不安刹那之间便成了心中狂风暴雨的警告,“如果你的女主人对你还有其他的要求。她会摇铃召唤。”
房门关上了,阿尔伯特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伊莎贝拉。他的管家在晚饭时分就已经赶到了范德比尔特家的度假别墅,因此,他早已换下了自己的燕尾服,穿上了舒适的丝绸睡衣;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来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