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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晚上的月光自然不如月半来得圆又亮,当然,也不是完全黯淡无光。走进庭院里,倘若低下头,便隐隐约约可看见淡淡的影子随着主人的脚步移动。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偶有一阵微风拂过脸庞,带来淡淡的凉意,缓缓抚平胸中接连翻转的思绪。苏澈一身轻便的黑袍,漫步在庭院小道上,对进入府里的那几只老鼠是否已经离开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总觉得事情一件件的都出乎了意料之外,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到头来,却觉得一切尽在别人掌握之中。
一股几不可察的无力感悄悄爬上心头,苏澈心头一凛,刚才在父亲面前不愿表现出来,他自己却深深知道,他在不安。棋逢敌手他从来凛然无惧,强敌侵犯,他从容应对,这么多年下来,他苏澈从来没有惧怕过谁。即使只是一座小小城池,他亦当作一个国家守护。
然而这一次,他不安了,那些早已久远的事情并不是他不安的理由,做错的事该付出什么代价便付出什么代价,欠下了恩情该怎么还就怎么还,他可以毫不皱眉。然而,看不出对方实力,猜不出对方心思,想不出对方目的,他真真感到忐忑无力。
无论起因是什么,他和父亲,已然对这座城投入太多,费了太多心神,不只是精力和时间,更多的是感情。割舍不下,更不能拿全城人的性命去冒险,以至于现在,进退两难。
东园与西园之间有一墙之隔,苏澈停下脚步,看着前方倚靠着墙站立的女子,微弱的月光照出女子罕见的脱俗容颜,清冷的眉目,慵懒的神态,嘴角一抹似勾非勾的弧度,再再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
“两只老鼠已经走了,本姑娘充其量只能算是跟着老鼠来到此一游的大猫。”苏末双臂环胸,嗓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愈发显得清冷无双,显然早早听见了苏澈在书房里的那番话。
苏澈静静看着这女子,心里暗自戒备,能听见他谈话却没被他察觉,这女子,定然也不是一般凡人。他不由自嘲地想着,琅州最近,倒真是吸引了一大批奇人异世啊。他苏澈传闻名动天下,这几日却无端生出了一种自己或许只是一只小虾米的感觉。
凝目看去,女子的神态,女子的表情,莫名地觉得熟悉,那么悠然,眉目间,透着淡淡看透尘世似的的倦怠,无所畏惧。苏澈心头一凛,与今早在茶园出现的那个男子,是多么的神似!
见他没说话,苏末不以为意,嗓音却清清冷冷,毫无情绪:“传言苏澈武艺高强,治军严谨,胸有谋略,堪称将王之才。本姑娘好奇,特前来一观,岂料,竟是见面不如传闻。”
苏澈缓缓道:“姑娘是何许身份,不知是否方便透露?”
苏末道:“本姑娘的身份,你以后会知道。”
立起身,修长完美的身形在月光下更显现出一股神秘莫测的冷然美感,瞥了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一眼,苏末嘴角微动,右手轻轻抚了抚肩前发丝,一道银光闪过,苏末身体轻盈一跃,腾空跃上了墙头。
察觉不对劲的苏澈在电光石火之间回身退开三丈远,却竟是闪避不及,银丝所过之处,一缕墨黑发丝悠悠然然,徐徐飘落至地面。
“今日太累,本姑娘没时间陪你耗,后会有期了。”说罢,身形一动,已瞬间不见了踪影。
苏澈望着女子离开的方向,没有去追的打算。深沉的眸底,闪过一丝异芒,和几番莫名的思绪。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60章 纵尔自由(。com)
离开茶园之后,苍昊与墨离在琅州城内随意逛了逛,错过了午膳时间,下午未时将过才在城内一家颇具规模的酒楼里用了点膳食,之后墨离奉命离开,去召集所有的紫衣骑,而苍昊回到客栈时,已是戌时刚过。
梅韵雪帘自下午打点了几人的午饭,收拾妥当了就被月萧遣下去休息了,自从跟着苏末以来,总是休息时间比干活时间多,二人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二话没说,福了个身退下了。
苏末命月萧和青衍守在长亭房里,二人用完午饭便寸步没离开,青衍会不定时地帮忙换药,偶尔喂点水,即使昏迷的谢长亭根本喝不下去。月萧则是时不时地输些真气,帮长亭舒缓筋脉,避免他因长时间趴卧的姿势而气血流通不畅导致四肢筋脉僵滞。
回到客栈,在门口花林入口处遇到了刚自苏府回来的苏末,苍昊扬眉:“又去夜探哪里了?”
苏末撩撩发丝,慵懒一笑:“你猜猜看?”
“遇到苏澈了?”边说着,边率先举步入内,修长的背影永远显得那么沉静悠然,“觉得他怎么样?”
