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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狄春双手长执赤杆画眉,借助胯下神骏的脚力一马当前,一路上没有半点阻拦,叛军士卒见到他后别说围而攻之,连手中兵器都觉得碍事,只管抱着头往后逃窜。
谢狄春与王彦章同出师门,枪法却差异颇大,撞见了运气不好的叛军士卒闯到马前,若是王彦章定是一枪直刺,直取性命,谢狄春却是用画眉枪的钩镰扯住叛军后颈,往后轻轻一拉,也不见手臂如何发力,就带出一片血肉缤纷。
远处云向鸢瞧见叛军四下逃散的光景,刚刚提起的劲头顿时松懈下来,一旁身上沾满污腥的老六倒是颇为兴奋,听见西陲军阵中战鼓如雷,只觉得浑身鲜血都快透体而出,一边安抚暴躁的战马一边问道:“将军,咱们也上吧,就前面那些歪瓜裂枣,还不够弟兄们一轮冲杀的,刚刚热过手,在不杀几个就又冷了!”
云向鸢看着不时在飞尘里钻进钻出的惊恐叛军,越想越窝火,合着年前他娘的就是被这帮玩意儿给追杀了几十里地?十万朝廷精锐败的一塌糊涂?
“怕手冷回城拿开水烫去!少在这聒噪!”
云向鸢抬起龙刀枪,指着叛军画着虎头的彩幡道:“看见那旗没?叛军正主儿在那呢,姓谢的小子把这几千颗人头都给割了也没那旗下的一颗值钱。”
老六听出云向鸢的言外之意,可转头看到黑蒙蒙一片数不清的人影,还是迟疑道:“将军你的意思是?”
云向鸢露出白森森的牙尖一笑,戏谑道:“怎么?怕了?”
老六冷哼一声,把胸前铠甲拍的咣啷作响喊道:“骑都尉何曾怕过死?只是我们这么孤军冒入,能冲散叛军还好,要是冲不散可就被堵在里面了,是不是派人给侯先生吱个声在做决断?”
云向鸢正以指做尺衡量距离那彩幡大旗有多少丈的距离,听后淡淡道:“战机稍纵即逝,岂能苦等军令?过了这家村可就没这家店了,咱们这距离恰好是叛军军阵的侧面,现在所有人都伸长的脑袋往西陲军那里看,趁他们没回过味来狠狠冲他们一把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这打仗就跟做生意一样,以小博大,以利赚利,不光是跟叛军赚,跟侯霖这小子也得算清楚。”
云向鸢狡黠一笑:“亲兄弟不也得明算帐么?这次跟姓狄的抢先锋,不明事理的旁人只觉得是意气之争,可明白人都晓得这是咱青州军和西陲军之间的角力,我们要洗刷岩城大败的耻辱,他们呢、则是趁机向朝廷邀功。这远的不谈,半年来辗转凉州各地,我骑都尉士卒死伤不说,战马已经折损了几百匹,光是击退了叛军这伙轻骑的功劳,我都没脸跟侯霖这小子要马,可要是砍下叛军主帅的脑袋……”
云向鸢得意一笑,似乎已经提着寅虎将军的脑袋归城而回了。
他转而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对老六叹气道:“现在仰人鼻息,填饱肚子都不是易事,折损一匹战马我都得心疼个大半天,好不容易有个让侯霖这小子哭着喊着给我战马的机会,你说要不要?”
老六一锤自己大腿,盯着那面彩幡的目光愈发灼热,狠声道:“要!”
伏月城楼上,侯霖看着谢狄春的雪狼营在叛军人群中左突右杀,紧随其后的骁字营缓缓徐徐前行,人烟过后,满地狼藉,不由感慨西陲治军之严。
荣孟起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余光瞟到侯霖略微惊异,抬颌作解道:“西陲军以伍为制,所杀贼寇全伍平分功劳,余剩归伍长,阵亡将士获三成,拨于家戚,所以你见不到一群人为了战功抢着割死尸脑袋的场面。”
侯霖闻言附之一笑,不论是长安的南北禁军,还是七十二郡的各地军马,都以人头换取战功,听起来公平公正,可弊端之多,连普通百姓都能为之诟病一二。
像叛军前沿军阵这般败退下来,换做一般郡兵怕是不会追击,而是三三两两趴在死人身上用刀口割脖子,战后才好去换功劳,往往一场仗打下来战场上连颗有首尸体都见不着,不少老兵油子更是连自家袍泽的人头也一并割下,随便洒上些血肉弄的模糊,便能装作敌军人头。凉州叛乱之时更有郡兵部曲拿白身百姓来冒充暴民的恶劣行径,弄的怨声载道。
正谈笑间,侯霖望见迂回在战场侧翼的云向鸢突然又动了起来,不由一皱眉头,看着长驱的骑都尉一股脑涌向叛军后方不禁出声道:“云向鸢这是要?”
荣孟起眼尖,即便隔着很远也瞅见那面彩幡,被无数叛军军阵裹在其中,狼烟纷飞,唯独这面旗帜高举。
旗不倒,军不散。
“云向鸢这是要直取叛军中阵?”
西陲军与叛军正在如火如荼的交战,不光谢狄春亲率的雪狼营大肆砍杀,连接应的桓定营和步军同样和叛军交上了火。侯霖来不及多想,手扶着佩剑便奔下城楼,甩话给荣孟起道:“我去策应骑都尉!城中之事你来定夺!”
