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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虽然还是大七月盛夏里的夜色,但至深至浓时还是免不得起了些料峭的冷。不过隆基与她咫尺相对,这样迫近的距离令彼此二人自身的体温渐渐升腾,呼出的气息不经意的撩拨着对方面靥的皮肤,痒痒的,忽又沁出些特有的暖。
“你是故意的……”定定然一句,声息低沉,可气韵如锋刃般昭著的逼仄!隆基陡一开口,霍然问出太平一句,又不是问,是笃定。
太平静聆他这开门见山的一句,听那尾音如一阵风般渐渐被这浓稠夜色吞噬。她没有动、也没有回复,只把眼睑敛了一敛,纤长的羽睫在玄青中无风自动。
隆基周身升腾起一股火焰,这是灼灼的压迫几多、辗转几多的一簇盛旺的心火!心绪翻涌,他那股子跋扈与固执的劲头就此全然涌动了上来,不容许眼前的女人对他稍稍的避而不答。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紧接着又是一句,二人之间的距离被他拉远了些,眉峰一定,即而又一次重新凑到咫尺的迫近,“为什么非要让我不快活你就满意了么!”心念情念所至所堆叠,这一句话他已然是嘶吼着扬了嗓子爆发了出来。
这般突忽袭来的大阵仗令太平下意识周身一抖!肩膀打了个剧烈的颤,本就心虚的缘故,她忽然开始慑于眼前这个男人英机、凌厉的气场,她惶惶然如一只岔路口茕茕的白兔般绵软无力不敢面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转身如游鱼般脱了隆基无形的束缚,就此想走。
隆基一把拉回她,他的诘问还没有完,这心绪便一定会发泄:“不懂?”墨眉一挑,即而忽一展颜,手掌钳制着太平的柔荑,倏然便笑起来。
这笑是讥诮且肆意的哂笑,有些自嘲的味道、有些冷漠。
太平猛地一把将他甩开,却不再走,就那样定格在当地里与狂笑中的李隆基对望。
隆基被她忽而扬袖甩了一把,下意识放开了对她的钳制,身子借力向后退了几步,极快的撑住侧旁一道冰冷的墙壁,即而收了狂笑,勾唇一嘲,即而那面目便全都是昭著的怒意:“难道你让我认为你大晚上去找我大哥,是为了说服他主动让位推举我成为太子么!”如是不加收敛、不加压制的一嗓子,腾一下那声音扬起来,是怒火昭昭的嘶吼,于太平更是歇斯底里的质问。
有了先前那突兀一下子的震慑,太平此刻已经沉了心境、整个人都如是的淡漠。当然这淡漠的面貌与平和的神志都只是表面做出来的,内里真实的心境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太平沉默,隆基亦沉默。
周遭忽起了一阵扬扬的狂风,肆夜里飞沙走石的阵仗被这风撩拨了起来。衣袂汩汩、发丝飘飘。风势打着气场的旋儿在耳边喑如鬼唳。
天地间好似笼进了一层阴霾的大网,这其中心绪何其烈烈、情念何其昭昭!
这一次的沉默之后,是太平打破静谧的:“那你呢?”她向靠着身子在墙壁上的隆基这边儿走了几步,与他面对着面,扬起那一张依旧花儿一样的美面,眸色定定的看着他,唇畔只是肃穆,“你日后就不会让我不快活么!”陡转的语气猛地一扬又一沉,亦是一嗓子尖锐的诘问。
倏然间风势渐退,太平这一声穿透般的诘问便又显得尤其清晰,入了耳廓、顺着落在心里就是一股陡起的寒!
隆基面色一凝,那心也是一阵彻底的亏空感。他恍恍然的抬目,眼底深处跃动着一簇如磷的微火:“你不相信我……”
“你为什么要让我相信你?”太平不等他说完便陡一下打断,她的酥胸因着呼吸的急促而起起伏伏十分剧烈,“凭什么能让我相信你?”又一侧首,眉目颦起来,勾唇带着些玩味的笑意,这美艳又毫不掩饰其锋芒的女子化为一株嗜血的罂粟花,似乎满身由里至外都浸染了深浓的毒,引得人明明知道只要一接触便一定是死路一条,偏生又忍不住、不得不被她勾着引着一步步向她走过去。
“让”字和“能”字,太平咬的着重。这两个字眼承载了她近乎全部的担忧,还有全部的诘问。
这心之所至陡然的一句话,把隆基问住。
夜风凛凛里,隆基惶惑又恐慌的反观自身、又不敢去审视自身。太平的问题太难,实在太难,因为隆基自己也未必相信他自己能够做到,况且是让太平相信呢?
可是,虽然问出这个问题实在是偶然,可既然问出来了,太平心念还是氲了一道隐隐的波澜。
她还是隐隐期待的,期待隆基会给她一个保证,一个她最害怕的、日后不会伤害她的保证……哪怕隆基是否会伤害她其实无足轻重,因为伤害她的是大势、是情境;又哪怕,是骗骗她也好呢?
但是,没有。
夜色清寒、天风瑟冷,又怎敌得过身若浮萍、人心动荡?