“是因为罗绛草吧,所以才这么快猜出。”苏末挑眉,跟上他的步伐:“我今天去了苏府,路经后院,留意了一下。罗绛草的气味很淡,若不仔细根本闻不出来。”
“所以大多人才不会警觉。”
苏末傲然一笑:“本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即便事先不知,本姑娘也不会如此轻易地中招。”
“中招?”苍昊回头看了他一眼,“苏澈不是你的对手,没有玄冰掌,罗绛草便只是草。”
苏末点头表示了解,继而有趣地问道:“你刚才问他怎么样,指的是哪方面?若当丈夫,本姑娘自然看不上。若是指其他方面,倒是勉勉强强还算个人才。”
“勉勉强强?”苍昊笑笑,“你的标准太高了。”
走进院子,月萧闻声走了出来,上前行了礼:“主子。”
“月萧,是不是本姑娘个子太矮,以至于你只看到了你家主子?”
对于苏末调侃大于质问的语气,月萧报以微笑,躬身一礼:“末主子气势强大,光芒四射,走到哪里都不可能教人忽略,月萧纵使吃了雄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当作没看到。”
苏末微微挑眉:“哦?”
苍昊脚步微顿,偏首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眸光中,似乎有着洞察了一切的敏锐,隐含淡淡的讶色和赞许。
只这一句话,苏末已然知道,昨晚的几句话没有白费,现在的月萧,已然跟以往告别,从此脱胎换骨了。
今日之前的月萧,即使笑得如何温雅,眸底那深深隐藏着的恸色总是无端触动人的心弦,从他身上时刻能感知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哀伤,纵使苍昊手段狠厉,也只能一天天看着他带上愈发完美的面具,面具之下,是撕开了之后血淋淋的从来无人能够触及的沉痛。
月萧藏得愈深,苍昊和苏末却感受愈强烈。
今日的月萧,真正从骨子里散发出温润谦和的气息,恬淡恭顺的笑容不再只是呈现给世人的机械式公式,让人打心底真真正正感受到了温暖和舒心。
苍昊别有深意地看了苏末一眼,含笑道:“你的本事,本王倒是愈发钦佩了。这天下,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得倒你。”
这句话,可以当作恭维,苏末暗哼一声,虚心接受。
苍昊没再说什么,率先进了屋子,苏末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过头看着月萧,淡淡道:“长亭怎么样了?”
“无碍,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清醒。”月萧伴在苏末左侧,同向屋里走去,“末主子刚才出去追贼,收获应该不小吧?”
苏末道:“那是自然,本姑娘向来不动则已,一动绝不空手而回。”
说话间,三人已前后进入谢长亭所在的房间,苍昊迳自越过屏风进了内室,苏末则朝月萧道:“姑娘我现在又困又饿,月萧你觉得我该先吃还是先睡?”
月萧顿觉好笑,也确实笑了出来:“末主子应该一整日没吃东西了吧?我去给末主子准备点小酒小菜,晚上空闲,月色也还凑合,不妨与主人小酌几杯。”
“与你家主人月下对饮?”苏末在脑海中勾勒出那种唯美的画面,顿时来了兴趣,越想越觉得可行,困意也瞬间消散了许多,于是欣然点头同意,“嗯,去吧。”
就算夜色不行,不是还有烛光呢吗,这古代什么都没有,唯独不缺蜡烛。
自长亭受罚昏迷,到现在已经超过了十个时辰,青衍一直在床边守护,除了中午被月萧强行叫出去吃了点东西,真真是做到了寸步未离。
苍昊进来时,青衍正在给长亭换药,因为伤势实在太重,也为了方便随时换药,谢长亭之前受罚时穿的那件白色中衣破损被剪开褪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再着衣,全身只有一件白色亵裤,此时趴卧在床上,可以再清楚不过地看到那从肩背到小腿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有斑斑血迹,有道道青紫,也有条条肿胀的隆起,整个身体找不到完好的肌肤。
见到苍昊进来,青衍脸色一白,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跪下,苍昊语气清冷道:“做你自己的事。”
青衍强压心中不安,躬身应是。
下午用的都是苏末从墨离那儿拿来的药,是上次墨离受伤时楚寒所开,这药效果显然极好,只敷了几次瘀肿就消了许多,很多破裂的肌肤也渐渐开始愈合结疤,只是药性实在太烈,即使处在昏迷之中,每次换药时谢长亭身体依旧会下意识地痛得打颤,教青衍几乎下不去手。
这一次,依然不例外,用毛巾浸湿温水再拧干之后轻轻擦拭干净全身的肌肤,青衍上药时的动作显得僵滞很多,原因自然是每次上药时给谢长亭带来的剧烈疼痛叫他不忍,继而犹豫迟疑,上药变得一次比一次难捱。
此刻当着苍昊的面,青衍纵然不忍,也不敢磨磨叽叽跟个娘儿们一样,只是在指尖下已经因药效开始发挥而使得身躯又剧烈颤栗时,青衍的动作下意识地迟缓了下来,苍昊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走上前去,右手直接搭上谢长亭放在身体一侧的手臂,绵绵真气经由脉门缓缓进入体内,身体的颤抖渐渐停了下来,苍昊淡淡道:“疼痛有助于促进人的思维能力。若醒了,就真真切切感受着这疼。”
青衍一怔,低头看去,果见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