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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浩霆没有回头,低声道:“你明天把人送回去,叫她自己到新安百货去挑首饰。”
叶铮笑道:“是。”接着又说,“反正您还要在这儿耽搁几日,要是喜欢,不如就让她陪着?”
虞浩霆转脸看了他一眼,重又望向湖面:“以后不要再安排这样的事了。这种事,不是你该做的。”
这句话在虞浩霆同他说来已是很重了,叶铮只觉如芒刺在背,连忙肃然答道:“是。属下明白。”然而,他毕竟是顽皮大胆的性子,安静了片刻,终究是按捺不住,“四少,其实,我也不是我们就是担心,上回您病着”
“你看那是什么?”他正说着,虞浩霆忽然静静地撂出一句,打断了他。
叶铮顺着虞浩霆目光看去,见丰茂的水草之间依稀立着两个埋头而眠的水鸟,颀长优雅,绒白的羽片在月光之下静美非常。
叶铮惑然道:“是鹤?”
虞浩霆点了点头,声音沉静:“唐诗里有一句: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世人常见鸳鸯止则相偶,飞则相双;其实,那鸟雌雄相匹不过一季,来年就各觅新伴了。鹤却不同,数十年里,相伴如一。鸿雁更是忠贞,便是失偶,也至死不渝。禽犹如此,人却不及。”
叶铮默然听着,只觉他话中透着深重的凄凉之意,他隐约想到了什么,却一时无法言喻,想了想,才说:“人也不是都薄情寡义的,两情相悦,白头偕老的也有许多。要不怎么说,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呢?”他搜肠刮肚地也只想出这么两句,似乎是应景,便拽了出来。
虞浩霆不置可否的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这两句诗是元稹悼亡妻的,读来情深义重。只是,他写了这诗不过半年,小妾就进门了。”
叶铮听了笑道:“嗨!我就觉得越是说得天花乱坠,越是靠不住。”却见虞浩霆仍是凝神望着栖在水边的一双鹤影:“不过,你说得对。是要两情相悦,才能白头偕老。”
叶铮听着,觉得这好像不是他刚才说的意思,可又不好辩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和虞浩霆相识已久,见识过他的孤高冷傲淡定自若,亦见识过他的指点江山意气飞扬,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凄清的情状,不免心中疑惑,本来四少只是心情沉闷,怎么会了个美人儿,反倒这样伤感起来。
第二天,郭茂兰一早跟了虞浩霆出去,叶铮等到快十点钟,何思思才梳洗妥当从养云精舍出来。叶铮打量着她媚生笑靥,晕染两颊,又这个钟点才起身,照这个情形虞浩霆昨晚应该很是尽兴才对,怎么又漏夜出来叫了他在水边看鹤呢?
可这种事他也不好跟何思思打听,只说虞浩霆有公事要办,先走一步,叫他送何思思回去。车子自然先开到新安百货,他之前已打过招呼,何思思人一到,里头早预备了顶尖的首饰给她选。何思思近来走红,颇有几个身家不菲的追求者,贵重首饰也收了几样。只是像虞浩霆这样的做派她也是头一回见到,何思思心中暗喜,却不愿显得轻佻,便细心选了一套光华娇艳嵌了粉红蓝宝的钻饰。
她选了首饰出来,忽然想起一件事,便轻笑着低声问叶铮:“四少身边是有个叫什么“宁”的女朋友吗?”
叶铮一怔,怎么虞浩霆对她说起了顾婉凝?这件事他原本知道的就有限,也不欲和她多说,只道:“是从前的事,如今已经不在了。”
何思思婉转一笑,低低道:“想不到,四少倒是个长情的人。”
第92章 双姝/每一蕊每一瓣,只有像她的才是好的(1)()
这个礼拜天,何思思和电影公司的几个小姐妹都到梁曼琳家里小聚。撇开梁曼琳在业内的地位不说,她的未婚夫黎锦年亦是时下最炙手可热的导演,因此,一班小明星们都常到梁家走动。
今日,何思思刚一进来,便有眼尖的瞧见她手上的链子钻华灿烂:“思思,你这条链子是什么人送的?出手这么阔。”一句话引得几个女孩子都去看何思思身上的首饰,何思思俏脸含春,却矜持着笑而不答。
一班人莺声燕语热闹了半日,陆续告辞,只有何思思一直未走。好容易等旁人都去了,梁曼琳望着何思思莞尔一笑:“思思,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何思思面上却露出些许赧色,踌躇了一阵,方才开口:“曼琳姐,有件事我想跟你讨个主意。我我喜欢一个人,但是不知道”
梁曼琳打量了她一眼,问道:“就是送你这套首饰的人吗?”
何思思点了点头,梁曼琳笑道:“这样的做派,若不是对你十分倾心,那便是家世十分豪奢了。”
何思思怅然轻叹:“要是十分倾心就好了。”
梁曼琳素知何思思是这些新人里头最心高气傲的一个,不由得也好奇起来:“是什么人,叫我们的小百灵这么动心?”
