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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丝丝凉薄。
胜神,日奂。
话说太子琭当日见敌军撤退,只道是时机己到,须得趁胜追击。他贪功冒进,不听子车腾劝阻,贸然追击牛贺大军。子车腾再劝,他反倒将其关押起来,一意孤行。
太子琭此前从未上过战场,他所学的,都是官场之中的那一套勾心斗角。他习得的兵法,都是少年时听先生讲的、在竹简里背诵的,经不起深究。
果然,他率领大军意气风发,好不痛快,却被长生杀了个回马枪。浩浩荡荡的胜神大军,反被人家败军之将打得屁滚尿流,险些连北都找不到。
若是单单败了,那也还好说。毕竟敌方主帅是长生,太子琭败了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他假传诏书,这仗打得,就得另当别论了。
燧皇此前对其万分忍让,一退再退。他开赌坊,开妓院,燧皇睁一睁眼,闭一只眼;他和其他兄弟搞得鸡飞狗跳,燧皇得过且过;他把他老子的女人给睡了,燧皇眼一闭,心一横,这事也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但是这一次,他假传诏书,贸然强攻,使得到手的胜仗打输了,燧皇终于忍无可忍,退无可退。
太子琭捅出这样大的娄子,关于易储之事,此番不需众臣谏言,燧皇心中也自有了主张。
燧皇一怒之下,削去那人的太子之位,挑了个偏僻狭窄的宫殿,将他彻彻底底地,收禁了起来。
与此同时,子车腾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他屈居副将多年,终于因为一场败仗而被扶正,升任全军统帅。
说起来也是讽刺,他此前治军谨慎,屡战屡胜,从未出过什么大纰漏,却一直坐着冷板凳。如今,因为太子琭的冒失,他的存在才显出了特别的意义。
按照燧皇的逻辑,因为子车腾未听取太子琭教唆,临阵不乱,虽身陷囹圄却仍是忠直敢谏,所以使得手下得以保全,胜神大军不至伤亡过于惨重。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请自来()
在他看来,这样的人才,这样的骨气,才真正是一国所需。
虽然这逻辑也没错,但却怎么听着,都感觉有些别扭——敢情之前那些年的仗,子车将军似乎全都是白打了。
难怪废太子总是想着一鸣惊人,原来这样奇怪的想法,多少得力于他老子那混乱的思维。
在燧皇愈发的年迈昏聩中,子车腾得以自立门户,一时之间,在军中竟也可与公子珙平起平坐。
这对公子琰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然,前提是他还能活着回到日奂。
之所以说燧皇愈发昏庸,那是因为他明知公子琰被困周饶,却不合计着派人去救,反而做起了其他打算。
另一方面,公子珥假借出使之便,与巢皇狼狈为奸,谋害公子琰。对于这件事,燧皇也不是一无所知,却偏偏不动声色,在关键问题上装起了糊涂。
这就明显给人一种感觉,好像那公子珥是亲生的,公子琰就是买菜送的。
但公子琰不是安宁,也不是长思,他不是野种,更不是买菜送的,而是燧皇一时爽快过后,涂山月辛辛苦苦怀胎九月生产的。
儿子被别人捉去,生死未卜,当爹的或许可以不心疼,当妈的,却无论如何也没法沉得住气。
涂山氏此前因为公子瑱的事,已经和燧皇闹得很僵,有事没事,话都不会多说一句。眼下为了公子琰,涂山氏和燧皇的关系,可能彻底要黄了。
不过那涂山氏曾经是名动一时的大美人,如今却早已年老色衰,或许燧皇压根没把她当回事,也完全有可能。
因为事实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这个样子。
其实,此时此刻,燧皇心里确实只顾着盘算自己的小九九。
按照他这种直男癌晚期的尿性来看,太子琭是废了没错,可是太子琭还有个同母胞弟,公子珙。公子珙的娘亲是胜神的皇后,公子珙因此根正苗红。
这胜神的大统,由嫡子来继承,那绝对是顺理成章。况且公子珙有军功在身,为人厚道,虽然确实有些平庸,但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总而言之,公子珙爹好娘也好,公子珙的母后爹好娘也好,拼爹拼娘拼家世,这位兄弟完胜。
一番思索之后,燧皇发现天无绝人之路,那落魄的公子琰,不妨当作他用吧。
所以,公子琰被捕一事,既然巢皇没有广而告之,那燧皇也一起装傻充愣,罔顾一切小道消息,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彼时,子车腾尚未来得及为自己的升迁庆贺,就先为他的帅表弟公子琰操碎了心。
他在府中来回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边走边说:“既然是假传圣旨,我这就去请兵出征,把公子给救回来。”
“子车将军,稍安勿躁。”景虔咳嗽之余,仍不忘记不慌不乱地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个年老体衰的周饶人,果然将司幽门的分店开到了日奂。
仔细算起来,他已年近花甲。他们瞻部人到了这个年纪,大多都已入土,他看上去却是分外矍铄,好像再活一二个甲子,那都不是事。
