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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已逢子夜,有满殿琼琼之色晕染开来,她心知道,那一盏盏雕镂青莲花的烛台里定已有了半盏烛泪;还有半盏,是萧萧淡风。
便如是映映扯扯,将那些渐趋远去的昨夜残梦好一番整整合合;尽随风、已成风。
欢忭也好,嗟呀也罢,到了头谁也不过三尺埋荒冢,一弦失迹踪……
随着记忆的漫溯如潮,那个无怨无悔爱了她一辈子、护了她一辈子、交付满满一颗真心于她一辈子、跟她相依相偎相携走过风风雨雨大浪小浪一辈子的男人,她发现自己越发的想念了!
乘着夜风幻化出的无形的翅膀,武皇仿佛重新回转到了最初时的那段单纯年景。
记的当时,那样纯纯嫩嫩的女皇……不,那时的她还不是女皇,甚至连曌儿都还不是,媚娘都还不是。那时的她还是华姑,武华姑,他的华姑姐姐,他一个人的华姑姐姐。
他是皇子,是晋王爷,是那样风姿明艳高贵无匹的少年。他们之间有着那样悬殊的身份差距,在他面前她便显得那样卑微,似乎她只能躲在那样一个无限卑微的小小的、低低的位置上,一点一点偷偷仰望着他的高度、窥探着他的高度。
命运的平行线合该是一生都不会与他交集,但是那时的她又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她自己会处在一个再也无人可以匹及一二的无尽高度,周身上下散发着万道璀璨的金光,身披天锦、双足生云,扬着风的经纬、抵达本该无可抵达的般若境地、神佛的彼岸……
细细想来,就在那段最初的也最纯洁无暇的日子里,随着宿命的钦定碰面,他们之间便已经有一痕深厚的感情如此静悄悄的深滋漫长。
暮然回首,牵牵绊绊从来都是斩不断的!他与她之间那脉脉的爱情既是一点一滴的浅流慢露深滋漫长、也是他一厢情愿一见钟情的磐石认定。无论是怎么样,兜兜转转的,最终都是走到了一起、还是走到了一起,且彼此之间这样情深意笃、坚韧若斯。那么这一生还要再计较些什么?得以收获这样一段爱情,他神明般赋予她的爱情,够了,足够了!
当时的她不会知道,她的一生将会何其波澜壮阔,那是远不止一个区区“爱情”便可以涵概了全部的……
有风穿堂,满殿烛影合风飘曳,武皇双眸微染朦胧,倏然间光影错落、时空交叠,何其相似的场景,俨如当初治的离世。
那也是在这样一个此夜阑珊的时刻,满殿烛火一怀影绰……
在这最后的最后,她想起了当初高宗离世之时的情景……
时光本就是一个虚幻的障眼假象,悲苦时一瞬万年、欢愉快乐万年一瞬。佛语有云: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千年修的共枕眠,五百年修的同船渡。
佛语有云:有其因,必有其果。
佛语有云: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
那么,那么究竟是一株什么样的善花盛放饱绽后,才开出了这样一重离合悲欢的美丽花朵、结出这样灵杰的珍馐果实呢?
烛火曳曳,满室昏沉,女皇眼睑起了些朦胧,唇角只是薄薄的牵了一笑。
香炉里幽袅的烟气牵动的视野之间有若琼台白玉铸成的坟,那时,陷入弥留的高宗昙然顿首,颤悠悠的引袖将内侍宫娥尽数退去,只留下他的媚娘。
在一段不大静好的岁月长河中,他们始终相依相偎着一路走过来。那么久的岁月都走过来了,却不肯再陪伴她走完一生路程的最后那一段么?当时的她这样想着。
黄的幕、紫的帷在烛影并着夜波里垂悬依依,她等待这个男人可以如昔时感业寺里一样信守誓言、接她回家。
家,有他的地方、有她的地方,就有家、就是家!
恍若惊觉,原来她在他去后独活于世的这几十年,居然一直都是一个伶仃的旅人,从来就不曾有过一个稳妥的家?!
恍若惊觉,她的生命原来早就已经抽空了不是么……
大半生的时光、几十年的相伴,正如世上许多夫妻一样,即便他们之间再亲密无间也并不是没有过隔阂。但那又怎样呢,在隔阂与争执过后,他们依旧琴瑟和鸣、感情甚至更胜于昨。
她的一生,从被一个人爱、到学会去爱一个人,从为*为人母、到得享权利带来的至高无上的巅峰……她的一生是他成就。如今寥寥之境,她从没有一刻似现在这般的急剧渴望,渴望即刻回到他的身边、渴望见到他!
是在梦里么?或是梦刚刚开始、还是梦已经结束呢?
她真的见到他了!
那样猝不及防的,一行浑浊的泪顺着女皇沧沧的面孔蹒跚而下,在面靥上留下一道晶耀的痕迹。
万物玄清,最后一丝光线协和成了一线险天;眼睑低垂,女皇终于阖上了一双阅尽沉浮万事的凤兮眸子。
她累了,真的累了,撑不住了、也不想再撑下去了……好辛苦,好辛苦啊!
