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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还会有的。
以后?
一颗眼泪从她羽翅般的睫毛中渗出来,顺着脸庞飞快地滑落在枕头上。
霍仲祺心里像有钝重的刀锋缓缓割过,他一向最会哄女孩子,可此时此刻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恰好这个时候,锦络端了参汤进来。霍仲祺连忙略略扶起顾婉凝,拿过枕头垫在她身后,柔声道:“吃点东西吧。”
顾婉凝看着房中暗淡的光线,迟疑着问:“是早上了吗?”
霍仲祺从锦络手里接过参汤,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已经下午了,天气阴,恐怕是要下雪呢。”
顾婉凝呷了一口,微一皱眉,摇了摇头,霍仲祺还是又舀了一勺递过来,“你现在身子正虚着,先喝了这个,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叫人去弄。”
顾婉凝却仍是摇头,垂着眼眸,默然不语。
霍仲祺心中一叹,劝道:“你这个样子,等四哥回来,让我怎么跟他交代呢?”
顾婉凝肩头微微一震,喃喃地说:“他知道了吗?”
霍仲祺道:“四哥一听说你出了事,夜里就从沈州飞回来了,发了很大的脾气。”他看了看顾婉凝,踌躇了一下,道,“他原本一直在这儿守着你的,早上淞港那边有急电,他才赶过去。”他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恐怕是出了大事。”
却听顾婉凝低低地“哦”了一声,便再无一言,只是闭了眼睛倚在枕上,苍白的面孔沉静如水,什么端倪也看不出。
霍仲祺有些不安,想跟她说昨天在淳溪的事,却又担心若是告诉她撞车的事是龚煦初存心安排,反而惊吓了她,正思量着,忽然听见顾婉凝幽幽道:“昨天的事,谢谢你。你不要告诉我家里。”
自这一天之后,顾婉凝再也没有提过虞浩霆。即便霍仲祺每天跟她转告虞浩霆打电话来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她也只是淡淡地应上一声。
大多数时间,她都静静地靠在床上,长久地看着窗外。虽然病房的窗子对着花园,但冬景萧瑟,能看到的不过是清寒的树影。霍仲祺怕她虚弱伤神,不肯拿书来给她看,她想看什么,他便念给她听,另外又放了唱机在这里,尽挑些温柔愉快的唱片放给她听。
一连几天,霍仲祺都待在医院,有时候和卫朔睡在隔壁的病房,有时候就睡在顾婉凝外间的沙发上。谢致轩看着过意不去,要跟他换班,他一口就回绝了:“四哥既然把她交给我,我就不能大意。”
谢致轩苦笑道:“你还是信不过我?”
霍仲祺道:“我知道不是你,不过,我总要叫四哥放心。”
虞浩霆为了顾婉凝撞车的事情,在淳溪跟龚揆则动枪的消息不胫而走,虽然虞军高层中一干人等都将信将疑,但龚揆则称病在家,闭门谢客却是眼前的实事,掌管特勤处的江夙生又被远远地打发到了眉安。钟庆林等人连夜赶到淞港面见虞浩霆,力辩利害,为龚揆则陈情,却不料又惹得虞浩霆一番震怒,连钟庆林和晁光等人也发作了个灰头土脸,最后撂下一句:“我的私事还轮不到别人插手!我竟不知道他们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样负气的话传出来,虞军诸将不免叹他到底是年轻气盛,为了一个女朋友,这样不管不顾。虞夫人只好在江宁着意安抚,少不得说些年轻浮躁、一时任性的话来。待又从淳溪隐隐秘秘地传出顾婉凝在医院,是因为这次撞车失了孩子的缘故,众人又都是心照不宣地恍然,怪不得虞浩霆要发这样大的脾气,只好等他消了气再说。但这毕竟是虞军内部少数人知道的事情,很快就淡化在了人们对淞港的关注中。
自晚清以降,不仅外国商船可以在中国内河航行,兵舰亦可在港口自由巡视。此事虽被视为国耻,但旧约未废,国内局势纷乱,诸方割据亦须仰仗外国势力,因此,无论是北地的绥江还是南国的沁水,都有外国军舰停驻,陵江亦不例外。
虞浩霆匆匆赶到淞港,就是因为陵江的外国军舰出了状况。
淞港华亭是虞军在陵江上唯一的海军基地。说是“基地”多少有些勉强,此时国内海军难成气候,有限的军舰不乏逊清遗物,淞港亦是如此。不过,毕竟是军事基地,且虞氏野心勃勃,考量日后海内一统,海军必是御外重器,因此淞港眼下虽不做战略考虑,但在人员配置时亦吐故纳新,去年在“友邦”定制的新舰亦在建造之中。
就在虞浩霆从沈州赶回江宁的当晚,一艘外国兵舰不知何故驶至淞港基地附近,淞港驻军打了几番示警信号之后,对方仍不理睬。基地指挥急向华亭的领馆核问,却也久无回复。淞港只好一面电告江宁,一面派军舰出港将其截停,不料对方竟然开炮。淞港的驻军亦是憋火已久,日日看着外国兵舰在陵江游弋,倒比自己还自在几分,当下便开炮还击。双方军舰虽未被击沉,但却都有人员伤亡,且江上炮声一起,华亭满城皆惊。
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故,既牵扯外交又易激起民愤,一个不好,便是内外皆损,于是,虞浩霆一去便耽搁了下来,行政院和外交部也派了要员前去斡旋。
霍仲祺一得知事情的原委,便告诉了顾婉凝,想让她知道虞浩霆眼下确是脱不开身,不料他刚说了几句,顾婉凝即淡淡道:“你不用说了,我没有怪他。”
霍仲祺看着她淡然的神色,却不禁皱了眉,出了这样的事,她一定是要难过的,可虞浩霆偏又不在。她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在想着自己要怎么哄她劝她安慰她,然而她只是第一日落了一滴眼泪,这几天来除了不言不笑,竟是连一点幽怨的意思都没有。究竟是她没有伤心,还是她的伤心不肯和自己说呢?