荣孟起点了点头,等到侯霖下了城头才咧嘴笑道:“别人都道你侯霖只是一个书生,可哪个书生佩剑便能上阵?”
……
谢狄春已经辨认不出方向,只凭着感觉在乱阵之中突撞,一支赤杆画眉不光枪杆是红色,连枪头刃口都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杀了多少叛军士卒。
寅虎将军立剑之处,已经叠了一层铺盖在戈壁乱石之上的尸首,压阵的督前营不少弓手箭囊都已射空,仍是拦不住败退之势。甚至还有两个叛军扔下兵戈扛起一具同伴尸首用来挡箭。
这类战场上的滑稽之事谢狄春视若无睹,舞出一朵赤白枪花,径直朝这两名叛军士卒策马奔去,临近之后没等这两人反应过来,手中画眉枪便横出,钩镰倒刺扯住其中一人的后背,还没发力就是一声凄厉惨叫。
双手端起枪杆的谢狄春向上一举,如老翁垂钓撒饵,连甲带肉扯下一大块来。后背一片血淋淋的叛军士卒顾不得手上托起的挡箭尸体,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另一人连头都不回,抛下一人一尸向前逃命,只是没跑出几丈远便被闻声的督前弓手射杀。胸膛前没入几支箭矢,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寅虎将军从一开始的凝重到了脸色铁青。看到督前营弓前躺了不下百具尸首,比官军所杀也少不了多少,提斧的手微微颤动,咬牙切齿道:“这帮怕死的怂蛋玩意!窝窝囊囊的倒在自己人箭矢之下还不如像个胯下有卵的汉子跟官军拼了!”
这时一旁亲卫抬起手臂,指着身后慌乱道:“将军!官军、官军!”
寅虎将军连忙回头,只见身后一无氅铁甲的官军骑士在风沙之中显现身影,身后压阵的几百士卒猝不及防下被冲垮,甚至还有几人被借着冲锋力度的官军重骑撞飞,身体以奇怪的姿势在半空中飞旋,随即摔落在地上。
三十六章:突入(下)()
大汉千年历史上平民起义造反的事五个指头就够掰呈,说来道去也就那么几个大名鼎鼎的人深深的刻在了青史上,人心里。
能像霸王这般席卷一州之地,甚至做到独占两郡,麾下二十万甲士的百年来也仅此一位,又如何当不得在史书上立下自己名讳?那作为他奠基霸业基石的十二将首呢?又有几人能共举此等殊荣,让后人来做评说?
寅虎将军不知道,但他想做到。所以他听到捻土做香的两位结拜弟兄战死在武威郡后,除了不屑的唾之以鼻外,还有两声重重的叹息。
人走茶凉,人死名淡。他不怕死,只怕死后在无人记得他,骂也罢,夸也好,轰轰烈烈来这人间,总得留下个名字不是?
所以他才从霸王那求来这入兵朔云郡的差事,不论霸王日后是否能成一方诸侯,亦或能登基称帝,有了夺取一郡之功的他才能让人记住。
看到身披扎甲的官军重骑从后方杀出,寅虎将军冷漠而视,看着被砍杀乱作一团的喽啰,只是把斧子又提了提,这时才意识到,这帮官军是冲自己来的。
他抬头看了眼悬在头顶上的帅旗,呵呵一笑,看来还是有人惦记着他,虽然是惦记着他的脑袋。
三千骑都尉就像一把重锤,在一个恰好的时机出现在一个刚好的位置上,让本已被西陲军马杀做惊弓之鸟的叛军更加摇摇欲坠。
云向鸢不在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双眼凌厉,杀伐果断,并没有在意身边被突如其来的官军骑兵惊到不知所措的叛军士卒。他横握龙刀枪,轻轻一甩反手抓住枪杆,把侥幸在他铁蹄之下逃过一命的叛军士卒头颅戳穿,这士卒脑袋就如被砸破的西瓜一般爆裂,鲜红血液里夹着乳白色脑浆泼墨状的洒了一片。挂着碎肉的身体还在轻微抽搐,直到温热鲜血漫过肩头才没了动静。
“老六!别管这些小鱼小虾,去抓彩幡下的那条大鱼!”
云向鸢高喊一声,纵马率先朝着寅虎将军冲去。
战场中心,雪狼营三三两两为伍,漫天风沙里已经辨别不出方向,不光骁字营,连西陲军左右援护的两个步阵营都和叛军搅在了一起。在叛军将尉的厉声呵斥及督前营的箭矢之下,叛军缓缓站稳了阵脚,借助着人数优势和西陲军近身格杀。
谢狄春被数名叛军步卒用长戈矛尖围在中间,身边看不见任何雪狼营骑卒。连他自己都知道如今身在何处,目光所至处只有叛军士卒的黑色身影。
赤杆画眉遍体通红,枪头的两道细长血槽还沾染着不知是哪个倒霉鬼的肉块,稍有晃动,就有血珠甩出。
这几个叛军士卒深通配合,没有合做一团围杀上来,反倒给了谢狄春喘息换气的时间。他一手勒住缰绳,调转马头,一手挺枪逼退上前试探的长矛。约莫察觉到这个官军将领是强弩之末,眼光一直汇集在谢狄春头盔上三根翎羽的持戈手踏前几步,长戈高高挥起,佯作劈砍。有了表率之后其余几人也不甘落后,手上兵器一齐招呼上来。
三根翎羽的官军,少说也是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