须臾静默,太平忽而勾了软糯的唇畔失魂落魄的笑,那柔曼的身子一点一点向后退去,衣袂合风飘飘曳曳,这使她看上去有如一只乘风欲飞的翩翩的蝶。
就着似幻似真的一痕天光,这美轮美奂的一点星辉,她孱孱然的一颔首,开口时又是定定的、夹着些邪佞:“既然都是狼,又何必要装羊?”看来是极残酷的一种淡然和不屑,可其实是多么伤心的情境、方才滋生出了这样决绝的说辞?
心底一疼又一定,太平转身逃也似的奔向了远方夜之又深处,那翩然的裙袂并着其后的曳地小华盖在玄青中滑出艳丽的亮色,飘然如举、轻灵如飞。
身后这一堵冰冷的墙上,有人寸断了纠葛的肝肠!
夜风阵阵波及,一浪夹着一浪的次第漫入这阴霾的角落,似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遁逃、可以藏身的地方,哪怕是星星点点的一隅都一定要波及。
那情那念那爱那恨,无法遁形、无处藏匿……
隆基崩溃在夜色里!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朝堂进言,成器主动来让贤()
情理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成器是在朝堂上将了李旦一军。
打定主意的宋王,亦是个不仅倔强,且行事锋芒刚毅、有着那么几分直来直去的胆子的人!
朝堂之上,李成器忽然一步出列,当着这满朝文武的面儿,主动将这阵子议事案头最为赤手可热的那个话题、拥立太子的话题给提及了出来,并在同时上奏父皇,说三弟李隆基有文武才、贤明且于国有功,是大唐太子说一不二的绝佳人选!
成器受够了,他不愿自己继续被放在火上这么漫漫没个止境的烤着、煎熬着,他不愿给夹杂在本就与他关系不大的事情中间不得自由。同时从太平、隆基那两边儿的态度,成器隐隐嗅出了这立太子一事正趋于白恶化的风向,他真的担心如果父皇再不做出一个裁决,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大事情!
前一遭成器便进宫私下里与李旦表明了自己的心思,那心思是在父子促膝、闲话家常时表露出来的,是于人后、且是婉转而温和的。当时观父亲的神色、反应,该是明白了,并且决定从长计议。
可日后并不见父亲就这立太子一事再有过多的进展,又兴许是成器自己太过于心急,总之不管怎么样,他都打定主意铁了心的要将这事情给尘埃落定了,这样谁都安生!故而他这一次是毫不避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把这立储一事言及出来,并把话题开门见山的说的直白。
这是一个关系重大、且委实敏感的话题。国储一立,那几派势力之间若许有关联的人们的命运,也就会跟着发生质的改变!谁也都明白,且都悬着这颗心,故而成器这话才一说完,便引得一众朝臣们铮然便屏气凝神,静默着、悬着心提着气静静等待皇上会是怎样的反应。
林立在侧的隆基心中微定,他知道大哥会这样做,从他当晚前去拜会了大哥、与他琴瑟合奏了一曲,诉了那不消言及的兄弟情谊后,他便明白了大哥的本心、也知道大哥下一步会有怎样的举措。故而他倒是没有怎样诧异,可父亲那里仍旧令他心有戚戚……父亲自打登基之后,那本就天渊一般难测的心思变得愈发混沌难清了!隐隐的,他始终都觉的父亲是自有一段打定好的心思,却又偏生不知道父亲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李旦,令隆基害怕、也令成器害怕!
如果父皇真的没有主意、亦或者主意摇摆不定也好,那么他们便可以用行动令父皇有个主意、或帮助父皇把那飘忽摇摆的心思给落了实。但如果父皇是一早便有了主意存乎在心、径自有着他自己的想法并拿捏着一个时机,又令这若许人始终都触摸不到边缘、委实不知从何处下手,那便惨了!
最糟糕的莫过于父皇有着自己打定的主意,因为这样一来,旁人就算拼命的表明态度、生就筹谋,在李旦看来都是乱哄哄一场瞎忙碌,是半点儿都与他无扰的!
殿内的穿堂风拂动着鹅黄的帘幕,曳曳的拖扫过地面时发出“沙沙”的响,这声音悸悸的荡涤开来,顺着耳廓一圈圈的漫溯进心底,便有如稚嫩的猫儿微微抓挠一般心悸又急迫,偏生又不好明的发泄在面儿上。
龙椅金案上的李旦神色平和、姿态淡泊,与往昔每一次临朝一样,看模样并没有怎般的异样。
他静静的听着长子这一通言词,那双龙目看似无心的自这在场诸臣的面目间一个个的穿梭过去,虽然无声无息,却带着一股不动声色的威严,那是天子的仪仗。
成器说完了这闷在心里积蓄良久的话,父亲并无回应,他又不敢再开口、更不敢就这么径自退下,场面忽而就有些尴尬、有些无形的压迫,就站在当地里抬首定定的看向父皇,等待父皇给自已一个回应。
李旦与成器四目相对,自儿子眼底窥到了一抹动辄不移的坚定,这让他倏然就有若时光回溯,想起了当年武皇在时自己拼命推让皇位、固辞不受的那一份坚持!心中一震,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