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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腰骨。”
侯霖脸色沉重,在学士府内见多了那些士族出生的跋扈子弟逍遥恣意,却从未想过为何他们敢如此放肆,今日浅浅了解一番,更是觉得其中水深如渊,收起以往的偏见和轻视。
荣孟起见侯霖脸色凝重,知道这时他才真正往心里去,趁热打铁道:“可金家如此行事,不光武威郡守闭口不言,就连那个和我有血海深仇的西凉刺史梅忍怀也全当不知,更不闻不问,甚至不惜拉下脸面去结交示好,其中见不得光的勾当买卖就不是我们这些旁人所知道的了。”
侯霖嗯了一声,插嘴问道:“那你们东羌荣家算得上世家门阀么?”
荣孟起一愣,摇了摇头解释道:“不算,我荣家无一人出文仕,虽说不乏饱读经书之辈,可都是披甲上阵笑谈饮血的角色,男子弱冠时便要往西陲边塞走上一遭,女子学会女红刺绣前已是鞍马娴熟,在东羌郡内还算有些声望,别说出了凉州境,就连凉州其余六郡听过我荣家名号的也不多。”
“那燕阳马氏算不算世家大族?”
侯霖突然想起那个入府第一天就和自己臭味相投整天在一起的马瑾,在知道他身份的时候自己还吓了一跳,可马瑾似乎从不拿家世压人,在侯霖看来,父亲手握十万铁骑的马瑾可比那些吹捧出来的世家子弟要可怕的多。
荣孟起破天荒的露出个和善笑容,略带诙谐语调道:“将门子弟哪有自称世家贵族的?你失心疯了吧。”
“马老将军素来对世家不喜,多次发生冲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不知道?”
荣孟起说到燕阳将军马昊明时面带向往敬佩神色,颇是感慨道:“天下将尉莫不以燕阳为首,天下士子只道帝师夸口。这燕阳指的就是马老将军,当年三十万远征军长驱北原,横跨近千里直捣王庭,八千枪驹骑便是那横眉怒目的龙首。连破匈奴十几阵,将号称北原无敌的天狼骑杀退数百里,只要是热血儿郎哪个不心神向往?如今世家子弟对燕阳府成见颇深,可你见哪个敢在武夫面前说半句燕阳府的不好?”
侯霖舔了舔嘴唇,想起马瑾那玩世不恭的举止做派,嘴泛笑意。
说到兴头处的荣孟起没有注意到侯霖这个细微举动,继续道:“帝师便是那先帝的老师郑重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位身死名扬的帝师给天下读书人立了个好榜样,死之后天下多少学宫书院尽披缟素,那几位逆王更是遭到天下读书人唾沫星子埋没。”
荣孟起话头一停,笑了笑道:“扯远了,凉州境内另一世家是天水云家,我了解不多,反正人人皆说比起金家的急功近利云家淡泊的很,只做学问不问世俗,几代子弟全是大儒,门下桃李遍布九州,朝中几位三公九卿都曾受其荫德。”
侯霖道:“你说的这么多,都是世家子弟,难道这百年江山浮沉寒门里面就没出几个出世大才么?”
荣孟起思索一番道:“前有世家珠玉,寒门未免蒙尘在后,不过天下读书人世家占去不过三成,大多数还是为了功名利禄奔波一生的寒门子弟。”
他笑了笑:“忘了,你也是其中一个。”
侯霖撇了撇嘴,想起在学士府里平淡似水的日子,以前总觉得度日如年,可如今这每日像是灌了七八斤烈酒的生活更是难熬,别说衣食三餐,就连小命都是几次拔河从奈何桥那头拽回来的。
“寒门才俊不少,可大多出人头地后未免被金银官位迷了心窍,有几个不忘初心?这些年来真正称得上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不过两个。”
侯霖试探道:“叶荆岚?”
荣孟起点头道:“叶荆岚是一个,不过当初他决意赞成先帝北伐得罪的世家可不是几个,北伐一役他一身病骨埋在了荒凉北原不说,一生功绩赚得的名声更是被世家抹黑抹去,除了感其恩德的百姓如今还记得这位黑衣国士外,又有几个还记得他运筹帷幄的绝世风采?”
侯霖哀叹一声,这位黑衣国士在学士府内留有一本手绘笔札,在藏书阁一个偏僻角落的墙缝中,侯霖当初窘迫不堪时,学不了那些家底殷实的锦衣子弟寻花问柳千金买醉,除了在那间小茅屋里面煮壶要不了几个铜板就能买来数斤的毛尖茶外,剩余时间就是在藏书阁里面打发过去。
当初他抖落这本手札上灰尘后只当是一本野典僻籍,耐着性子翻了几页后便一头钻了进去。甚至不惜对他来说是心头肉的烛火,一点一个通宵的翻阅此书。
这本手札所讲杂而多,兵法韬略、气运风水,甚至连煮食烹饪都有讲解,侯霖翻阅完这本手札后如同大梦初醒,看到最后一页已经破损泛黄的纸宣上才有著者名称,还有一行刚柔拙巧的八字后记。
悠悠岁月,碌碌苍生。
七十八章:黑衣白袍 寒士无双(下)()
侯霖看着远处天山一色的壮丽风景,一时心中愤慨不平,继续问道:“那还一位是谁?”
