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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日奂城南的那座小馆,突然起了场大火,馆中二百余人,无一生还。一座小馆,只余遍地焦尸。
温雅找到公子珥,先发制人。
他向公子珥请辞道:“既然你并未守约,护我族人周全,那我只得告辞,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公子珥说:“我派人去查,事情定会水落石出,到时我给你个交代。”
“生时未守约,人都死了,纵是查出来,又有什么意趣?”温雅断然回绝。
公子珥望着他决然远去的背影,黯然神伤。
他断然不会相信,温雅会狠觉至此,将族人烧死,求得一人自由。如果他真狠得下心来,当初也不会被自己要挟,行出那些,苟且之事。
事实上,那把火,的确不是温雅放的。
妙音的皇族,如今已各奔东西。
至于那二百多具焦尸是从哪儿来的,无论温雅怎么问,公子琰也只当没听到。
燧皇命人将公子琰绑来见自己,却没人敢真正地将他五花大绑,只将他,恭恭敬敬地请了回来。
公子琰一身华服,悠然立于大殿之上。
他应是宿醉未醒,眼神涣散,根本没抬头去看那高台之上的燧皇,那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端端站在那里,皎如玉树,不加藻饰而气质自然。他像松柏般挺拔,像春风般温润。他的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自然而优雅。
他不突兀,不造作,他立于哪里,哪里就是风景。
老人目色黯淡,见了他,一肚子的火,竟是生生吞了回去。
他长得不像自己,也不像他娘,更不他那锋芒毕露的二哥。他英伟,挺拔,一身男子气。他眉眼含笑,自带风流。
他就算站在你面前,你却觉得像与他隔着日月星辰、长空碧海般遥远。
或许只在自己面前,这孩子才这般疏离吧。
燧皇叹气:“老六啊,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进?”
他却好似听不明白,心不在焉地反问:“长进有什么好?能长俸禄吗?”
燧皇气结,怒道:“孽障,给孤滚回周饶呆着去!”
他本想与公子琰说说话,谈谈心,看看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这般消沉。然而,公子琰却像是诚心要给他找不痛快。
公子琰拱手领旨,缓缓说道:“儿臣谢过父皇,即刻启程。”
“你!”燧皇见他这般,面上逆来顺受,只觉得看了实在是心中难受。本想将他打发得远远的,或者等他开口低个气,求个饶,就将他留在身边,再不贬斥。然而公子琰偏不。
父子间的对峙,终于还是老人先低头。
燧皇说:“老六啊,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孤这些孩儿里,属你小时候天分最高,读书修行,无人能与你比肩。寻常人要学一年的东西,你时常三两日就完成了但你也最顽皮的一个。”
他在高台上,远远看着公子琰,眼眶湿润,他接着说道:“你还记得吗?有一日孤上朝,你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孤背上写着‘统统跪下,不得置喙’,更可笑的是,你竟然还是模仿的孤的笔迹。”
燧皇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他一笑,脸上的皱纹更加狰狞。
他说着,公子琰已经对着大殿两侧的柱子,比起了手影,显然无心在听。
他自顾自地说道:“你这招,简直绝了,孤虽也觉察出不对,却无人敢应对。第二天上朝,孤看众臣还跪在大殿,这才发现。你呀,那时候太过顽皮,现在又”
“这些伎俩,儿臣常用来哄窑子里的女人,她们因此常给儿臣多些优惠。”公子琰半仰着头,眼睛盯着柱子,手上仍玩着各式花样,嘴上说道,“父皇如果喜欢,儿臣到了周饶,抽空再多写几个字,遣人送与父皇。”
他说得客气,却分明是将燧皇与妓女相提并论。
老人叹了口气,黯然问道:“你是不是仍在恨孤,没能保住你二哥?”
“儿臣不敢。”公子琰停顿了一下,不再玩手影。他转头注视着燧皇,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句问话十分好笑,竟不自觉地,轻声笑了起来。
燧皇又叹气:“孤是你父皇,孤生你养你,和你母妃一样盼着你长大成人。孤纵是再怎么有错,终究还是你爹啊。”
“没什么事的话,儿臣便先告退了。”
公子琰不再与他多说,转身要走。
燧皇霍然起身。
他眼光深邃,似有杀气。此刻的他,看上去不再是个油尽灯枯的老人,他是九州灵力榜上,排在第三位的高手。
他是一代帝王,一代枭雄,一个容不下异己的,绝顶高手。
他对儿子,已是十二分的耐心,却仍是换不来他的原谅。
公子琰憎恶他,憎恶他的兄长们,这终将酿成大祸。
胜神的太子只能有一人,胜神的大统只能由太子一人继承。
第四十五章 喜结良缘()
如果他们兄弟终将反目,那么,在这场兄弟阋墙的战争开始前,在他们尚未殃及家国之时,也就是此时此刻,他必先除去一个。
他闪电般地,飘至公子琰面前。他扬手一掌,掌风迅疾,直直向劈向公子琰胸口。
公子琰灵力低微,他自知躲不过,所以没有躲。他不仅没有躲,而且连动,都未曾挪动半步。他甚至,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燧皇在掌锋接近他胸口两寸之处,突然顿住。
他亲自试探,发现公子琰真如世人所说,表面所见一般,灵力低微。他甚至,都觉察不出危险,所以躲都不多。
哪个帝王,喜欢身边有刺头?哪个老子,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龙成凤?
