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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孤注掷温柔-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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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昨天我醉了,是你带我过来的吗?”

    她骤然一问,沈玉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出霍仲祺来,只好含糊其辞:

    “我昨晚喝得也有点多了,大概是我和冰儿送你过来的。”

    不是的,她记得不是这样的,可她也不知道,她究竟记得什么,她记得的是真的吗?婉凝忽然觉得浑身发凉,他身边从来都有侍从官,卫朔更是寸步不离这么多人到南园来,沈玉茗不会不知道,那么她记得的是什么?不会的,一定是她弄错了。可她就算是醉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那极致的欢愉是不会错的,甚至他走的时候她仿佛也有知觉,他一向起得都早,她没有在意也没有力气在意。

    不会的,不会是她弄错了,不可能。

    沈玉茗见婉凝变了脸色,关切道:“你怎么了?还觉得不舒服?我特意用风姜熬了粥,温胃解酒的,你先吃一点。”说着,就过来拉她,不防顾婉凝径自脱开了她的手:“不用了。沈姐姐,我要回去了。”口中说着,便神思恍惚地往外走。

    沈玉茗心中忐忑,一边跟着她出来,一边笑道:“官邸的人倒是一早就过来了。”

    周鸣珂和另外一个侍从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个早上,听沈玉茗说她和顾婉凝昨晚把酒薄醉,此时见她慢慢走下楼来,神情不属,面色黯淡,连忙上前招呼:“顾小姐。您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顾婉凝一看见他,眸中掠过一抹惊乱,垂了眼睛只是摇头:“我要回去了。”

    周鸣珂直觉她是有什么不妥,却也只能点头:“是。”等车子开出南园又走了一阵,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顾婉凝,觉得她脸色愈发难看了,思量了片刻,回头问道:“我看小姐脸色不太好——前面就是中央医院,要不要顺便让大夫看一下?”

    顾婉凝却连看都不看他,仍是摇头:“我要回去了。”

    沈玉茗送走婉凝,又返身上楼。西暖阁里人去楼空,窗上几上贴着的嫣红剪纸仿佛一夜之间便旧了,唯有一室芳烈的花香兀自不散。沈玉茗看了一眼条案上那瓶繁盛的细瓣黄花,抬手便抽了出来,碎叶水滴淋漓溅了她半身,沈玉茗面上却只是漠然,抓在手里丢了出去。

    一夜细雨,满径落红,此刻雨后的晴光格外耀眼,落在涟漪不断的莲池里,刺得人目痛。沈玉茗揉了揉太阳穴,忽听身后有人低声问话:“事情怎么样?”

    沈玉茗微微苦笑,她方才心思飘忽之际竟没有听见来人的脚步,“如你所愿。不过——”转过身来便看见一双测不出喜怒的眸子。

    “怎么了?”汪石卿面上的神色仍是波澜不惊。

    沈玉茗轻轻一叹:“我看顾小姐恐怕不知道是小霍。”

    汪石卿一怔,蹙眉道:“怎么会?”

    “你打过电话我就拿了酒,小霍来的时候,她已经醉了。”沈玉茗斟酌着说,“早上她问我,虞四少没有回来吗?”

    汪石卿沉吟了片刻,声音格外冷淡:“你看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我看不像。”沈玉茗心里有些发寒,犹犹豫豫地说,“小霍怕也不愿意惊动人,很早就走了。”

    汪石卿在房间里默然踱了几步,眼中透出一点嘲色:“以仲祺的性子,再加上这份痴心,迟早要她就是想瞒也瞒不住。”说罢,对沈玉茗温言道,“这几天的事辛苦你了。”

    “石卿。”沈玉茗摇了摇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撇开顾小姐不说,出了这样的事,你让小霍以后”

    “有些事你不懂。”汪石卿很快打断了她,“这世上有两样东西,越是压制禁锢就反噬得越厉害,一是欲望,一是感情。仲祺既然有了这个心思,将来难免要跟四少有嫌隙,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越是扪心有愧,就越是对四少死心塌地。霍万林只有这一个儿子,他亏欠四少,就是霍家亏欠四少。”

    汪石卿声调平缓,不加杂一丝感情,沈玉茗望着他,越来越觉得陌生,她知道汪石卿对顾婉凝十分厌弃,但跟霍仲祺却一直都亲厚有加,小霍又是最没心机的一个人

    汪石卿打量沈玉茗的神色,亦知她是心有不忍,遂道:“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多想了。这件事对四少也好,对小霍也好,都不是坏事——总比将来为了这么个女人,兄弟阋墙的好。”

    沈玉茗沉默了一阵,忽然道:“就算这样,四少也未必就会跟霍小姐在一起。”

    汪石卿淡淡一笑:“四少和霍小姐是天作之合。”说着,牵起沈玉茗的手,抚了抚那枚素金指环,“我先回参谋部去了,回头再过来陪你吃晚饭。”

    他刚转身要走,忽听沈玉茗幽幽飘出一句:“你这么用心良苦,就是为了让虞四少去娶你的心上人吗?”

    汪石卿身形一顿,霍然回头,目光犀冷地盯住沈玉茗:“你说什么?”

