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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这样,她还是拒绝用那膏药,只将那人的嘱咐,置若罔闻。
她说,药没了,念想就没了。
伤口若是愈合,皮肤若是完好如初,那一段患得患失的过往,那一些熟稔到骨子里的举动,也许也就真的,跟着没了罢。
即使再次相遇时,他满是辛酸无奈地叹上那么一句:“你真是傻得没救了。”
她听了,也觉得心满意足。
安宁想了一会儿,装着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我送送你呗。”
她的眸子像剪了秋水,澄澈清明。
他心潮涌动,起身抱住她,口中却说着:“还是别来了。”
“好。”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
“你来了,我就舍不得走了。”
说罢,他低下头去,与怀里的女子,忘情亲吻。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相聚。
二人相顾无言,只将满心惆怅欢喜、万般留恋哽咽,悄悄收起,藏在雾霭烟波里。
周遭良辰好景,俱成了虚设,被人尽数辜负。
她用指尖戳着他的心口,娇声娇气说道:“师父,你这里呀,跳得好快好快哦。”
她的万种风情,全是为他而生。
他细细品读着她那一贯妖里妖道的腔调,像听不够一样,盼着她再说些什么。
随便什么言语,只要是从她嘴里吐出,他都觉得好听。
然而,她偏偏到此结束,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许多她下手太狠,他一时觉得,心口钝疼,就连呼吸都得耗尽气力。
这世间百态,到底是一物降一物。任他过往如何风流洒脱,终究在她面前,败得体无完肤,险些尸骨无存。
这一生诸般荒唐,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认命般叹气,柔声告诉她:“每一次与你在一起,这里都无法控制。”
她闻言媚笑,手指开始不老实地向下撩拨,揶揄问道:“那这里呢?”
“美人在怀,从不敢有半分懈怠。”他及时按住那只魔爪,不给她可趁之机。
他的回答,听上去婉转而耿直,反而令她羞赧。
一片红霞,瞬间涌上面颊,连耳根都不肯放过。
她佯怒,懒洋洋说道:“你这说情话的本事,还真是历经千锤百炼,才能这般无懈可击呵。”
“嘴上都是虚的,只有真枪实战后,徒儿方知何谓精湛。”
“百闻不如一见。”
然而,他最终也只停留在虚情之上,与她一番拥吻,恋恋言道:“安宁,等我。”
她深情莞尔,不答应,不拒绝。
六年前的夏夜,他向她许下十年之约。她曾告诉自己,不管那人记得与否,她都得信守承诺。
不需婚约捆绑,不需道德束缚,她乐于做一个固执的傻子。
她说,那人于她有传道授业之恩,舍命相救之情,加之如今的宽衣解带之行径,她乐意等他十年,不怨不悔。
当年,长生曾告诉她,男人骗女人,通常都会许下这种不靠谱的诺言,一竿子指到天际去,等她慢慢消化,渐渐遗忘。
她如是答复:“我长长的一生,不在乎上这十年的当。”
一番流年,一枕相思。
纵是痴心错付,她也心甘情愿。
她神思飘忽,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师父,你知道汤谷吗?”
“知道。”
九州无人不知汤谷,安宁此问,相当于废话。
“那你知道怎么去吗?”
汤谷位处九州,是连通人间与神界的要塞,世人只知有汤谷,却不知汤谷何在。
“听说除非盘古托梦召唤,否则凭人力到不了那里。”
“听说?”她想到那个龙首蛇身的怪物,觉得这“听说”二字,避嫌避得过于生硬。
很显然,他去过汤谷,认识盘古。
公子琰闻言了然,也不否认,接着解释道:“他若不召唤,走死也到不了。”
安宁听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她方才问得奇怪,他却不问她为何有此一问。他似乎了如指掌,不知是对人,还是对事。
第一百零三章 终有一别()
公子琰来时大张旗鼓,走时也是浩浩荡荡。加上建业以示友好,锣鼓相送,那阵仗比之于两个月前,更叫一个波澜壮阔。
安宁顿时明白,为何那人不让她来送。
不是什么她来了他就不舍得走,而是来送行的人太多,她来了他也看不见。
尽管如此,安宁还是很大度地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按照她的个人理解,人与人交往,重在有来有往。不能每一次,都是他望着她的背影。总要有那么一两回,她也默默远眺,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先皇那么风雅的一个人,不知怎么地,就看中了个这么俗气的建业。
敲锣打鼓也就罢了,为何不能挑一些有内涵的曲子,非得这样吵吵闹闹,鼓声震天,才能显得隆重体面吗?