何思思颊边红霞更重:“这个人,曼琳姐也认识的。”
梁曼琳沉吟一想,失笑道:“原来是他。那就难怪了。”
何思思却想不到梁曼琳这样快就猜中了,犹自问道:“你说的是谁?”
梁曼琳摇头笑道:“这几日旧京最出风头的,不就是新任的参谋总长吗?”她说着,笑意微敛,“不过,思思,这个人——我劝你还是算了。”
何思思一怔,喃喃道:“我也没想着一定要做总长夫人。”
梁曼琳诧异道:“如今这样的年代,难道你还愿意去”
何思思眼中却尽是惘然:“我也不知道。”
梁曼琳心中一叹,何思思也有二十出头了,又是在这样的名利场里磨炼过的,想事情却还不如顾婉凝通透,便劝道:“你既然来问我,我就只能实话实说。你想一想,虞四少那样的人,能有几分真心?即便是有了一点真心,也只在一时罢了。”
她们正说着,忽然有人一打竹帘,先跑进来一只黑白相间脖颈里拴着链子的小狗,跟在后头进来的正是顾婉凝,只见她清甜一笑:“梁姐姐!”顾婉凝知道今天梁曼琳家里有客人,便自己在房里读书练字,一直等到现在,出去遛了syne一圈回来,才来见梁曼琳,没想到何思思还没有走,便也客气地打了招呼,“何小姐,你好。”
何思思只知道顾婉凝是梁曼琳的表妹,从湄东到旧京来念书,寄居在梁家,便冲她点头一笑。顾婉凝见状,猜度她二人还有话要说,打过招呼,就抱了syne出去。
何思思见她走了,才对梁曼琳笑道:“曼琳姐,你这个妹妹其实样子也是很标致的,只是不会打扮,你该调教调教,放到片场里,说不定就红了。”
梁曼琳心中暗笑,面上却淡淡的:“没办法,我这个妹妹只喜欢念书,偏不爱打扮的。”
何思思娇笑道:“哪有女孩子不爱打扮的?我就不信她见了你的香水首饰会不喜欢。”
梁曼琳微微一笑:“我这个妹妹虽然不爱打扮,却是见惯了好东西的。”
何思思眸光闪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面色便有些惘然:“曼琳姐,你说那位虞四少少有真心,我倒觉得,他那人是个长情的。”
梁曼琳听了奇道:“怎么说?”
何思思面上微红,俯在梁曼琳耳边悄声说了两句,梁曼琳讶然道:“真的?”何思思点了点头:“后来我问过他手下的人,确实是他从前的一个女朋友。”说罢,轻轻叹了一句,“可惜偏偏是个没福气的,年纪轻轻就死了。”
梁曼琳忽然听了她这一句,倒有点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人家死了?”
何思思抿着唇道:“他的侍从官说是从前的事,如今不在了,那不就是死了?你想,他那样的家世身份,又那样的念念不忘,除非是人已死了,要不然,怎么也要弄到身边来的,又怎么会不在一起了呢?”
梁曼琳听着更觉好笑,方才顾婉凝还俏生生地过来和她们打招呼,何思思却在这里一口一个“死了”。只是,她之前便不大信是虞浩霆喜新厌旧弃了顾婉凝,如今听何思思这样一说,便更加疑心了。
梁曼琳手里拈着细细一牙金黄的蜜瓜,到顾婉凝房里闲话:“今天思思手上的那条链子,你看见没有?”
顾婉凝一怔,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只好摇了摇头:“我没有留意,怎么了?”
“首饰没怎么,只不过,送首饰的人——是虞四少。”梁曼琳直白地说了这一句,便再不开口,只等着顾婉凝的反应。
只见顾婉凝微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了莹白莲瓣般的半边脸颊,听了这一句,浓长的羽睫微微一颤,抬起脸来,却是盈盈一笑:“既然是虞总长送的,那一定是顶好的,下次我留神瞧瞧。”
梁曼琳亦低眉笑道:“就是再好的,你也见过。”
“梁姐姐是觉得我还记着过去的事,还是”顾婉凝眼中的笑意清浅狡黠,“哎呀,黎先生要吃醋的!”
梁曼琳笑着在她手上轻拍了一下:“是有人记着过去的事,不过既不是我,也不是你。”
顾婉凝一怔,梁曼琳已笑道:“思思说虞四少虽然和她在一起,念的却是别人的名字。她还说,那位小姐除非是死了,要不然,四少那样的家世身份,又那样的念念不忘,怎么也要弄到身边来的,又怎么会不在一起呢?”梁曼琳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起身而去。
顾婉凝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噎在那里。良久,才缓缓起身,从桌角的一摞宣纸底下抽出一页来,怔怔瞧着,窗外秋虫低鸣,月华如水,忽然“啪嗒”一声,一颗眼泪打在纸上,一个“眉”字便被洇湿了一角。
今日是燕平女大新生入校的日子,虽然人人都是素衣黑裙的校服,但韩佳宜一头烫出波纹的过肩长发,耳侧的碎发束在脑后,用粉红色的缎带打着一个饱满的蝴蝶结,十分柔艳娇丽。她正步履轻捷地往教室走,忽然听到身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