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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大周朝的皇帝就在眼前,若是能说出得用之言被皇帝看重赏识,不说后头的朝考,就是将来的仕途也会是光明一片,那才真的叫青云直上。
这时候旁边的大皇子李裕轻轻咳嗽了一声,笑着说道:“父皇这般说固然好,只怕诸位进士倒是不知道从何谈起了。”
让赵九福觉得有些意料之外的是,皇帝跟大皇子的相处似乎十分融洽,皇帝并未责怪他忽然说话,甚至回头的脸色中还带着几分宽容和疼爱。
“裕儿言之有理,既然如此,不如就由裕儿出一个题目,也让他们好有个题。”
李裕还未说话,旁边的二皇子李裄却插嘴说道:“父皇,不如孩儿跟大哥一块儿出题,孩儿年纪还小见识也少,但也能帮大哥查漏补缺。”
皇帝不知道是真的疼爱孩子,还是对李裄也同样疼爱,听了之后只是笑着说道:“那便由你们兄弟三人共同出题吧,只是你可别调皮捣蛋,反倒是让你大哥头疼。”
于是二皇子三皇子都凑到了大皇子身边,无论他们将来如何,此时此刻看着倒是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意思在,赵九福暗道皇家的孩子不论几岁,都不是那么省心的人。
很快,大皇子就摆出自己的题目来:“今有县令为官,藏冰以御雹灾,禁原蚕以番马,四时改火以救民疾,出土牛以送寒气,何如?”
这题一落下,原本雄心勃勃的进士们倒是有些哑口无言,前两者还好一些,后两者却是一直到现在还有许多地方再用的,更甚者一些不知疾苦的进士,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情。
皇帝扫了一眼下面的人,忽然笑着说道:“诸位尽管畅所欲言,今日不谈言之罪。”
赵九福作为状元,心中一思索并未躲开这第一人,他是可以等众人说过之后,揣测了圣心再说,但一来这般太过于小心翼翼,二来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很快,他便开口说道:“在其位谋其职,县令为一县之长,理当引领当地教化,明知因噎废食却依然纵容之,与杀人无异,为官者,先为学生,为学生者,需读万卷书,如何御冰雹,如何救民疾,如何送寒气,书中皆有之,若是不能学,或不能用,则退之进学,古人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若不能为,则独善便可。”
皇帝的神色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只是笑着继续问道:“诸位进士可有不同之言,今日尽管畅所欲言。”
皇帝的话音刚落下,白静轩便起身做了个揖,朗声说道:“臣有不同之言,赵进士这话未免有失偏颇,这县令虽有不足之处,却能勤勤恳恳为国为民,没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赵进士一杆子直接打死未免太狠心了吧。”
赵九福早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这位八成都会跳出来反对,对此倒是并不意外,只是笑了笑说道:“白进士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为国为民四字,原本就是为官者,为臣者应该做到的,平日里他受用的俸禄难道不就是为此吗?”
不等白静轩反驳,赵九福继续说道:“既然这是本分,哪里还要谈什么功劳苦劳,反倒是为官者不知进取,反倒是任由愚民自愚,反倒是弄得灾害无可治,蚕桑变瘦马,治下的百姓吃不饱穿不暖,这就是为官者的罪过。”
白静轩脸色微微一冷,嗤笑道:“照赵进士这般说,那些两袖清风的老大人们一辈子勤勤恳恳为国为民,却是一点好都没有,反倒是落到了满身的罪过。”
赵九福怎么会肯踩这个坑,立刻反问道:“怎么会,莫非白进士知道哪位大人忙忙碌碌一辈子,竟是一件与民有利的事情都没做成吗?”
