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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殷酷刑,民不聊生,刑法之严,以劓刑为例,当年的大殷古都里甚至到了没鼻子的人比有鼻子的多,故而民众诧异有鼻之人,而察行劓刑为常。”
“我大汉开朝高祖,平定六合横扫八荒,开朝之后文风甚重,不以君威压人,才有了坐而论道之说。”
“正因如此,君王退一步,臣民便进一步,没了权法制约,当时的丞相权力甚至比天子还大,连圣诏都能被批红驳回!连后宫选妃都要让丞相点头!君轻臣重,酿成朝野动荡,天下作乱之象。后由景运帝重辟政令,延续至今,我刘家不敢说做的有多好,可比起大殷时的跪而奏事,前五百年的坐而论道,如今的立而上言有何不妥?凭什么世家要和皇家坐而论道?”
一向不争少有和人面红耳赤的怡亲王微喘,用比聂朗砸案台更大的力度重重的锤击数下,激昂神态好不收敛,几乎是失礼到鼻尖顶着聂朗的额头嘶吼道:“我大汉千年!刘家家寿和国祚一同绵长,有君王死社稷,有君王守国门!皇兄日夜勤勉;继位已到四年无子嗣,天底下所有人都想着坐在龙椅上的滋味,可坐在龙椅上的哪一个又活的称心如意?”
聂朗摁住他的双肩,压了下去。
“朝中定有同党,于一锐也不会是唯一一个浮出水面的,依我之见,甚至凉州的叛贼和江南的逆王都与其有染,只是不知究竟有多少人罢了。”
恢复理智的怡亲王默不作声,咬着嘴唇在案台上用指做笔划出一个字,让聂朗眼皮一跳。
“聂老……”
聂朗起身稽首道:“汝南聂氏,世受国恩!请王爷宽心!”
……
天水郡平沙城。
如今凉州官场上炙手可热的不是以往一篇妙手丹青绝佳好文就能冠绝群士的文人,反倒成了凉州监军秦朗,一个粗略识得百字的莽夫,顺势接连带着凉州刺史梅忍怀这一派数十位官员一同水涨船高,除了一向不对外大开道门的云家外,平沙城大大小小权贵的府邸遍布梅忍怀亲信嫡系的脚印,就连金家也数番诚邀几位以往都得看人脸色的官员作客,自然毫无例外都是梅忍怀的下属。
九州刺史,无一刘姓。除了这位上位细想起来颇是蹊跷的梅姓寒士,其余八位都是各地滔天权势通天门的世家出身,这也是皇室可以退一步的做法,封王封侯很难,百年来也出不了几位,就只有在别的地方给予这帮掌控天下笔墨钱袋的世家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可说白了还就是三者,钱袋子;笔杆子、刀尖子,握的住才坐得稳,这一点如今明眼的王公大臣都看得出来不如前朝广文时,毕竟没有可颂可歌的功绩言表,君权日薄西山也是在所难免,向来这帮表面礼数谦让到能唾沫自干的世家中人打起算盘来最是啪啪作响,不论朝廷是有意还是疏忽让出些丁点权力,瞬间便被底下他们这帮喂不饱的家伙蚕食的一点不剩,单从广文帝北伐归来之后,各州各郡增添的官职将军不下千爵,九成都被坐吃族内功劳薄的世家子弟瓜分殆尽,毕竟北征大破匈奴的大汉国力在最鼎盛之时,哪有这么多功劳还能让后辈晚生顺着杆子往上爬?
再者广文帝自知北伐前的那一场仪仗百官寒心太过,不拿出些补偿于心于理说不过去,在叶荆岚的出谋划策下一点点的放出来,只是谁都没想到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凉州官场上下没人瞧不起这位贫苦出身的封疆大吏,毕竟能从一个夜半孤窗连添油钱都没有的书生在短短十年间爬到皇朝正二品的刺史位置上,这可不光是有运气就能做到的,前任凉州刺史退下之后不光是凉州七郡数不清的眼睛盯着这个位置,就连中原乃至江南的几个豪门世家也都蠢蠢欲动。凉州虽是苦寒之地,可关乎大汉至关重要的两样国政,一是战马,二是铜铁,其中猫腻油水不需多谈。北伐之事之所以能势如破竹不光是北方三州的马场支撑,凉州在一年间输运不下八千匹上等战马运往长安,更让朝廷刮目相看。
再加上新皇继位之后燕阳府不但殊荣不减,在某些人眼里还更如日中天,北方三州的战马几乎被燕阳府垄断,其余两府都得在后捡剩,如此一来更显得凉州马场的重要性,最后却让一个无名小卒的梅忍怀拾了这个便宜,其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勾当只有他自己知晓,唯一漏风的消息便是金家通天手段搭到长安的线报说金家与刺史位置无缘之后,金家便改变初衷鼎力将梅忍怀推了上去。
执掌凉州七郡政令的梅忍怀投桃报李,任职刺史第二年便把武威郡几个一直被朝廷盯死的矿山交付于金家,两者勾肩搭背各得所求,若不是流年不利赶上了百年难遇的大旱灾闹得当下局面,怕是根本轮不到当下几个凉州新贵呼风唤雨。
金家府邸中。
自前些日子出了一件丑闻的金家三公子金泰衍在府中韬光养晦,平沙城中的奇闻趣事也就没那么多。
正应了那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云家自掏腰包将府中多年珍藏的字画捐赠换银,犒劳前线将士的好事只在城北的小圈子里传泛,平沙城数十万百姓鲜有人知,刚答谢完云家老太爷的秦朗率着一众这次战事中崭露头角的将尉入了金家府邸。
