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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俊这次议事并没有很久。
无论是高宦成还是其余的人,其实都很希望内阁能进新人,以打破眼前这种僵持不下的局面——否则就算这次的事勉强解决了,日后他们俩拉锯也会没完没了。一个只管吵架不管拿主意的内阁,他们都能想象到最终的结局。
何况见俊提名的阿廉也是他们心目中最佳的人选。
阿廉早在当年及第时,便被太皇帝看做是邵博之后可托孤寄命的治世良臣,虽为人处事多少有些非主流,却仍被当做君子楷模,声望很高。而且他资历不深不浅,三朝老臣,却又比高宦成还年轻。
更妙的是此人不识抬举,连邵博的面子都不看,肯定不会拉帮结派。可谓独苗一颗,毫无根基。既能打破平衡,又不会威胁到谁。
这个不识抬举的非主流忽然被抬举入阁,连脸色都不曾变一下,先催促见俊拿主意解决西北的问题。而后言简意赅,将局势大略讲了一下,就拿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见俊对他很满意,因为他每句话见俊都听懂了,而且见俊问了他那么多,他也从头到尾都没露出“幼主昏昧至此,老臣有愧先皇”的痛悔不堪的表情,虽然还没到决战的时候但是,终于要与希提刀兵相见了。
内阁诸臣退出去的时候,正巧见俊也该吃药了。
妁慈端着药进去时,见俊正抱着枕头,把下颌顶在上面。小小一团就跟熊猫似的。
妁慈笑着走过去,见俊嘟了嘟嘴,身子一转就背过身去了。
“皇后跟元禄聊得开心吗”
你还有完没完了。
“托皇上的福,挺开心的。”妁慈说着坐到她旁边,直接伸手挑起他的下颌,扭回来,笑道,“吃药了。”
见俊别扭的又转回去,“又弹琴又吹箫,聊得那么开心,怎么还记得朕没吃药”
妁慈无奈道:“你不吃我走了。”
说完起身作势离开,谁知她坐下时见俊就偷偷攥住了她的绦带,她一起身结扣便被拽开了。妁慈不由叫了一声,忙用手收住上身绕襟。
见俊本来只是怕她走才拉着她衣服,并没料到有这种福利。听到声音回头看去,脸上先跟着红了一红。
妁慈拽了拽绦带,见俊仍神游天外的脑补着,却不松手。妁慈有些羞恼,脸上越发的烧起来,便抬手挑了银钩,放下床架上的帘子来,把见俊挡在里面,自己回身去开衣橱。
见俊这才回神,笑眯眯拽着帘子探出头来看,妁慈随手扯了件衣服丢到他头上去,“不怕长针眼啊你。”
见俊嘟囔着:“朕是明媒正娶”忽然“啊”了一声,笑道,“皇后回头回头。”
妁慈拢着衣襟略偏了偏头,看到见俊手上正挑着个肚兜似笑非笑。她终于忍无可忍,从里面拽出最厚重的一件,砸到他身上去,“叫你没正经!”
妁慈选了条带玉钩的腰带重新扎好。见俊正抱着她的衣服猫一样无聊的在床上翻滚着,抱怨“朕是明媒正娶明媒正娶明媒正娶”
妁慈瞅准了,弹了他一个脑瓜儿,“起来吃药了。一会儿元禄要来晋见,别让他看笑话了。”
见俊停下来眯着眼睛望着她,忽然再次蔫掉,蒙住头委屈道:“皇后跟元禄聊得开心,还管朕做什么,见俊没见妁慈这般疾言厉色,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回应。
妁慈见他呆了,才无奈的笑着摇摇头,上前把他怀里的衣物拽出来,扶他做好了,道“喏,可以吃药了吧。”
见俊终于乖巧的点了点头。
第29章 谏言(上)()
见俊喝完了药,阿樱来回禀说,元禄等不及,已经离开了。
元禄随兴惯了,见俊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忽然想到他跟内阁扯皮时,元禄正与妁慈琴箫和鸣,默契无间。连妁慈都说“聊得开心”。不由就有些闷闷的。
他一贯最会看人眼色,知道妁慈已经有些不快了,若自己现在再撒娇,只怕会讨她嫌。只好咽下心事,岔开话题跟她说别的。
他从小便爹不疼娘不爱,委曲求全惯了。跟着淑妃时,常常天没亮便起床临字,跪坐在临时拼凑起来的案板前一写就是几个时辰。寒冬腊月里墨研开便冻成了块儿,他冻得哆嗦,却还是把冰冷的砚台捧在手里,呵着气把墨化开。有时他饿得头晕眼花,却要假装写字入神了不曾觉察。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她夜里看到他的字时,笑着摸摸他的头,道“有些形态了”。
他若真想讨人喜欢时,是真的什么苦都能吃的。
可是也许因为妁慈给过他的温情太多了,面对妁慈时,他若受了委屈,心里的难过总是胜过往日百倍。
其实他也很想跟妁慈弹琴吹箫、心领神会可是他的手指小的时候糟蹋多了,早已粗糙笨拙。只有握笔时才能挥洒自如。那些细腻纤巧的乐器,他根本摆弄不好。
他没元禄成熟、没他挺拔、没他俊美、没他儒雅,也没他那么早认识妁慈连这么小一件事都被比下去。怎么看都是元禄跟妁慈更般配。
——见俊难过的同时,不由又有些沮丧。
跟妁慈说了一会儿话,他怕自己忍不住再计较,便翻了个身,假装睡过去。
但他毕竟还年少,不懂得掩饰眼神,那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妁慈。
天还早,才是吃午饭的时候,妁慈怕他真睡着了,便摇了摇他,问道:“午膳想吃些什么?”