白静轩的脸色大变,他自然不可能说出这么一个人来,也不会有官员承认自己一辈子勤勤恳恳,结果一件好事都没有帮老百姓做。
这时候旁边的探花郎谢云坤也站起身来,接着说道:“赵进士说的有理,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之人固然该死,但那些尸位素餐之人也十分可恶。”
就是苏二虎传胪也跟着说道:“可不是吗,若是一个人只会读书,满口的之乎者也伦理道德,那还不如去当一个夫子,或者去写书论著也成,但他偏偏还要去做官,那就是看不清自己,还害了无数治下的百姓。”
倒也不是所有考生都站在赵九福这边的,大部分人也觉得这般治下不好,但若是一个官员两袖清风不贪不腐,那么在他们看来似乎就是苦劳了。
这般众进士纷纷发言,在皇帝的频频点头之中几乎要掏空平生所学,旁征博引、引经据典不说,慢慢的不局限于大皇子的题目,开始诉说大周朝当今现状,或者有称赞之声,或者有谴责之事,甚至也有人以为自己揣测到了圣意,直接讽刺起当今朝廷冗官冗员,皆是尸位素餐之辈,偏偏却说不到点子上只是揪着皮毛批判。
不得不说这样的场景在朝堂上是几乎看不到的,也正因为这些士子刚刚才变成进士,连官员都还不是,才会在皇帝的三言两语激励之下血脉喷张,不管不顾的就开始说。
等他们当官之后,便知道即使皇帝说了不以言论罪,也不能真的畅所欲言,在皇帝面前有所保存,那是为自己,为家人留了后路。
赵九福说完之后却有些沉默,与周围脸红耳赤的进士们格格不入,若是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就连一开始比较激动的白静轩也已经冷静下来。
如今还在滔滔不绝长篇大论的,不是家世普通不知道进退,便是本人缺了一根筋,没看见皇帝虽然频频颔首似乎很赞同,眼中的笑意却已经一点点消失了。
“诸位士子都言之有理,想必以后在朝为官,定能体恤百姓,做有用之官。”皇帝最后说道,又坐了一会儿才施施然离开了。
皇帝已走,但是这琼林宴却还未完全结束,因为他身后的三个皇子留了下来。
皇帝一走,大皇子只是举杯敬了在座的进士们几杯,他说话客客气气,对着他们却有几分疏离,看起来似乎是无心朝政一般,不过想来也是,这位皇帝在潜龙阶段唯一活下来的皇子,身体一直不好,这时候再使劲掺和那才是自己找死。
相比起大皇子来,二皇子便活跃许多,皇帝走后不久他就站起身来,竟是一个一个走到下头与进士们说话。
赵九福作为状元自然首当其冲,他便看到这位年纪不大的二皇子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笑着说道:“赵大人文思敏捷,让本皇子好生佩服。”
赵九福心中觉得这位二皇子不免太急切了一些,毕竟他长兄还在那边坐着呢,他的一举一动也会传到皇帝的耳中,皇帝现在可还是年轻力壮,这位表现的这么积极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不过他脸上可不敢露出分毫来。
越是这样的皇子越是应该小心谨慎的对待,就算他不打算立刻投靠,但直接明白的得罪一位受宠的皇子也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
二皇子的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赵九福不得不弯腰弓背的跟他说话,一番话聊下来他没觉得二皇子有什么魅力,光觉得自己腰酸背痛了。
等琼林宴彻底结束的时候,赵九福忍不住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看了看自己的席案果然许多东西动也没动,光喝了一肚子的水酒。
再好吃的东西在这样的环境下,估计也没有人能够安心享受,赵九福心中微微吐了口气,原本对御宴的期待值降到了最低,这样的饭经常吃的话伤胃。
在琼林苑门口看见赵老四和青竹站在车架旁的时候,赵九福忽然觉得没有那么累了,方才那种从心底升起来的疲倦一扫而空。
这辈子他并不是独自一个人,即使负重前行,若是背负的是家人的命运的话也值得继续,他希望自己能够有一双羽翼,庇护住自己最爱的家人,让他们能够幸福安乐。
赵老四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来,笑着说道:“得亏我还在,青竹这小子老鼠胆子,出门在外多问一句都不肯。”
赵九福看了看一脸紧张的青竹,心想着他自己还未能适应跟这些人相处,就更别提出身更差还未读过书的青竹了,反倒是笑着安慰道:“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至少不会坏事。”
赵老四一听觉得也是,赵九福拍一下青竹的脑袋,跳上马车说道:“四哥,你放心吧,我会慢慢教青竹的,这孩子有许多缺点,但胜在为人实诚,对我也是忠心耿耿。”
赵老四也觉得青竹这个优点很重要,不过也就有些操心自己回去之后,赵九福会不会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毕竟老师是老师,赵九福总不可能住到顾家去的。
赵九福见他挂心,反倒是有意无意的跟他说起琼林宴的事情来,无非是说里头的风景如何如何,御膳又是多么的美味,皇帝皇子们又有多少威仪。
赵老四听的津津有味,还打算记下来背出来,到时候回到陈家村也好说给其他人听,这见过皇帝吃过御膳,还能被皇帝夸奖的人,整个戴河镇估计也就他家弟弟一个。
赵九福一开始不知道他的打算,有一日赵老四忽然抓耳挠腮的来问他琼林宴上一道菜色,他问了一句才明白过来。
赵九福哭笑不得,索性就趁着还有时间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写了下来,他自来是报喜不报忧的,写的都是京城里头好的事情,这样的信件被人截住也没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皇帝忠心万分,不然哪能写出这样的来。
原本殿试结束之后赵老四就打算启程回乡,但他一打听才知道并不是考中了状元就能进翰林院的,在殿试之后赵九福还得参加朝考,然后按照成绩,结合殿试的名次,再分别授翰林院庶吉士、主事、中书、知县等官职。
琼林宴结束之后,赵九福就接到通知朝考就放在半个月之后,这时间不长不短,赵老四犹豫了几天还是决定留下来陪着。
一来是左右也在这边待了这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