荣孟起心中纠结一阵才开口道:“还一位功过难言,但就我一人来说此人比起叶荆岚,绝不差之丝毫。”
侯霖望向荣孟起,看着后者很认真的放出这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士族出仕便为官,可寒士门生想要出仕为官哪是容易的事情,大多甚至连个县中小吏都捞不到。寒士想要先扬名在博利,大多都是在政解或者琴棋书画上面有惊人造诣,然后会有求贤若渴的一方父母官放下架子去邀请出仕,大多寒士能经得起三请就不在推推搡搡,心安理得的去穿那身惹人眼馋的大红官补,也有心高气傲的敢摆隐士高人的架子闭门不见,遇到脾性好的大多也就作罢,遇到骄横的官吏,一把火烧了你的屋子都气不过。”
荣孟起说到这有些不屑:“都是双赢路数,邀请的那人能夺一个敬贤爱贤的名声,被邀的心安理得的出仕,谁都不吃亏,到了官场上仗着这份情谊还能结份善缘,何乐而不为?”
侯霖嘿嘿一笑:“小娘子半推边就也就上床了,说的不要当不了真。”
荣孟起翻了个白眼,对这种粗鄙言语很是不喜,可转念一想,不由的冲着侯霖点头道:“话粗理不粗。”
两人稍稍都停了停话头,荣孟起才道:“可这个寒门子弟是真正的傲气傲骨,别说什么县官郡官,两大州刺史屈尊去请他出山都吃了闭门羹,连个礼贤下士的作态都不愿意给这两个封疆大吏。”
侯霖还是头一次听说,咂把咂把嘴追问道:“谁这么牛气?我在长安城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荣孟起说起这人语调蹉跎,哀其不幸道:“我也不知此人名讳,只知道这人姓姬,当初他进长安时举城轰动,风头无双,他素爱背后挂一山水悬扇,一时成为风靡,不论普通士子还是名门高士倾其风采,都学他这挺荒诞的打扮。当时他下榻驿馆,光是停留在外的骝驹马车都能堵死一条街,男子倾其学识文采,女子慕其白衣风流。”
荣孟起说到这,也不免露出神往真情:“当时的长安,举城只见一白衣。”
侯霖将信将疑,虽然明白荣孟起断然不会跟他胡诌乱吹,可还是质疑问道:“你说的这个姬姓士子我怎么听都不没听过,他是哪代人物?”
“先帝广文年间,你没听说他名字很正常,当时正即广文帝谋划北伐国策的重要时期,满朝文武赞同的屈指可数,只有黑衣寒士叶荆岚鼎力赞成,这姬姓士子就是这风口浪尖时候进了长安城,当时他名头最响,不但世家门阀想要拉拢此人,就连广文帝也想招此人为深宫幕僚,常伴帝身。前有黑衣谋划,后有白袍决策,何等帝王意气!”
“后来呢?”
“他拒绝了,两头都拒绝了。”
荣孟起叹了口气:“正值年少春风得意,难免目中无人,可他不光无人,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先是骂几个不遗余力拉拢他的世族家老唤做老而不死是为贼,后更是大发厥词说天子北伐之意将是舞屠之后的国难,连叶荆岚都没逃过他毒嘴,被骂做尸骨山上成名的黑鸦。”
侯霖震惊无比,原以为自己在学士府天子和文武百官面前已经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可跟这位前辈比起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他迫不及待的问道:“继续说啊?”
荣孟起将摆袖一挥,摇头叹道:“得罪了九五至尊,得罪了世家豪族,就算他才气通天又能如何?先帝一诏口谕将他乱棒打出了长安城,来时风光无限,灰头土脸的走人时却只有冷眼讥笑者。”
荣孟起又拿出水囊豪饮一顿:“有人传言他是为了一个女子才入的长安城,在他离开那天被大内皇宫仪杖打的头破血流不说,那女子更是哭的梨花带雨,当着看热闹的世家子弟和朝廷官吏千人的面,从长安殿书门内的九层塔楼一跃,从此此人音讯全无,有说他一蹶不振潜隐山林的,也有说他刚出长安不到百里就被长安世族给暗地抹杀,如果此人如果没死,现在怕是也年过半百了。”
侯霖唏嘘道:“要我说,一半是天意,一半是自找。”
“广文帝北征大胜而归,在青史上留下浓厚一笔,当时这姬姓士子的言语就成了笑柄,无人想提,也无人敢提,至于众人争先效仿的背后悬扇装扮,更是被贬为奇风异俗,有辱斯文。”
侯霖正想再问,却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逼近,抬头望去,见到官道那头飞尘滚滚,几道身影从沙尘中扬鞭飞驰。
这离苍城不足百里之地,原本侯霖想着明日一早在想方设法进城,为了避嫌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还专门绕了一圈避开苍城西侧驻扎的十万平叛大军营地从南门进城,听这马蹄踏地的急促,难道是官兵派出去的探马?
侯霖身后数千人拖拉着长队,想要避闪已经来不及了,侯霖只好硬着头皮纵马向前,看能不能拦住这伙骑兵,要真是官军,好言良语怕是说不动,自己是个穷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