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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艾要强好胜,处处想拔个尖儿,虽明里暗里时常讥刺打压她们,可并没做过大奸大恶之事。
而宋青葙很聪明,也识大体,一向觉得宋家姐妹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维护着姐妹们的情分。
七八岁那年,先生布置画一幅雪景,次日要评鉴。
宋青葙原本画好了,可宋青艾觉得她画得似乎比自己的强,于是偷偷把宋青葙的画揉成一团扔了。
第二天,宋青葙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画了。
宋青艾幸灾乐祸地指着宋青葙面前的白纸问道:“三姐姐画得是什么?”
宋青葙答道:“雪景,刚下完雪,地上白茫茫一片。”
宋青艾见她狡辩,便往纸上滴了一滴墨,挑衅地看着她,“哎呀,不小心弄脏了三姐姐的画。”
宋青葙笑了笑,没有回答。
等先生问起来,宋青葙解释道:“画的是雪地里的一口井。”
先生给宋青葙的画评价很低,对她的人却甚是赏识。
宋青莼清楚地记得,先生说宋青葙大度仁慈,与她交好的人都会因之得益。
宋青莼也是这样想。
那会付氏还在,逢年过节,付家舅舅都会给宋青葙很丰厚的礼品。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时兴样子的布匹。
宋青葙很大方,只要她们看中了,就让她们拿走。
宋青莼记着宋青葙的好,所以付氏过世后,她对宋青葙也很关心与疼爱。
她以为她们的情分能够维持一辈子,互相提携互相扶持。
可让她刮目相看的事却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祖母头七没过,宋青葙就毫不留情地把大房赶出白家胡同。寒冬腊月,无论买房子还是赁房子都不容易,可她竟半点不通融。
而后,林氏因宋青艾的事求上门,她不见倒也罢了,还将林氏打了出去。宋青艾嫁到郑家受苦是她自己不长脑子,她不帮忙也说得过去,可林氏毕竟是嫡亲的伯母,好歹也照拂过她几年,她竟一点情分不念?
再然后,宋青艾沦落青楼。照理说,都姓着同样的姓,宋青艾被人嗤笑,难道她脸上就会好看?
自己是没办法,青州到京都路途遥远,而且自己也不认识什么贵人,没法求情。
更重要的是,自己在肖家的地位非常尴尬,不但要敬着公婆,还得敬着三位妯娌,稍有不慎就被抓了把柄。
宋青莼不想让别人知道宋青艾的消息。
所以,她虽有心,却是无能为力。
宋青葙却不同。
秦家在天子脚下,清平侯又是朝中重臣,而且秦家是她当家。她稍微开口求个情,兴许就把人给赎出来了。可她却是不管不问,半点都不关心。
宋青莼接到林氏的信时,肺几乎都气炸了。
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姐妹,曾经口口声声说相互扶持的人,关键时刻竟是这么无情。
情急之下,便写了那封信。
按照宋青莼对宋青葙的了解,宋青葙定然会回信小心翼翼地解释一番,然后宋青莼再写封信恳求她无论怎样帮扶一把,宋青葙抹不开面子,自然会答应。
可她没等来回信,等到的却是秦镇。
宋青莼永远也忘不了那刻五大三粗的秦镇拎着肖诫就像拎着只小鸡仔,肖诫哭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宋青莼的心都要碎了。
肖诫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又忍着剧痛才生下来的,这一年多,是捧在手心养大的。
就这么个心肝宝贝,被秦镇随手往空中一扔,颤悠悠地挂在树枝上那一瞬间,宋青莼恨不得把秦镇千刀万剐,几乎想豁出去跟秦镇同归于尽,救出自己的儿子。
宋青莼希望秦镇下地狱,可秦镇却将自己打下了十八层地狱。
肖家待宋青莼算是宽厚,没有说明休妻的真相,而且,还派衙役连人带嫁妆送到济南府的老宅子。
宋青莼接受不了再也见不到儿子的事实,脑子犯了癔症,每天站在大街上逢人就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宋青葙要这么对待她?
济南府地方不算大,事情很快传到了大舅母耳边。
大舅母便急三火四地来到了京都。
她来京都倒不是为了询问宋青葙为何见死不救,而是想看看宋青葙早产之后有没有落下毛病。
大表嫂多少听说过内情,就跟大舅母说了,又说宋青葙瘦得厉害,走起路来都发飘。
大舅母恨得牙根疼,便有了前面的那句话早应该把宋青艾送到个不知名的私娼寮子,人不知鬼不觉地,连林氏也打听不到下落,也就没了后头这些口舌。
宋青葙听大舅母讲完事情的缘由,沉默片刻,问道:“她病得很严重,没法治了吗?”