安宁随着乐声摇头晃脑,杞人忧天。
那人的身形长壮,加上缓慢的步伐,显得背影格外沉重。
他每走一步,都似有无数迟疑。
她隔着沸腾的人群,隔着喧闹的锣鼓,隔着正午的艳阳,隔着古旧的街道,冷眼相望,心中怅惘。
她蓦地拾起一句过去的话,默默念给他,念给自己听。
她说:“采,我怕你离开,但我更怕你,停留于此。”
他走得再慢,最终还是得离去。
就像她一早说的,有的路,终究还是只能一个人去走。
这一次,她耐着性子,数着他的步子,看着他渐行渐远。
一条长街,也不过数步之遥。
但当真正送行,目睹着那人离去,她才知道,这一步与一步之间,是多么苦痛的煎熬。
他的踯躅,他的徘徊,最终都化成一个一个斑斓的小点,没入尘埃,无声无息。
他曾说过,他正做着自己曾经最不屑的事,在肮脏的权力旋涡里,摸爬滚打,苟延残喘。
他走着一条难于登天的路,争王争霸,非胜即败,非生即死。
他说:“我不怕死,但我害怕,没法在你身边死去。”
他说:“如果余生注定如此,那我认了。”
他说:“如果我死了,唯一放不下的,是你。”
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认真去听,努力去记。
当她发现,他们聚少离多,没什么东西可以借来睹物思人时,她突然明白,有一个好记性,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她可以对着月亮,描摹他的容颜,可以对着薄雾,模仿他的话语。
喧嚣过后,那条街道显得格外冷清。
她伫立在古道西风里,似乎也开始理解,他为什么会留下她的信件,一字一字的复刻。
她兀自出神,竟然不知,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这么热的天,那人非将自己裹在略显厚重的锦袍里,衣衫稍大,有些不跟身形。
他的发丝光洁,眼神忧郁,天生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只听他言语真诚,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下可好,白毛走了,我的机会又来了。”
“你习惯捡人剩下的?”她问得不冷不热,与其说是讥笑长生,不如说是嘲讽自己。
长生假装只听懂一半,不咸不淡地答道:“正在慢慢适应。”
他看安宁不接话,又补了一句:“白毛好吗?”
“马马虎虎,长得挺好看。”
“不是说只喜欢有钱人的嘛?”他撇了撇嘴,觉得此人一时一个主意,太难捉摸。
“口味变了。”
“如此甚好。”
他风度翩翩,看起来对此事也是大为赞赏。
按照安宁以往的架势,他以为这女子至少也得再过个三年五载,才能将玉采的离去彻底消化。不想来了个浪子,两人不清不楚地一勾搭,她就大摇大摆地移情别恋,直把过去的一往情深,一股脑地跑至脑后,不闻不问。
转变之快,倒令长生始料未及。
这女人,当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遥想当初,他颇费心思地讨好她,她只当做没那么回事儿一样,整天装疯卖傻,装神弄鬼。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因为他个人魅力不足,未能将她成功转移。
所谓的难忘旧情,根本全是托词。
安宁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公子琰刚走,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感伤个三两天,所以也没兴致与长生插科打诨,索性不说话。
长生也不是什么万分执着的人,此花不开,还有层林尽染。
且不说他如今位高权重,每日登门拜访,企图攀亲结党之辈络绎不绝,单单一个建业,既要变法,又要安抚,就够他受的了。
他即使有意与面前这女子发生点什么,也是分身乏术,心有余而力不足。
自此,安宁的生活又恢复了常态。
公子琰走后,她似乎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开始沉迷于睡觉。
她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一觉醒来,发现梦得不真切,直接蒙着被子,倒头再睡。
她心心念念,神神叨叨道:“盘古老儿,我就不相信,你能一直不理我。”
她想再去汤谷,但如此守株待兔之法,直令旁人瞠目结舌。
沐芳苦心劝道:“公主兴许过去只是做了个梦,也别太当真了。”
安宁闻言嬉笑,打着马虎眼道:“不当真不当真,我再试最后一次。”
如此往复,没个了断。
话说另一边,公子琰毫不吝啬地割出两座城去,权当打了个大胜仗,凯旋而归。
要说以往,若想召他回趟日奂,那是绝对的不情不愿,赶鸭子上架。
这次却不知他是着了什么魔,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拼命赶路。
一行人被他搅合得苦不堪言,其中以沈灵均为首。
灵均从小娇生惯养,哪经过这般舟车劳顿,吃过这种苦头。她起先还自告奋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