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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有莘氏,身怀六甲,临盆待产。
按照牛贺皇族的惯例,为了显示对神灵的敬畏,凡是皇室子女,均需到皇族供奉的神庙生产。初生婴孩,需在神像下栉风沐雨,受洗三日,不吃不喝。
那时,长生只是军中一名小兵,没有机会显山露水,也自然不会受到哪位将军的重视。
没有仗打的时候,他就被安排到神庙当差。
许是天意如此,许是造化弄人,许是那时就该长生出头。
他比别人机警,比别人留心,比别人更加汲汲于名利,所以无论何时,他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把招子放得亮亮的,生怕错过什么飞黄腾达的大好时机。
尤其是在女人生孩子这种是是非非的地方,最容易有猫腻,最容易藏秘密。
长生的机会,真就这么来了。
一日夜里,他当班巡查,看到一个宫女鬼鬼祟祟,趁人不备便趴在窗子外偷看,似乎在搜寻什么。接连几晚,均是如此。
长生心道蹊跷,便不动声色地尾随着那宫女,一路顺藤摸瓜,找到了她的主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宫女的主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时知生皇的大老婆,人称知生后。
长生倒不敢贸然威胁有莘氏,他只能旁敲侧击,从她的宫女抓手。
在他的几番威胁、数度套话之下,宫女许是得了有莘氏的应允,将他带去见了有莘氏。
那时,有莘氏看起来也是明显的无计可施,无可奈何,她反复叹着气,权衡再三,终于还是垂头丧气地,告诉了他事情的前因后果。
就如传闻所言,有莘氏的肚子里,怀的不是知生皇的种。
要知道,孩子的灵性随父母任意一方,强弱随强者,一出生就一目了然。
但灵性自身强弱这个东西,毕竟考究的人少,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兴许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麻烦的是属性。
要是孩子随有莘氏,是个土灵也倒罢了。要是那家伙造次,出生时一个不小心,成了木灵,那不是给他们知生氏列祖列宗蒙羞嘛。
要知道,先知生皇是个水灵,如果他的土灵老婆给他生个木灵小子,这绿帽子戴的,就未免过于昭然若揭了。
为了省去日后的麻烦,有莘氏心生一计,派那宫女四处搜寻,准备来个偷天换日。
她们要找的,是一个与她腹中胎儿生产日接近的孩子,土灵也好,水灵也罢,反正不能再是其他属性。
知生皇灵性强于有莘氏,也就是说,孩子如果是知生皇的,那灵性须得与他正正好。
但是,要在这短短数日之内,于这不大的神庙之中,找个生产日相当、灵性强弱确定、不是土灵就是水灵的孩子,哪里这么容易。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无所有()
有莘氏说:“神庙没有,兴许你们民间就有。”
“牛贺民间,地大物博嘛。”这个时候,那有莘氏还有心思说笑。当真是怀了那个一根筋的种,当妈的也连带着,一根筋到底。
长生暗骂自己,当初为了出头心切,做什么不好,非要去跟踪那个宫女。这下可好,这横竖都要掉脑袋的事,左右谁也不能得罪,只能这般被迫答应了。
说来也奇怪,那宫女早前日日如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也从来没遇到这等好事。长生一来,就被他撞见了。
所以,也就该当此人时来运转。
话说长生被迫接下了有莘氏的任务之后,正愁眉不展,在神庙中游荡。不巧当他走到女岐神像之下时,发现一个女婴,突然凭空出现,赫然蜷在那里,赤身裸体,连襁褓都没有。
要说那女婴,也是万分奇特,连一点灵性都没有。若不是长得像人,简直辨认不出是个什么物种。
女婴貌似张狂得厉害,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撕心裂肺,顿时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为了免于引来更多人的注目,长生连忙掩住女婴之口,险些将其憋死。
要知道,若是被人知晓,在牛贺皇族的神庙之中凭空冒出了一个女婴,那无疑是平地一声惊雷,会一响炸出不少花边新闻来。
因为在这座神庙里待产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皇族贵胄。
长生实在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没良心,把孩子丢下不说,竟然连衣服都不给人家小姑娘家家的备一套,还真不怕她饿死冻死,羞愤而死。
有穷到这个份上么?