大雪飘飘,一行人不乘马步行踏着雪径走到正门前,看到金家槛高五寸的宽敞中通正门紧闭,仅开着两旁相对比之窄小的侧门,秦朗身后多是年轻气盛的将尉中瞬间不下七八人不约而同的冷哼出声,在这条都是城中权贵居住的街巷内格外刺耳。看清爽的就到【顶点网 o】
217章 :扬沙做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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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带头的秦朗则要含蓄的多,仅仅是无人看到的眼眸里一抹不屑闪过,瞬间化为乌有。
除去东羌西陲的边军更迭不断,七郡之中多年无战事,兵权大多都被吃老本的年迈老将或是有着家族林荫庇护的世家所把持,这也导致不光凉州官场一派迟暮之相,军营亦是如此,已过四十的秦朗都算是凉州军营中的少壮派,至于其他将军校尉更不乏耋耄之年的老人,休说骑马披甲,就连提剑都是件费劲的事。用死气沉沉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次的天水狙击战,倒有不少真凭实据靠着自身本事爬上来的年轻将尉,功劳最大的几个都站在了秦朗身后,有了这次战功做垫脚石,在和凉州官场上层的清贵们搭上线,不出三五年又是一番日月换新天的景象。
这帮将尉里不乏入伍之后窥得世家冰山一角有意靠拢的取势人,更多的是一把长剑在手搏功名的傲气者,对那些凭着姓氏吃开的世家公子向来不屑,秉着老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战功的自食其力,对那些连叛贼都没杀过的世家子弟轻视至极,这番要不是在凉州军中素有威信的秦朗好说歹说才来走个过场,如今仍在郡境边上饮风雪。
跟着秦朗就是跟着凉州首屈一指的刺史大人,这在官场上是‘根正苗红’,站对了位置只要不犯什么大错,等到已经年迈不堪的上一批军伍权贵退下后,分瓜执掌凉州军政大权就是这十几号人了。
看到金家连府邸仪门都不开,当即就有几个心浮气躁的将领扭头要走。
秦朗轻咳一声,落到这帮将领耳中就有九天落雷的威势,几个转身要走的停下脚步,不情不愿的跟在他身后。
府邸门前,之前和金泰衍一同带着府兵围杀侯霖的管家伫立在台阶上,撑着一把梅骨伞,笑容可掬,默默的在心里记住方才转身的那几个将尉,对着秦朗点头示意。
这帮将尉里还有曾和侯霖一面之缘的一位,值守朔云郡八道关口的总监兵罗岑。
叛军在突破天水郡防线无果之后,丢下了数万尸体转而去突袭陇右郡,还有一部分散兵游勇顺着天水郡郡境往南想要到已经被梳剃数次的朔云郡捡点漏。罗岑在接到军报之后当机立断亲率关口戍卒两千在郡境边上设伏,掩杀数千叛军,一路驱赶这伙叛军龟缩回了武威郡。战报传到秦朗的大帐之后,原本一个籍籍无名的关口监兵跟踩着纵云梯一样连升三级,如今已经是六品的游击将军,而擅离职守这种可以忽略不计的小过自然也没人会拿来嚼舌头。
看着几个同路不同心的同僚各表性情,刚刚受封的游击将军罗岑连脚都未曾拔起,如青松站定原地,在这帮虎背熊腰之中一身深蓝大氅裹素衣的他此刻倒是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这帮刚获大胜的将尉大多都是一身甲胄未脱,更让罗岑在人群中显眼。比起这帮大老粗不光能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更能登得官场这座大雅之堂的秦朗用余光瞟了一眼罗岑,心里暗暗赞赏,更生出将他培养成嫡系亲信的意想。
对这位当了两年守关监兵的年轻将领秦朗并不熟悉,只知道他是从西陲边境退下来后原本要分到东羌的横牧马场到一个油水十足的位置,结果被一名世家子弟靠着父辈关系硬生生给挤了下去,到朔云郡夏吃风沙冬饮雪,要是寻常之人免不了要以酒度日来发泄怨念,可看到现在秦朗越发觉得罗岑的城府心气不俗,这次能抓住机会脱颖而出,一举从荒郊野岭跳到明面上来,单是这份把握时机的胆气就能让向来敬重人才的秦朗刮目相看。
其实这位凉州监军对那些手高眼低的世家子弟,心中的腹诽不比任何人少。
这也是为什么在梅忍怀还没能握住刺史大印的时候他就站队的缘故。
脑中念想如跑马灯花,脚下的功夫只用几步就到了。
管家和煦一笑,屈下身见礼,将众人迎进府中。
金家这座府邸在平沙城中仅次于扎根已久的云家和云家对面的那座王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金家在外面人眼中一日不如一日,可在凉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底蕴还在。
几个出身贫贱的将领刚进府就被迎面而来的山水石壁给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