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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迟迟,梅柳萋萋,莺啼婉转,万物生辉。举目不见边界,杂英落满芳甸。道路被白云遮断,青溪共远山同黛。山势逶迤而下,转身潜入丛中。
河水悠悠懒懒,漫不经心,在脚下蜿蜒曲折,直至天际。木叶沾染雾色,晴光转了绿苹。远远近近,高高低低,深深浅浅,浓浓淡淡,均是一派早春的平和,桃源仙境,与世隔绝。
远处翠湖一片,野岛一座。湖心孤岛,闲岸春发,绿柳相迎,东风相送。
如此阳春造物之烟景,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一山一水,皆浑然天成。却不知是何人,无聊又无趣,偏偏在孤岛之上,草草搭了座茅草屋,丑陋又仓促,突兀又俗气。
这草屋搭得这般昭然若揭,出自何人手笔,又是何人授意,建来有何用途,一想便知。
长略,玉采,消失的密宗。
三者加起来,生生凑出两个字——违和。
安宁朝着草屋方向行去。
无奈一路之上,不断冒出各式小怪,都不偏不倚地,找起了她的麻烦。还好有灵法护心,长剑傍身,青鸟在侧,安宁这一路,才不至于走得过于吃力。
磕磕绊绊,尴尬狼狈,行到岸边,却发现眼前没了路。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安宁灵机一动,割断岸边芦苇若干枝,扎成一束,自成舟一叶,翩然渡河去也。虽然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远远看去,周身有东风轻缓,河雾漫漫,肩头落落青鸟一只,她立于一苇之上,衣袂翻飞,青丝拂乱,竟好似山野谪仙,于情于景,浑然一体。
然而行至半途,面前骤然出现一只七尺大燕子,周身青黑,双翅二尺,尾长三尺,翅与尾皆七色,肃穆而绚丽。
“这家伙好大,看起来比你威风啊。”安宁对青鸟说道。
那黄眼青喙的青鸟将头一瞥,理都懒得理她。
眼见青黑色大燕飞得越来越近,神色凛冽,分明是来找茬的。
“喂,你俩是不是有什么宿怨,要不你们自行了结,我先避让避让?”
说话间,那青黑色大燕已经出击,双翅一扇,扇出一个径长三尺三寸的火球,朝着安宁滚滚飞来。
青鸟飞起,劈出一道光束迎敌,却见光束隐没在火球中,打了个火花,消失不见。
火势越来越近,安宁突然觉得脚底发烫,低头一看,那自认帅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一苇扁舟,瞬间被烧成了灰。
还未反应以来,安宁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青鸟挡在安宁身前,由低至高飞了两圈,也学着青黑色大燕的模样,双翅一展,刚才飞过的地方,便出现一个偌大的光球。
“我去,你还有大招藏着呐。”安宁一边在水里扑腾着,一边庆幸。
然而,那青黑色大燕将七色长尾一扫,青鸟连光带球,一并被打入水里。然后安宁惊喜地发现,这看起来牛逼哄哄的青鸟,竟然不识水性。
本来自己已经够狼狈的了,这下子只得托起青鸟,一人一鸟,极尽狼狈。
“老哥,你这不是托我后腿吗?本来我还可以潜入水底避让避让的。”安宁嘴上抱怨着,手中却将青鸟托得高高的,尽可能让它离开水面。
第二十八章 杀身之祸()
但是那青黑色大燕并未罢休,又一团火球,朝着一人一鸟飞过来。
速度之快,安宁只觉得面上灼烫,紧接着就闻到了发丝被烧灼的焦糊味。再接着,她发现手中托举的青鸟也未能幸免,被烧成了黑鸟,只有那红眼蓝喙,还未变颜色。
安宁忍住疼,却没忍住噗嗤一笑。
然而,更糟的是,安宁发现,这一湖春水,好似完完全全挡不住青黑色大燕的上昧神火。
火球穿过水面,安宁觉得全身都疼得要命,低头一看,水下火苗翻飞,色泽红艳,缓缓而动,诡异至极。更为诡异的是,安宁发现自己的衣衫,正被一寸寸烧为灰烬。
“鸟叔,咱商量个事呗。今日之事,您替小侄保密,日后小侄定当好酒好肉,好好伺候您。”
青鸟冷笑一声,大概意思是:咱俩今天就算交代了,还哪有什么日后。
安宁徒手乱摸,不知从哪里摸来当日玉采送她的长剑,苦笑一声,将青鸟放在肩头,左手握住剑柄,右手抽出长剑,准备背水一搏。
岂知那青黑色大鸟一甩翅膀,一巴掌扇在安宁脸上,留下数道血痕不说,还将长剑连同剑柄,一并扫到岸上去了。
身下烈火灼烧,脸上高高肿起,安宁已经来不及分别,到底是骨头疼还是肉疼,口中念起灵咒,管它是生是死,形象最要紧。
岸边木叶飞至周身,将一人一鸟妥帖地裹住,形象是不那么尴尬了,火却侵入骨髓,连痛都没了力气,只怕药石罔顾。