子车腾说:“公子被关在那个鬼地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如何能稍安勿躁。”
“祸害活千年,他肯定还没死。”说话之人,本身就是个祸害。
十余年不见,这人的油滑有增无减,刚一开口,就自带着一股子吊儿郎当。
子车腾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的府中,何时有过这样一位门客。
公子瑱死后,他便是九州第一高手,而他竟然无从察觉,那人是何时到来,如何到来。
那人似从门口而来,又好像一直就站在厅中。
他没有鬼魅一般的身手,只因鬼魅都不及他三分聪慧。
他就这般神出鬼没,不请自来。
但凡世之奇才,多少有些怪癖。
譬如这人,好端端的华服,非让他穿得里不是里,外不是外,浪荡得很。
他手中摇着一柄羽扇,到哪儿都不忘了煽风点火。
他手中的羽扇,唤作“未名”,却天下闻名。
而手持羽扇之人,名字恐怕比羽扇本身,更加如雷贯耳。
此人姓长名略,人称鬼才。
他智计无双,算无遗策。
他料定公子琰还没死,公子琰就一定还没死。
长略之所以敢下这样一个结论,并不全是因为祸害活千年这个老梗,而是因为公子琰一死,那必定是满城风雨,无人不知。
因为公子琰作为巢皇手中的重要筹码,他的一举一动、生死去留,都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如果不能达到预想的目的,巢皇绝对不会拿他来冒险。
他因为被赋予的角色,注定会引起不凡的效果。
正所谓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你回来了?”子车腾使劲揉了揉眼睛,好容易才敢确认,眼前站着的长略,真的就是长略本人,而不是魑魅魍魉,还魂归来。
“可不嘛,活着回来了。”长略说得满是沧桑,好像自己曾历尽千辛万苦。然而事实却是,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一道皱纹都未在他脸上攀爬。
“哈哈哈哈,你可算是回来了!”子车腾大笑着寒暄道,“老婆孩子呢?”
多年以来的经验告诉他,长略一回来,再难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他本着这样的信念,居然在这种焦头烂额的节骨眼上,与长略话起了家常。
长略如实作答道:“安顿好了。”
“现如今人在哪里?”
“你家后院。”
景虔闻声,一口茶喷在地上,把自己呛得不轻。无论走到哪儿,他这爱看热闹的老毛病都改不了。
子车腾却是明显的愕然,好奇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自家后院的事,他倒过来问长略,难怪长略笑得满面春风,跟刚偷了腥似的。
“刚才。”那人答得爽快,半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他说话时,脚底就像抹了油一般,一个劲地朝外滑。话没说完,人已到了门口。
子车腾尚未从后院的问题中清醒过来,又只好顺着他的节奏问道:“你这心不在焉的,是要赶着去哪儿?”
“去喝酒。”他油腻腻地笑道,“好容易活着回来,我也不能太过委屈自己。”
“从来也没见你委屈过自己,”子车腾抱怨道,“回来不说救人,还有心思跑去喝酒,真是一点名堂都没有。”
“哟哟哟,官升脾气长嘛。”
“先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还是想想怎么救人吧。”
“这简单,”长略胸有成竹地笑道,“你拥兵,我喝酒,宗主自有人去救。”
“什么人?”
“此乃天机,现在还不是泄露的时候。”
“说来说去就是还没主意,横竖不过是为了自己喝酒找个由头。”
子车腾当然不明白,喝酒和救人,原本就是不冲突的两件事;就像他不明白,拥兵和救人,基本可以等同于是一件事。
许是长略这油腔滑调的样子终于惹得天怒人怨,连一贯称病作壁上观的景虔都看不下去了。
景虔清了清嗓子,正色提醒他道:“该改口了。”
所谓的改口,当然是针对长略喊的那一声“宗主”。三途阵后,世间再无玉采,长略口中的宗主,早就在一场秋风中暴毙。
他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附和着:“是啊,该改口了。”
对于这十几年的因缘际会,坎坷曲折,他只用诸如“一言难尽”、“好不容易”这种词汇一概而过。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又是否已经找到了恢复灵力的方法。
他这次回来,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虽然他还是如以前一般油腔滑调、插科打诨、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说不清有哪里不对,但子车腾和景虔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他或许不再是以前那个长老二。与此同时,二人也是很有默契地,谁都没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