一倏然隐有未央之极乐,耳畔梵音如潮、阴暗的视野在这一刻重新变的明亮而鲜艳!她看到了李治,他还是那样卓尔翩翩一袭客尘……他对着她慢慢的笑了,他向她稳稳的伸出了手去。
他道:“媚娘,我想你,与你分别的这若许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做的很好,已经足够好了;接下来的一切,兴亡寥落、贤明平庸,就都留给孩子们吧!来,我们一起回家!”
她笑了,陀醉的穿堂风染就了萦索的寥落,最后的回忆到底还是戛然而止在了对治的相携相牵、一路飞跑奔腾向前之上。
“好……”泪波如织,却不曾将这明媚清晰的鲜艳视野遮迷了半分去。她抬手,交付予全部的信任,将手搭上了他的掌心,感知着自那其间传来的那样真切的、脉脉如织的一痕当真可以触及到的温暖如潮,“好,一起……回家。”
重自洛阳迁都长安之后的李唐王朝,迎来了它回还归乡后的第一场萧萧夜雨。
则天大圣皇帝崩于上阳宫。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中宗登基、大唐换新貌()
武皇逝后,登基为唐中宗的李显对自己这位母亲可谓极尽褒奖、肯定之能事!
他充分的肯定了武皇这几十年来为大唐所有付出、那些累累政绩。赞其能在当年高宗皇帝去后、唐国忧患之时挺身而出接过大任,使唐国得以延续、政治得以复兴,故而应天顺人、登基为帝建立武周。
且言着,待国祚安定,武皇即而“凝怀问道、属想无为”,不愿继续帝位;故而召回自己,命自己登基为帝、继承祖位。
如此几言几语便兜转了圈子为武皇全了体面,遮掩了武皇曾改唐为周、实是篡权之事。
这样一来,便是在说武皇绝非蹿忤,而是在国家危难时拯救国家社稷于水火、替儿子守住家业抚平险阻。御宇之后待得一切平顺,却又毫不贪恋的将这份家业郑重、稳妥的重又交于儿子手中,是为“在朕躬则为慈母、於庶士即是明君”!
……
每个人都不能以一个单纯的“是”与“非”来下一个怎样的判定,且万事万物也都是存了两面性。中宗李显之所以不曾对母亲一一论罪,这里边儿固然有母子之间最本能且天然的情分存在,却也有他自己为日后着想而留下的伏笔!
对武皇曾阻断唐国、横插一杠建立武周之事,李显这样给予天下臣民解释,便是为传达“周唐一体、母子相融”之意!在为武皇邀功颂德的同时,也传达出自己从母亲手中接过江山大位乃是正统之意。
毕竟当初李显回都,他的弟弟李旦正是皇嗣、且也是在他当年遭到贬斥之后便正经接替他当了皇帝的人。若论道起来,李旦却是比李显正统了太多!只是最终当上皇帝的不是李旦,而是李显。
即便这是武皇的旨意,是武皇亲自将李显扶立为太子。但时今的李唐江山无论如何都算是从武周那里过度来的,李显的大位是从武皇那里交接来的,只有武皇正统,他这个被武皇亲自选中、授予的皇帝才是正统的!
隔过层层水汽迷雾冷目忖观,这才是李显之所以对母亲大加肯定、大为褒赞之最根本的缘由!
武皇离世时,享年八十有二。
是时,武皇弥留之际留下心腹女官上官婉儿,下了最后一道圣旨。
守着武皇的婉儿心中纵该百感交集,却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反倒似乎没了任何波澜情态!武皇亦如是,她并未对婉儿再做任何怪罪,而是极清醒认真的一字字将遗言留下。
人之将死,其形也哀、其言也善,在这油尽灯枯、孱孱弥留之际,武皇最后下旨赦免了昔时高宗时期被获罪的后妃“王皇后”、“萧淑妃”二族族人,并着一干昔日为武皇所获罪的大臣俱在此刻被她重新赦免。
原本就是一场繁杂纠葛的红楼饮宴,有太多内外因素萦索周遭、搅扰的人不得安宁。在这即将结束一世人世苦旅、万般皆空的前一刻,人总会最无意的就想到很多旧事旧人,武皇也不例外。她选择了原谅,无论如何,无论是无辜的还是罪孽的、单纯的还是毒恶的,在这一刻,武皇她全部都宽恕了……
似乎这是经年以来一直缠于心底、不得遣散的一道心结!留有这道遗旨之后,武皇只觉自个周身内外都跟着深一吁气,全然变得轻飘飘的了!
这也算是了却了心事一桩,最后武皇留有遗命:神主附李唐祠庙,归葬高宗陵寝,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
如此。
武皇死前之所以念念不忘那已然泛黄的往事,这也正是她的聪明之处!即便已经形容枯槁即将离世,我们的女皇也依旧保有一颗最清明且睿智的头脑!
这两道遗旨的下达,她是意在为长远身后事做一个周密的顾及……
即便时今已经登基的中宗李显再怎样对武皇加以肯定,但发生的就已经是铸成的,是怎样都抹杀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