安宁缓缓闭上眼,却在眸子合上前那一瞬间,看见一人从天而降,似星子落长空,未加藻饰,不染纤尘。
许是人之将死,总能看到些幻象。
安宁艰难仰头,只听那人沉声道:“畜生,休得放肆。”
这声音,这语气,再熟悉不过。
“师父。”安宁念念低语,这才确定,自己离死,偏偏还差了一小步。
眼见着救星来了,安宁决定,还是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免得一睡过去,就真的交代了。
玉采出手,安宁看见自己目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早前的静谧荡然无存,木叶翻飞,风起云乱,天地一时间颠倒了方向。湖面在那一人一鸟的强大灵力冲击之下,再也维持不住,激荡起来。安宁也随着,来回游荡。周身的伤口,本已疼得麻木,巨大冲击之下,却又一阵阵抽痛起来。
安宁心中念道:师父,您老人家倒是动作麻利些呀,徒儿快撑不住了。
几个回合下来,风平浪静。只见那青黑色大燕被若木枝条缠住,死命挣扎,却动弹不得。眼中凶光乍泄,死盯着安宁,似有极大的不满。
玉采落至湖面,伸手欲捞安宁,却被安宁拼了全力,一掌拨开。
她冷冷说道:“你先把头转过去。”
玉采瞥了一眼,这才看清楚。安宁脸上有数条抓痕,青丝已被烧得焦黄,面上糟乱不说,身子在木叶遮盖之下,想来又是火烧,又是水浸,应是一番香艳场面,只看着,便也浮想联翩。
他知趣地转过身去,悠悠问道:“你打算在这里泡多久?”
安宁全身剧痛,冷汗阵阵。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未能幸免于火灾的茅草屋,想来自己与密宗又是失之交臂,叹了口气,指着对岸,咬牙道说:“我自己游过去,你在岸上等着。”而后想了想,觉得不甚周全,又补充道,“替我准备套衣物,不准转过来!”
“安宁,你还游得到对面去吗?”那口气,怎么听,也有些揶揄。
这是个好问题,安宁想来想去,不知如何回答。
玉采叹了口气,将腰带解下,蒙住自己双眼。而后转身,脱下外衫,将安宁拉出水面,妥善裹住,打横抱起。
动作之快,始料未及。
安宁被他这么一抱,面上发烫,幸好脸部有伤,看不出羞赧。
她只觉周身都痛得厉害,冷汗再次将衣衫浸湿,连骨头都打着寒战。然而,那人的怀抱却炙热灼烫,安宁再不管其他,将头靠在他胸口,沉沉睡去。
红眼蓝喙的青鸟见了另一只焦炭,径自捞起,飞到一旁,疗伤去了。
安宁醒来时,已是夜色朦胧。
她扭动了两下胳膊腿,发现身子已经没有起初那么疼了。然而自己仍裹着玉采的外衫,伸手一探,遮羞的木叶早已不在,幸好里衣还未烧烂,而且已经干透。
她苦笑,原来是自己想多了。这荒山野岭的,只有鬼怪,哪有多余的衣物?再一摸,脸上的伤还在,头发也焦枯着,想来这样的自己,也没什么看头。
再一抬头,发现玉采坐在身侧不远处,背对着自己,月白色的腰带在发后打着结,显然双眼还被蒙着。
青丝白绸,相得益彰。
安宁起身,食指一勾,刚好将那罩布勾落。
安宁心中欣喜,开口问道:“你真的一直没看?”
玉采转过头,认真答道:“伤得还不算太重,为师摸过了。”
她一时语塞,竟不如如何作答。“此地凶险,需尽早离开,你看看还能走吗?”这句是实话,因为那青黑色大燕,俨然有冲破禁制之貌。
但是,安宁刚才分明是走到玉采身边的,此刻却耍起了无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表情痛苦。
说不疼是假的,但也没有疼到没法动弹。安宁念着,师父占了自己这么大便宜,索性再犒劳犒劳他好了。
于是,玉采真的弯下腰,将安宁背在了肩上,朝前走去。
安宁狡黠一笑,轻声问道:“师父,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
“是。”
“那你怪我吗?”
“怪你什么?”
“私入玄圃,毁了茅屋。”玉采的手段,安宁听长略说过:杀人不见血,死后不留尸。他的态度越是暧昧,她越怕他秋后算账。
“不怪。”
“为什么?”
“怪了也没用。”
“那腾叔呢,你会怪罪他不?”
“不会。”
“为什么?”
“放你进来练练手,也没什么不好。”
月色暗沉,河岸静静。
安宁这才发现,玉采也受了伤,肩头,手臂,腰上,均有血痂,深浅不一。
她朝他肩头伤口处用力一戳,只听他倒吸一口冷气。
“疼吗?”
“快松手。”三个字,他说得极轻极慢,好像吃痛的人,不是自己。安宁闻着那人身上的味道,竟觉得像是在听情话,红晕又攀上脸颊。
“师父一诺千金,一定要答应我,不可以跟我秋后算账,更不能找腾叔麻烦。”
“你这是威胁本座?”恩将仇报,倒打一耙?这丫头的套路,的确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