    沈玉茗却恍如不觉一般倦然含笑:“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我看见你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前些日子,霍小姐陪霍夫人到南园来赏花,你突然就回来了,你跟霍小姐说不知道她要来,可我明明告诉过你。”她笑容凄怆,从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卷字纸展在桌上,手指一捻:“我以前总以为这是你写来纪念你母亲的,可是却想不通为什么你总是只写一半,写过之后又总要撕掉。”她的指尖沿着一条条缝隙从纸上滑过,这一叠字纸竟都是撕碎之后重又被人拼贴起来的,反反复复不过一句——今朝风日好,堂前萱草花。

    她浑浑噩噩地上楼,浑浑噩噩地栽在床上,旋即又跳起来,反锁了房门。

    浴缸里的水渐渐冷了,婉凝颤巍巍的手指抚在褪浅了颜色的伤处,已经忘记的锐痛又发作起来,几痕深红的印记让她只能明白昨天的事不是一场虚幻的迷梦。

    她怎么会那么蠢?

    红妆娇艳的沈玉茗,碧色莹莹的琼花露,然后呢?他没有来,那是谁?她拼命去想那人的领徽标记,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没有看到,她根本就没有看到!她除了触到过他胸前的略章之外,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她怎么会那么蠢?略章这种东西,那天到春亦归赴宴的人,个个军装上都有,她怎么会那么蠢?可那天到春亦归的人,多是汪石卿的僚属,亦是虞家的亲信,她明明记得别人都已经走了,怎么会?她想不出这件事是意外,还是有人存心她根本不能再想下去,噙在唇边的食指已经咬出了血痕,她怎么会那么蠢?

    她整个人都浸在水里,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眼泪一渗出来,就立刻溶开了。

第168章 荼蘼/春深似海尽成灰(1)() 
仲春的傍晚,斜阳依依,风很轻,花香很软,他的心却直坠渊涂,无处攀援。

    霍仲祺推开车门,迟疑了一下,踏进栖霞宏阔的暗影。厅前的丫头上前行礼,他点点头,声音很轻:“顾小姐在吗?”仿佛怕惊动了旁人,抑或是怕惊动了自己。

    那丫头低眉回话:“在。”停了停,又道,“顾小姐病了。”

    霍仲祺一愣:“病了?”

    “是,大夫刚走。”

    霍仲祺心里一片茫然,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怎么会病了呢?”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说昨天喝多了酒,又着了凉。”那丫头说罢,见他未置可否,只是蹙眉沉思,便试探着问道,“您要是找小姐有事,我去叫芳蕙下来。”

    顾婉凝从南园回来,只说昨晚酒喝过了要休息,没有吩咐不要人打扰。一直到了开晚饭的时候,身边的丫头过来叫了几次也没有人应,心里觉得不妥,去跟总管拿了钥匙开门,才发觉人已经烧得烫手,慌忙叫了大夫过来,连魏南芸都惊动了,又叫了今天接顾婉凝回来的侍从官,一班人都吃不准要不要立刻告诉虞浩霆,后来还是魏南芸拿了主意,等晚上虞浩霆打电话回来再说。

    霍仲祺到的时候,这边才刚安置妥当。芳蕙一五一十跟霍仲祺回了话,末了补了一句:“小姐吃了药,刚睡下了。”

    “那我明天再来。”

    霍仲祺低声应了,还想叮嘱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她病了。病了?是因为昨天的事吗?他慢慢走下台阶,余晖微薄,他心上骤然剧痛,旋即死一样的空,他用手按住胸口,那跳动都不像是真的。

    下一刻——是不是下一刻就能有人把他叫醒?让他知道前尘种种只是一枕幽梦,他才能重新呼吸,如劫后余生。

    但没有。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四周的空气沉滞如铅,被禁锢的心不见了天日,是他自己亲手扣死的锁。

    婉凝朦胧中忽然觉得身畔有人,她悚然一惊,霍然起身,手已经握住了枕下的枪柄。就在这时,却有人按开了床头的台灯:“宝贝,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她呆呆看着面前的人,眉峰轩傲,眸光温存,近在咫尺,又恍如一梦。

    虞浩霆晚上打电话过来,听丫头说顾婉凝病了,便没有再惊动她。放下电话却总觉得心里有些忐忑,索性赶了回来。此时看她神色惊惶,撑在身边的手臂不住发抖,只以为她是生病的缘故,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仍然觉得热,怕她再受凉,连忙落下的被子拉到她身上:“还有点烧。难受吗?”却见顾婉凝不言不语,仍旧定定地看着他,遂温言笑道,“怎么?病傻了,不认得我了?”说着,去拉她掩在枕下的手,不想之处却有一角冷硬。

    虞浩霆微一皱眉,翻开那鹅绒枕头,下面赫然放着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枪身刻了流线花纹,握把护板将胶木换成了象牙——去年他们在龙黔的时候,他教了她用枪,特意定了这么一支给她,他们回到江宁才送过来,她一共也没玩过几次。

    他拿过那枪搁进了床边的抽屉,“这种东西怎么能放在这儿呢?”

    顾婉凝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嘴唇翕动了几下,喃喃道:“我没有开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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