见俊拉了被子蒙住头,闷闷的答道:“什么都可以。”
妁慈想给他拉开,他死拽着不放。他年纪虽不大,手劲儿却足,妁慈扯不过他,只好哄道:“你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见俊静了一会儿,毛毛虫一般在被子里蠕动着掉过头,掀开个小口儿,露出半张脸来,长睫毛忽闪忽闪的,问:“真的?”
妁慈觉得简直心肝儿都颤了,忍不住又戳他的脸,道:“不骗人。”
见俊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又说:“朕没喝到皇后煲的汤。”
妁慈揉着额头,很想去撞墙。
她怀疑见俊能用这件事拿捏她一辈子。
病去如抽丝。
见俊躺了十来天才渐渐的好起来。这十来天里,除了元禄,京城的藩王们一个都没想到要去看看他。
他们一面沉醉在京城的温柔富贵里,一面来来往往结交权贵与名士,日日应酬不断,个个门庭若市。只元禄一个人闭门谢客,除了待在家里陪着寿王太妃,便是去宫中探望见俊或是闲逛。
他名声最好,出身也最富贵,纵使清清淡淡独善其身,也有人主动巴结。每天都有不少人投帖子前来拜会,不止朝臣,还有文士。
他身份敏感,对朝臣自然一律谢绝,却不能总不给文士面子——但这种事开了头就会没完没了。加上寿王太妃也不喜欢京城,几次催促他离开。因此他这几日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回藩国去。
——他其实明白自己是最不该久滞京城的人。之所以拖延着不肯走,也不过是因为那么一个人而已。
就算求之不得,那个从小认定的人,那个让他耐心等了十年的人的人,那个本应该属于他的人,要放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段时期纠结的并不只有元禄一个,远在洛阳,还有一个迟疑不决的。
——太傅闲居在洛阳,这些日子却也不得清闲。他虽致仕,却一直未曾归乡,颇有些观望之意。加之朝堂百官半数都出自他的门下,还有个孙女儿是皇后,因此家里面依旧是本朝最大的豪门,没人敢小觑了他。
那些藩王们回京了,第一个要结交的,自然还是他。
——太傅确实有观望之心,却并不是因为放不下往昔的富贵与权势,而是放心不下汴京宫城里的见俊。先帝托孤给他,他却每日被朝政纠缠,未曾好好教导过见俊。原以为来日方长,却不想是见俊早早的先厌倦了他。为了晚节得保,他只能辞官,心里却多少觉得有负先帝之托。因此他滞留在西京,只希望万一有什么不虞之难,他一把老骨头能为见俊挡去些许风雨。
可惜见俊现在做事连知会他一声都不肯,更不用说向他征求建言了。
他辅政时,先帝国丧都不准藩王回京吊唁。却不想见俊一亲政,先把他们调回来过中秋,之后又任由他们在汴京活动。
——其他人不过硕鼠蛀虫一般,纵然有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元禄却不同,他七八岁时先帝便把他带在身边召见朝臣,人人都知道他是当年的准太子。他那边若有动静,必然是翻天覆地的大变故。
幸而元禄性情淡泊,毫无权力欲。但难保不会有人利用他来做文章。
因此太傅是真的忧心不已。
他在给元禄写信还是给御史大夫写信之间权衡着,迟疑不决。他很清楚信寄出去,见俊不是怀疑他私交藩王,就是怀疑他操纵言官——他没亲自养过孩子,不明白为什么见俊的矛头就瞄准了他。但他洞察人心,知道见俊对他的怨气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转移了。
但是他又不能放任不管。
恰在这个时候,他的夫人带着见俊和妁慈的赏赐,从汴京回来了。
太傅写给妁慈的信,是家里佣人给见俊的。
后宫与外朝不能私下交通,信件往来自然也不行。
但太傅自称老病,不堪跋涉之苦,无法亲自入宫觐见皇后。但他心中又挂念孙女儿,因此写封信给她也是人之常情,无可指责。
话虽如此,然而见俊把信接到手中时,只觉心中憋闷。不止因为再次被提醒妁慈是太傅的孙女儿,还因为那封信压根儿没封口——简直像料定了他会偷看一般。
若是封了口,他自然要检查,如果内容无碍、可以给皇后看,他会让工匠把封口弄得跟原先一模一样,然后转交,让妁慈开心的看完家书。
但是一封没封口的信就算他真没有看,妁慈也绝对会怀疑他。
无论是如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