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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霖狡黠一笑,一旁的荣孟起道:“汉阳城,鸡肋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抢在霸王前攻占此城不难,难得是据险而守,霸王军马人数绝不少于我军,汉阳城方圆数十里再无坚壁拱卫,我孤军守孤城,必败。”
矮丘上一阵喧嚣,发问的西陲将尉轻笑道:“那要怎么打?守不能守,攻又不能攻,难道等霸王大军杀到?”
侯霖笑容幅度更甚:“就是要等霸王的军马到,打他个措手不及!”
没有和人群扎堆的李义淡淡道:“围点打援,侯爷好算计。”
侯霖抬起头道:“还得仰仗西陲军的众将士浴血沙场,我啊,也就在这土丘上指点江山可以,临阵运筹帷幄,李将军和谢将军才是行家。”
“侯爷决胜千里之外,过谦了。”
趴在一人背后手里拿着一把破旧扇子的云向鸢挥手道:“你两就别互吹了,叛军可不是人人拿捏的软柿子,牙口不硬反被嘣,咱们啊、输不起!”
侯霖李义相视一笑,从没在军议之时开口说过话的秦舞阳破天荒的出口道:“霸王擅长骑兵作战,常常以步卒陷阵,骑军取胜;虎骑营更是他一手精心调校出的精锐骑军,若是不能在正面战场上与虎骑营一战,战前规划再多也都只是痴人口中的梦话。”
李义微张嘴,瞥了秦舞阳一眼,带着不予质疑的傲气道:“多虑了,我西陲军真没怕过谁。”
汉阳城西数十里外。
人数仅有二十的小战场上终于有了伤亡。先是以虎骑营骑卒被一枚掷枪从马上刺穿,钉在了荒凉戈壁,而短兵交手的六人中除了两边的伍长外,四人三人落马而亡,另一人腰侧还横刺一把淌血的佩剑,静静的趴在原地打转的战马背上,早已断了气息。
雪狼营伍长半边白甲染的鲜红,手中长枪在其中一名虎骑营骑卒的胸膛之上,斜插进沙土之中,手掌握在剑柄上一攥,就是血汗从手掌纹路流出。
自始至终,没有一人开口。
土丘上,侯霖又在充当汉阳城的石块两边用树枝划出两道线,顺带着凭记忆把陇右郡郡边模糊的给描画出来道:“霸王一旦得知汉阳城被围,必定兵分两路来救。”
“霸王要是知道咱们意图不来呢?”
侯霖被打断后有些不悦,扫了一眼开口的人,开口的西陲将校也不胆怯,反而撅着嘴角与他对视,知道这帮心高气傲的西陲将校不是自己在这靠画几道横竖就能说服的侯霖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圈套是不高明,瞒不过霸王,可他必须得来。”
打断侯霖的汉子得寸进尺:“侯爷、要是不来呢?”
一声‘侯爷’声调拖长,调侃十足,怕侯霖挂不住脸的李义轻咳一声,用胳膊肘捅了这人一下,比起侯霖在西陲军积威太多的李义威慑之后,这人才收敛几分。
侯霖死盯着他,片刻后低下头,手里拿着树枝点了点代表汉阳城的石头道:“霸王不会坐视不理,看着汉阳城落进我军之手,让我们稳固住现在夺来的地界稳扎稳打,他知道有诈,也迫不得已一定会来。”
“既然用了跋涉攻坚的虎骑营作为哨探,说明霸王心里很急,他急什么我不知道,但打仗就是看谁稳得住,这点我明白的。”
侯霖扯了扯外翻的左衽胸襟,那人已经遁进人群中默不作声。
侯霖也没有乘势在出言指桑骂槐,他心知肚明,在场的将尉里对他心服口服的没几个,表面上和气恭敬的李义也仅仅是表面。正要到了战况危急的紧要关头,他这个本就是空架子的雍凉侯就会彻彻底底变成一个花瓶。
凭借自己本事成为西陲五庭柱的谢狄春和李义绝然不会到那时让他来发号施令,只会觉得他碍眼。至于青州军这边……
侯霖站起身,用脚尖踢开石子,看着正在驱热扇风的云向鸢,心中茫然。他能猜到谢狄春和李义心中如何作想,可对当初在岩城冰天雪地里背他逃出生机的云向鸢捉摸不透。
服众二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更何况是身边这帮虎狼之师?
侯霖甩开树枝,看了眼不知何时一样被孤立在外独立一旁的荣孟起,仍旧风度翩然,不负凉州幼麟的名号。
人艰不拆啊!
与此同时,汉阳城西的厮杀也拉下了帷幕,白甲成血甲的雪狼营伍长一步一瘸的牵着虎骑营放在一边的辅马走进脑袋尽被割掉的血泊里,四仰八叉的躺下。
手里提着两颗人头的碧眼羌人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背后的枪袋里已经一根不剩。
雪狼营胜了,却是惨胜,余下不到一半的人数更是人人带伤。
看着大腿上还插着一根箭矢的伍长碧眼羌人沙哑问道:“老甘也死了,这小子在西陲边上冒着箭雨都毫发无损,居然会死在一把叛军丢出的短剑上,呵呵!”
