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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身体会一般既同情又幸灾乐祸的感情。
“我会努力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的。”伊莎贝拉说,躺回了床上。她刚拉好被子,就听见门上传来了三下敲门声。
“请进,安娜。”伊莎贝拉喊道,经过康斯薇露的指导以后,她已经能比较好地拿捏住这个时代富家小姐该有的轻重适宜的嗓音,也渐渐开始熟悉如何与仆人应答。幸好这时候美国的黑奴已经被解放了,伊莎贝拉跟着康斯薇露学习的时候如是想,不然她一定会成为那个改变历史,第一个煽动黑人起来反抗自己的命运,并且毫无怨言地将自己的全副身家都奉献出来的斗士。
门打开了,端着托盘走进来的并不是安娜,而是一个个子高大,温文儒雅的男人。马上就吸引住伊莎贝拉的是对方一双富有洞察力的敏锐双眼,长在一张鹅蛋形的秀气面颊上,让眼前这个温和地微笑着的男人多了一分不谙世事的孩子气般的神情,这样奇异而又意外地英俊的结合伊莎贝拉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那就是康斯薇露。这人毫无疑问是康斯薇露曾经提到过的父亲,威廉范德比尔特。
“早上好,我美丽的女儿。”威廉微笑着注视着康斯薇露,将盛满食物的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圆桌上,里面有切成片的黄桃,一串葡萄,一杯橙汁,一个煮熟的鸡蛋,以及几片雪白的吐司,旁边还放着一块印着范德比尔特字样的黄油与满满一罐子的蓝莓果酱,“我挑了一些你爱吃的食物,希望你有个好胃口。”
伊莎贝拉忍住了立刻伸手去拿那散发着诱人甜香的面包的冲动,因为康斯薇露正告诫她不要这么做。
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也不能失礼,哪怕他看上去心情不错,语气和蔼。康斯薇露说。
我的爸爸是个典型的不苟言笑沉默寡言还有点严格的中国式父亲,看起来总是一副凛然不可被自己的孩子侵犯的样子,可我还经常在他面前放屁呢。伊莎贝拉不满地说,但仍然挺直了脊背,按照康斯薇露在镜子前纠正的那样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恬淡笑容。你的父亲去哪了?她又问康斯薇露,他似乎对他已经“卧病在床”几天的女儿漠不关心的样子。
我的父亲这段时间一直在加勒比海度假,康斯薇露告诉伊莎贝拉,除了驾驶着他心爱的游艇与美丽的女人出海游玩,他几乎什么别的事都不关心。
包括你?伊莎贝拉问。
是的。康斯薇露说,他会尽一个父亲的职责,但他对我和两个弟弟的爱也许还比不上他对自己的赛马生下的小马驹的爱来得多。
伊莎贝拉登时对威廉怒目而视。
“亲爱的,我有些消息要告诉你。”威廉双手合在一起,在伊莎贝拉的床边坐下了,他脸上有一种医生马上就要像自己的病人宣布死期的那种庄重而悲哀的神色,对伊莎贝拉向他射来的愤怒目光视而不见,“你瞧,我的甜心,我知道我曾向你保证会让你完成在哈佛的学业,但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那是一个过于不切实际的诺言,遵守它对你的未来百害而无一利。我和你的母亲都同意,是时候让你出嫁了——”
“但我才18岁!”伊莎贝拉脱口而出,把康斯薇露之前对她言行的嘱咐抛到了脑后,奇怪的是,康斯薇露也没有在心里出声提醒她,“我本就应该在学校上学。”
“是的,宝贝,你说得对。”威廉说,他的语气是安抚的,然而他眼里的神色却开始积累某种不动声色的漠意,“然而,我的孩子,你必须看到的一个事实是,像你这样年纪和地位的女孩几乎没有哪个被她们的父母送去大学里念书,我甚至敢打赌一个都没有。她们都在大西洋的另一端,穿着专门在巴黎手工订做的晚礼服,花枝招展地参加一场场繁华迷人的舞会,你难道不想成为她们当中的一员吗,我的女儿?你会大放异彩的。”
“不,父亲,”伊莎贝拉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更希望能回到哈佛上学。”
他不会让我们回去的,康斯薇露说。这是她第一次用“我们”来提及她与伊莎贝拉。
“我知道你想,孩子。”威廉仍然是那一副安抚而耐心的语气,然而他的眼神就像冬天突然踩破覆盖着一层冰面的水坑那样刺骨地穿透了伊莎贝拉,“但当我同意你参加哈佛的考试的时候,与其说是让你能够接受更多的教育,不如说我只是不想你的母亲将你逼迫得太狠,将你与她分开一段时间。免得她急匆匆地就想把你嫁给巴腾堡王子,或者是那个兰斯顿侯爵。我没料到你竟然能通过哈佛的考试——当然,我为此无比骄傲——不过,是时候我们都该一致同意让这个游戏结束了。毕竟你我都清楚放纵一个女孩去上大学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伊莎贝拉问,康斯薇露在她身边微微发着抖,她悄悄地将手伸了过去,覆盖在康斯薇露没有实体的手指上,然后轻轻握紧,“詹姆斯的死亡里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是吗,父亲?”