他怔怔地想着,却又听顾婉凝道:“你也不用总闷在医院里。”
霍仲祺温和一笑,“四哥走的时候把你交给我了,我得让他放心。”
顾婉凝整理着床头矮柜上插瓶的一束白茶,轻声道:“你们早就安排妥了,不会有事的。”
霍仲祺一怔,“你说什么?”
顾婉凝的唇角向上弯了一弯,似乎有一丝微薄的笑意,“他把卫朔都留下来了,别人还敢怎么样呢?”
霍仲祺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第66章 情死/我从来都不想和你在一起(2)()
顾婉凝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里除了卫朔,一个栖霞的人都没有,反而是你日日在这里,谁见了都会觉得奇怪的。”
霍仲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不问问是谁吗?”
顾婉凝抽出一枝花来用剪刀去剪那花枝,头也不抬地说道:“是虞夫人吗?”
霍仲祺望着她,眼中的神色格外复杂,“是龚次长。”
顾婉凝手中不停,重又把剪短了的花枝插回瓶里,轻轻“哦”了一声。
霍仲祺见状忍不住唤了她一声:“婉凝?”
顾婉凝转脸看着他,微薄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照出半身明明暗暗带着凉意的光斑,“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小霍不敢提霍庭萱的事,踌躇了几次,才开口:“大概是龚次长觉得四哥太在意你了。”他说着,忽然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你要是难过,就骂我好了,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他语气里有气恼又有恳求,顾婉凝却垂下眼睛,低低说:“孩子,不会回来了他们应该早一点动手的,不应该等我有了孩子。”
霍仲祺听了她这一句,脸色一变,“你怎么这么想?”
顾婉凝斜斜倚靠在枕头上,轻声道:“我不想回栖霞了。”
霍仲祺目光一颤,“好。”
虞浩霆到淞港的第二天,前晚的事才有了确切的来龙去脉,却是两艘外国兵舰的舰长在酒会上喝多了酒,打起赌来,赌即便是闯了淞港基地,中国驻军也绝不敢为难他们的舰只,结果惹出了这一场大事。虞浩霆绷着脸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低低咒骂了一句:“浑蛋!”就因为这么两个酒后犯浑的玩意儿,把他耽搁在这里。然而追根究底,却仍是国家积弱,山河破碎,难御外侮,实是军人之耻,为政者之耻。
郭茂兰知道他现在心情坏到极点,只能想办法绕着圈子来淡一淡他的怒气,“四少,后天在德懋饭店的晚宴,您要不要去应酬一下?”
虞浩霆闻言横了他一眼,“不去!”
“四少,后天的事是华亭方面特意为您还有庞副院长接风的”
虞浩霆目光冰寒,冷冷一笑,“他们叫我不痛快,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邵朗逸料理完北地的军务回到江宁,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了。
顾婉凝从慈济医院出来,被霍仲祺安排到了霍家在江宁近郊的悦庐别墅。邵朗逸一来,便有丫头上去通报,他却没有急着上去,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寒意散尽了,才慢慢上楼。
他进来的时候,顾婉凝正站在唱机边上,一张一张翻着唱片,房间里暖意很足,但她的脸色仍然是一片寒白,消瘦的面庞上一双翦水明眸愈发深澈,黑发如瀑,弱不胜衣。邵朗逸进来她也并未抬头,仍是翻着手里的唱片。
“你几时回来的?我怎么没听说。”霍仲祺一见邵朗逸便微微一笑。
邵朗逸无所谓地应了一声:“刚到。”
霍仲祺笑道:“你是怕一回家,新娘子就不让你出门了吗?”
邵朗逸也不答话,将手里一个扎着金蓝缎带的银白色盒子搁在顾婉凝手边,自己转身坐到了霍仲祺身旁的沙发上。
顾婉凝看了一眼那盒子,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虽然也不过短短一瞬,已叫霍仲祺有些惊讶,这些天他总是陪在顾婉凝身边,她整日一味沉静,少言寡语,怎么今日还不知道邵朗逸拿来的是什么东西,神色就先是一亮?他刚要问邵朗逸,却见顾婉凝已经动手拆了那礼盒的包装,原来是盒极精巧的巧克力。
顾婉凝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