他打探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丢孩子,相反,人家都以为是他要弃女,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如此这般,他只得大大方方地,将女婴收入囊中。再择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众人不备,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去有莘氏那里交差。
虽说这差交得差强人意,但聊胜于无,这灵力全无的女婴,总也比有莘氏肚子里的出轨铁证要好上太多。
作为交换条件,有莘氏托人将长生推荐给孔仓,叮嘱他重点提拔,时不时地,也不妨在先知生皇面美言几句。
人人只道孔仓是先知生皇的从弟,殊不知,这些达官显贵之间的关系,那必须是千丝万缕,斩不断,理还乱。
事后,有莘氏为免走漏风声,又与长生联手,策划了一场名为意外的屠杀——待到有莘氏生产之后,长生遵照她的旨意,将神庙下了禁制。有莘氏前脚刚走,他便在夜里放了一把大火,将神庙烧了个一干二净,片甲不留。
长生擅长火攻,或许因为从那时,他便开始操练。
两个人沆瀣一气,将整件事从头至尾,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不慎有人知晓,只怕也在那场意外得不能再意外的大火之中,命落黄泉了罢。
那些所谓的,知生后绝对信得过的贴身之人,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殒命的殒命,失踪的失踪,接二连三地,无一善终。
唯独有莘氏诞下的那名女婴,被长生悄悄抱回,养在家中,化名长思。长老头一家人,许是因此受了有莘氏的恩惠,也说不定。
反正,堂堂一国公主,摇身一变,就这么成了城北贱民长老头家中**,命运的辗转崎岖,实在令人可悲可叹。
彼时,长略已经闯荡江湖去了,三年五载也不回家一次。任他如何神机妙算,也无从知晓,自己的家妹长思,竟然还有着这样一重令人惊喜的身份。
在信的末尾,长生感慨言道,他欠长思的,已经还了,他欠安宁的,也就只能这样了。倘若真有来生,但愿还能相逢相知,再圆果报。
安宁读罢,失声痛哭。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真切切地知晓,那冒名顶替她的长思,原本就该是牛贺的公主。
什么先皇嫡女,什么大国公主,什么联姻重担,统统都是属于长思的。
公子瑱是长思的生父,有莘氏是长思的生母,公子琰是长思的叔叔甚至于说,就连“安宁”这个名字,也都是属于长思的。
她的名字,她的身份,她的杀父之仇,她的丧母之痛,都是长思的。
那个应该出现在长思面前的人,那个一直在寻找故人之女的人,与她、与她安宁、与她这个或许可以暂且称作安宁的女人,根本、全然没有丝毫联系,一丝一毫,都没有。
她原本应该,一无所有。
无论命运如何错综复杂,该是谁的,最终也没能跑得了。
回想起那年夏天,在那长长的送亲队伍的开头,不是那个叫做长思的少女,接替了她的人生,她的婚姻。而是她,站在混杂的人群中,双手奉上那偷换而来的昔日荣宠,终于不得不,物归原主。
今时今日,公主长思又恢复了她本来的身份,远在瞻部,承担着她的和亲大任。
安宁呢,她又是谁?一个弃婴?一个来路不明的,贱民?
难怪有莘氏一直对她疏远,一直将她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因为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她的母亲。
她以为的母爱,不过是不得已的对待;她以为的仇恨,不过是与她无关的旧日恩怨。
她看不惯先知生皇的狠毒,只因她没看见有莘氏的狠毒。
这三十余年来,她怀念的、她怜惜的、她景仰的、她敬重的、她守护的母后,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而她,居然为了这样一个人,为了这样一种莫须有的亲缘,一次一次地、不厌其烦地,去狠心伤害一个一直视她如己出的先知生皇。
而那个待她如父亲一样的男人,终于被她伤得体无完肤,一命呜呼。
她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她听到一个沉闷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在她耳旁回响,一遍遍、一声声地质问她:“错了么?错了么?”
她想说什么,奈何发不出任何声响。
她错了,从一开始,便全都错了。
从一开始,公子琰就没有对她说谎。
她突然明白,初次见面时,那人了然于胸,却又分明错愕的明知故问。
她突然明白,那日于乱坟岗中,他为什么明明就坐在公子瑱的墓前,却理所当然地矢口否认,说不知道她的生父何人。
她突然明白,直到她自认学有所成,与他临幸告别之时,他为什么还会问她,如果有莘氏非她生母,她这仇报的还有什么意义。
她以为的欺骗,她以为的隐瞒,都是他的无可奈何,他的口说无凭。
她不仅杀了那么爱她的先知生皇,还毁了那么爱她的公子琰。
他的深藏不露,他的飘飘荡荡,他的一身修为,全都因为她的一念执着,消散殆尽。
而他竟然对此,不置一词。
她这么愚蠢,这么固执,他只是包容,只是成全,只是照单全收。
原来所有的爱恨嗔痴,全然不过一场虚妄,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不知受了谁人启发,她抽出腰间万仞,将那竹简上的字,一笔笔划掉,口中叹道:“奈何只有一颗心,终归还是要负人。”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