大舅母叹口气,“不太清楚,反正天天都在大街上晃悠,饿了就到街边摊上抓个包子吃,她身边有个丫头跟着付账能不能治好是一回事,关键是,宋老太爷的几个叔伯子侄没有人愿意让她治好,现在嫁妆单子都在你堂叔手里,宋青莼估计就攥着几张银票。”
宋青葙黯然神伤。
大舅母劝道:“你不用挂心,过不了几天林氏他们就知道了,肯定赶回去索要嫁妆,给不给宋青莼治病就让他们操心便是。”话音一转,谈起秦钰,“怀的是个闺女,你大舅高兴得不行,你表哥这辈合家一个闺女没有,这会总算有了。”
因为大表嫂生得是儿子,大舅母已经有了孙子,所以秦钰怀的这胎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反倒因为付家女儿少,而显得格外金贵些。
宋青葙很为秦钰高兴。
大舅母转而问起宋青葙,“孩子是你喂着,夜里也跟你睡?”
宋青葙点点头。
大舅母心疼道:“这都百天了,不如你晚间这顿稍晚点喂,夜里就不用起了,让奶娘看着换尿布就行,这样你能睡个囫囵觉。否则白天晚上连轴转,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宋青葙笑笑,“尿布倒不用我换,是世子爷在干。我现在只管着喂奶,其余都奶娘带着,累倒不累,就是老觉得乏力。”
大舅母便道:“你婆婆不是懂药理,她去贵州有些日子了吧,不如给她写封信,让她过些时候回来帮你调理调理,听说吃药配合着针灸最管用,见效快。”
宋青葙听大舅母提及白香,犹豫了好半天才说道:“我估摸着婆婆不想回来了,这一年多,我每个月都写信过去,婆婆一封都没回。”
“不会,”大舅母摇头,“这没出阁的闺女心里最重要的是爹娘,出阁之后生了孩子,那就是孩子第一,相公第二,然后才轮到爹娘。想必是贵州那边有事缠住了,等事情一了,准保回来。”
宋青葙心道,难!白香心里最牵挂得自然是秦镇,这个毋庸置疑。
可清平侯,宋青葙想起除夕宴,白香整夜半眼都没往清平侯身上瞧,就好像没这个人似的。
白香会惦记着清平侯?
远山贵州土家寨的白香根本没有工夫也没有心思去惦记着清平侯。
正如大舅母所预料的,白香确实是有事缠住了。
第122章()
正是薄暮时分,夕阳的余晖给四周山峦染上一层斑驳金色,飞鸟呼啦啦地结伴回来寻找自己栖息的那棵树。
远远地,走来一个身影。
那人头戴土黄色的斗笠,穿着深褐色的裋褐,矫健的身躯因为后背上的竹篓而微微前倾。
半山坡上的小屋有昏黄的光,窗棂上映出女子线条柔美的侧脸。
贵根眸光闪亮,大步走过去,将竹篓重重地顿在地上,“白香姐,我回来了。”
窗内的女子顿了下,并没有出来。
“你看看东西能不能用,要是不行,我再去山里看看。”贵根在门口等了片刻,屋内仍是没有动静。
贵根垂头离开。
白香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打开屋门,果不其然地发现了门口的竹篓。
竹篓里有天麻、有大风艾,还有带着瓜秧的三只鲜嫩的蜜瓜。
白香暗暗叹口气,将竹篓搬进屋子。
躺在床上的白香娘侧身看了看,问道:“又是贵根送来的?”
白香“嗯”一声,将天麻跟大风艾取出来,洗净,分别放在一旁,又把蜜瓜用刀切成两半,将里头的瓜子掏了,洗干净,切成小片,端至床边,一片一片捏着喂给娘亲。
“这瓜真甜,”白香娘尝了口,示意白香,“你也吃,剩下那两只回头给你爹。”
白香笑笑,掂起一片咬了口,确实很甜,甜得有点让人受不住。
蜜瓜个头不大,两人很快吃完了。
白香给娘擦擦嘴巴,将她身子扶正,撩起裤腿,替她按摩腿上的穴位。
白香娘双眼微阖,片刻,开口,“阿香,你到底怎么想的,京都那头每月都写信来,这都一年多了,你一次都没回信,那边肯定惦记着,赶年前雪封山就回去吧?”
“先把娘的腿治好再说,”白香低着头,额角的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眸。她不是不想回信,而是不知道怎么回。
宋青葙每次写信,不是托她带这个,就是让她带那个,明里暗里都是试探。
她确实没打算再回京都,却又不太敢明着说出来。
好像一说出来,她就永远失去了儿子跟儿媳妇。
白香娘听出她的声音淡淡的,叹口气,“再说,再说,都推了好几回了,你是不打算回去了吧?”
白香不吭声。
“你对贵根有意思?”白香娘问道。
“没有。”白香极简短地回答。
“贵根对你可有意,别说你看不出来原先你没回来的时候,他就整天忙活你那片药圃,我以为他也想学点医术,没往别处想。可自打你回来,我才明白他是安的什么心。”
白香顿了顿,换了个姿势,继续按。
许是手劲大了点,白香娘轻“哼”了声,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