燧皇既欣慰,又失落。
他欣慰的是,太子无需再对公子琰多虑。然而他也失落,自己的儿子,怎地颓然成了这样。
他百年之后,归于尘土,若是太子迫害公子琰,他这可怜的孩儿,还能自保吗?
即使他远远地躲在周饶,那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吧。
人总是无端地,习惯性地,同情弱者。
燧皇心痛道:“你的本事呢?”
“还没到用来对付父皇的时候。”
“你现在这样子,直比给孤两刀子还让孤心痛。”
“父皇不妨捅自己两刀,看看哪样疼。”公子琰笑道,“哦,对了,最好捡紧要的地方捅。”
“逆子!你以为你伤的是孤,你又何尝没伤害你母妃?你以为她看到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心痛吗?”
“疼也比死了好。”他说得淡然,表情淡然,语气淡然,动作嘛,自然是更加淡然。
“你终究还是恨孤。”
“同样的话,多说无益。父皇保重,儿臣告辞。”
这是公子琰对燧皇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罢,他翩然离去。
他步履洒脱,如柳拂风。
他出门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曲,曲调轻快,他唱的是:“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
燧皇看着他的背影,一个趔趄。
宫人险险将他扶住,他眼中的老态,再也无处藏匿。
“胜神今时不同往日,但孤怎么站得越高,越觉得孤单呢。”他喃喃低语,“如今,怎么连能说上几句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呢。”
他声音越来越低,以致于到后来,自己都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
殿外正春风,大殿之内,只余一声,长叹。
话说中容出征那天,安宁真的没有去送。
盈民楼自中容来过之后,生意更加好,客人更加多。
她要修行,要赚钱,时不时还要飘去宫里看看半半,所以,她是真的,没有时间去送太子远行。
她要报仇,所以勤奋修行理所当然;
她是半半的干娘,所以去看小丫头理所当然;
至于她为什么需要那么多钱,安宁说:“我回牛贺报仇,总得准备些路上所需的盘缠吧。”
这样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安宁自觉修行不易,日夜里更加勤学苦练。她每日将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空不出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但是近日,她却发现自己越发奇怪了。
夏日炎炎。
周饶的夏天,热气中掺杂着许多水气,更加容易让人觉得闷热。
这样的天气,让人浑身都跟着粘腻,恨不得一天什么事都不做,就泡在河里。
安宁不行,因为她没空。
身为女子,赤膊也多少有些不雅。所以她唯一的降温方式,便是睡觉不盖被子。
她本以为自己睡姿洒脱,清晨起来,发现身上竟盖着一席薄被。
她觉得,定是自己累糊涂了吧,夜里盖没盖被子,都记不清了。
第二夜,原景重现。
第三夜,安宁将被子锁在柜中,心想这下断不会出错了,安心睡去。
早晨起来,发现身上仍有被子。
第四夜,安宁决定不睡了。她定要,会会那位贼人。
然而,当天夜里,贼人没有来,天罡、淳风却来了。
天罡扔下一封信,领着淳风,扭头就飞走。
安宁将信打开一看,惊得半天都没合上嘴。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看。
确实没错,那是封请柬——长略要成亲了,媳妇是姜鲁育,就在两天之后。
这二人,究竟是何时勾搭到一块去的?
变天了变天了,安宁想着,将柜子打开,自觉盖上被子,睡觉。
连长老二这样的人间逍遥客都要成亲了,这夏夜,只不准说变就变,忽地来场大雨。
安宁盖上被子,果然一夜好梦。
梦里,有人侧坐于她榻边,无声无息。
那人眸色温润,声音低沉,他伏在她耳旁,轻声说道:“安宁,我回来了。”
她“嗯”了一身,侧身背对着那人,沉沉睡去。
清早一觉醒来,才发现,身边哪有什么人,原是自己做梦了。
两日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