看着笑容苍凉的碧眼羌人,雪狼营伍长强忍着疼痛支撑坐起道:“十颗脑袋,勉强交差了,把兄弟们尸体也一并带回去吧,往回走的路上应该是碰不到叛军了。”
一直和伍长不对眼的羌人抬杠道:“碰到了呢?”
“一样带回去!”
羌人面色柔和了许多,抱拳挺直了腰板:“喏!”
四十九章:任驰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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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有三千白甲扬鞭出营,暮归之时白甲染晚霞。
汉阳城西五十里外的荒原,比起贫瘠苍茫的东羌郡唯一胜出的一点便有数条称不上阔江大河的暗流小溪,沿着古河床流域隐蔽在土块沙层之下,有了水源,大军才有了立营驻扎的资本。
凉州之穷,贫寒便体现在这水上,江南之富,饶在鱼米之乡。
已故的御史大夫梁云曾经就给泰天帝上书说过,若是放在其余一州,即便旱灾也不会出现凉州的燃眉险情,民成寇、鼎烹人。
数排拒马杆和铁蒺藜埋在大营外,除了辕门的行路外,八万军中所有的木柱都被削成了拒马摆放,委实是被霸王虎骑营善奔袭的几次光辉战绩打的怕了。第一个成了马蹄下亡魂的武威郡府寒胆城,几千武威郡精锐郡卒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虎骑营掩杀一同,连城门都来不及关闭便成了路边的尸骨。
岩城一战,侯霖更是几番死里逃生,对于那日隆冬大雪和漫天火光记忆犹新。更忘不了城外那场燕阳铁骑杀退虎骑营的一战。
想到这,侯霖露出个满足笑容,也不知马瑾那小子怎么样了,长安宫变,正值年轻力壮却暮气沉沉的泰天皇帝死社稷,作为大汉国之屏障的燕阳府按理不该像一潭死水一样毫无动静,苦于深陷这凉州兵事又无消息来源,侯霖只能凭着零零碎碎的小道消息来拟想燕阳军和马瑾的动向。
侯霖两只手揣在宽大袖口里,交叉摩挲。郑霄云侍立身侧,这才显得稍稍有了些高位者的气态。辕门下方,谢狄春腋下夹着头盔看着一队又一队替代青州骑出哨探情的雪狼营复命归营,身影被西斜落日拉的细长,伶仃孑然。
“谢将军总计放出去了二十伍雪狼营骑卒,到现在只回来了八队,刚刚回来的那队前几日我才跟他们伍长闲谈过几句,是个典型的凉州汉子,豪爽大气,只是没能回来。”
侯霖站得笔直,谢狄春的倒影恰好拉在他脚下,他向前迈了一步,有意避开谢狄春倒影的脑袋,只是很快又缩了回来,仍旧在原地站立,听到郑霄云略带感伤的话语后脑袋轻点,致意自己听见了。
“回来的其他几伍各有伤亡,有一伍在乘马的只剩下两人了,身后用缰绳牵系的战马上都是被驮运回的尸体……”
侯霖无悲无喜打断道:“我一直站在这,我看得见。”
郑霄云语塞,低下头长叹一声道:“可惜这帮西陲汉子,若是搁在西陲边境上,不知能多杀多少黑羌人,结果却在咱儿大汉自己的地盘和自己的人生死相向。”
“大汉千年,从来都是内忧多于外患,几次外族侵扰前必定是朝纲不正,奸佞当道,才致使国力衰颓给了外族可乘之机。唯有这次大乱不同,国力正盛之时天子蒙难,四方云扰,凉州又遭遇百年大旱,七郡内万亩田地颗粒无收……”
侯霖回过头,轻笑一声道:“扯远了,当下要务实,可不能像在学士府时那样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了,几千年来哪一个名将是在纸上唾沫上画出说出的。”
郑霄云眼见天色开始昏暗,侯霖抢先道:“你先帮忙把营帐里的火生起来吧,凉州这鬼天气,午时能把人晒干,晚上能把人冻僵。”
“我在站一会。”
侯霖一如辕门下站立如石塑的谢狄春,仍由晚风扑面,屹立不动。
又是一行雪狼营骑卒归营,六匹战马、三人,七具尸首。居前的伍长见到谢狄春后捂着肚腹下马,露出两行血齿艰难一笑道:“将军!”
谢狄春身影一顿,看到伍长身后的马匹上被一把断掉持杆长矛贯穿胸膛的尸首,生生抑住悲愤语气故作平稳道:“禀情。”
肚腹被简单包扎还在往外渗血的伍长正色道:“禀将军,我伍在汉阳城北二十里外遭遇大批叛军,人数过千,几乎人人披甲,步卒居多,好在没有被发觉,只是在归来途中遇见一支同样回城赴命的叛军哨骑,截掉了九人,剩下的一个让他跑了。”
伍长通红的手从肚腹上松开,猛然抱拳低头道:“是末将无能!”
谢狄春扶住他臂膀:“伤势如何?”
伍长灿然一笑:“不碍事,捅我这剑的叛军卒子人头就绑在我马上,将军,末将斗胆在请个情,能否把我这一伍的军功全算到七个阵亡兄弟的身上,他们家眷都在东羌郡,刘贸然那小子上面还有双亲要抚养,最小的弟弟才上书院,缺银子……”
谢狄春看着眼神里真情流露的伍长,瞥向身后那匹战马的主人。
被削掉长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