伊莎贝拉同时说出了康斯薇露在她心里默念的话。
“意思是,我和你的母亲已经决定了,你不会回到哈佛,你将在9月启程前往英国。当然,社交季已经结束了。但佩吉特夫人认为这样更好,意味着你能够参加打猎季节期间举行的私人聚会,以一种更加隐蔽而亲密的方式认识你未来的丈夫。”
威廉脸上仍然是他刚进门时的温和笑容,他避开了那个问题,但他眼里有某种警告的意味,仿佛詹姆斯只是某个不值一提的廉价品,甚至都不应出现在这段谈话之中。
“你会很喜欢你未来的丈夫的。”他轻声说道。
“那那是谁?”多亏了康斯薇露的及时制止,伊莎贝拉才没有说出“那见鬼的又是谁?”
“阿尔伯特斯宾塞…丘吉尔,第九代马尔堡公爵。”威廉带着某种奇异的心满意足说出了这句话,好似这场婚事并不是他与妻子的一颗在离婚中博弈的棋子,而是某种他为女儿精心准备的大礼一般,“享受你的早餐吧,我最亲爱的女儿。”
威廉离开了,但空气里还仿佛残留着他冰冷视线的寒气。伊莎贝拉听不到康斯薇露的想法。经过测试,她们发现只有字句明晰而且确实地向着对方发出的想法才能被完整而清楚的接受,其他的想法最多只能被听到只言片语,亦或者只是感觉到某种情绪,这至少为她们保留了某种程度的隐私。康斯薇露此刻是在为詹姆斯难过吗?还是说她是也在猜测她的想法呢?伊莎贝拉心想,她或许觉得自己会狠狠地将托盘扫到地上,又或者把自己的脸闷在枕头里大喊——
你可以这么做,康斯薇露突然开口了,你有一切权力这么去做。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然而伊莎贝拉听到了。
我很抱歉你要接手这样的人生。
“你疯了吗?”伊莎贝拉深吸了几口气,伸手将圆桌上的托盘拿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津津有味地吃起了葡萄,“这些食物看起来多好吃啊。自从来到这里开始,我就没吃过这么像样的食物,几乎让我以为你所形容的范德比尔特家堪比现代比尔盖茨的财富只是个幌子而已。”
“伊莎贝拉——”
“别担心,我们会没事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死去更加可怕的事情了,可我们还是存活了下来。”伊莎贝拉向她露出了一个牙齿上带着葡萄皮的笑容,“我们可以试图偷走一点钱然后逃跑;如果不能逃跑,那我们就适应;如果我们不能适应,那我们就忍耐;如果我们不能忍耐,那我们就吃很多巧克力。我们总能找到方法在1895的世界活下去的。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拥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呢?我们该享受这一段人生才是。康斯薇露,不要绝望。我们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强大,因为哪怕我是独自一人,我也不孤单。”
“你怎么能这么乐观。”康斯薇露压低了声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的父母才把你未来的婚姻当做离婚时的筹码交易了出去,而且,你的确明白离婚在那样的家庭里是一件绝没有可能的事情——”
“首先,就像你说的,那是你的父母,不是我的父母,他们再残忍冷酷的行为都无法伤害到我。”伊莎贝拉嘴里含着一大块抹了一层厚厚的果酱的面包,含糊不清地说道,“其次,谁知道呢,也许这个马尔堡公爵很帅。”
“或许同时也是一个冷漠无情,卑鄙而不择手段,永远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感情的英国贵族男人。”康斯薇露说。
“你说的也有道理,”伊莎贝拉耸了耸肩,说,把几个葡萄当成抛接杂耍在玩,“但老实说,要是他像丹史蒂文斯4一样帅气,我会无条件地嫁给他。”
·Anna·()
我叫安娜沃特。
我来自马塞诸塞州一个家道中落的中产阶级家庭。
我的家乡很冷,非常冷,冬天的大雪甚至可以活活将一个人埋进去。当我五岁的时候,住在小镇另一头的史蒂夫就被埋在了大雪之中,直到开春的时候才被人找到,据说当他的脸从肮脏的雪水中显露出来的时候,上面还带着奇异的微笑。他大半夜醉醺醺地从酒吧回家的时候昏倒在了路边,大家都以为他失踪了,逃离了体弱多病的妻子与不满5岁的女儿,跑到纽约去重新谋生去了,谁也没想着要在堆到大腿那么高的雪堆里四处戳一戳。也不能怪我们,那时候所有人都梦想着去纽约,去费城,在车水马龙的大城市实现自己的美国梦。总有人小声诉说着衣锦还乡的传说,引诱着年轻的,不谙世事的男男女女怀揣着不切实际的愿想背井离乡,而我就是其中一员。
如果我没有离开,我此时恐怕早已结婚,或许正怀着我的第三个孩子。我亮金色的髦发会褪成黯淡的枯黄色,眼神空洞,奶|子下垂,变成小镇上千千万万个臃肿疲惫的女人中的一员,思考着什么时候我的丈夫才认为我们生够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