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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卖艺到此,没想到赶上了暴风雪,走不了了,就进了这破庙,收拾了点柴,点了个火,好过一·夜,明早再走。”老人搓了搓手,呵了一口气,无奈的说。
阮绵绵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她从腰间的布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出门去找陆千钧的时候从桌上顺的桂花糕和核桃酥,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了。
她打开来,自己个儿拿了两块,剩下的都递到了老人的面前,“大爷,天寒地冻的,您吃一些吧!”
“额,这……谢,谢谢……”
老人连声道谢,双手捧着手里的糕点,眼中不禁泛起了雾气,用颤·抖的手指,拿起一块,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多少年了,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枣泥儿的香味。”
“小时候?”
“是呀!太久了,可这个味儿呀,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说到这里,老人苦涩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会心的笑意,“小姑娘,你这糕点,我不白吃你的,要不,我给你唱一段戏吧!”
“唱戏?好呀!”阮绵绵笑着应道。
“好嘞!”
老人从怀中找出一块白手帕,铺在草垛上,郑重的将糕点放在手帕上,阮绵绵微愣,没想到穿着如此落魄的老人,竟然会有一块上等湖丝的手帕,瞧这折痕,一定保存的相当仔细,莫名的一股心酸涌上心头,不过几块糕点,哪里用得着这样。
盘铃声起,锣鼓炸裂,声声铿锵。
伴着喧嚣的笙箫,老人提着木偶落在一方戏台前,他虽然穿得破落,这当做戏台的匣子做工却十分考究,幕布上绘着山水,细致到片叶可见。
那小人儿在老人的手中,灵活跃动,伴着火光,映着红衣,老人一牵,她舞如飞,老人一引,她懂进退,好似活了一般,栩栩如生。阮绵绵目不转睛地看,老人咿咿呀呀的唱着词儿,嘶哑的嗓音,清脆的竹板,悦耳的锣鼓。
一个人一张嘴一个木偶人,却将一个故事演得活灵活现,在那娓娓的唱词中,她听见了号角,看到了风沙,感到了爱恨,闻到了情仇,贪嗔痴慢疑。
她听过歌剧,听过话剧,京剧……却从来没有听过木偶戏,这种技艺早就淹没在时代的洪荒之中,踪迹难寻。
震撼。
除了这个词,已经找不到任何字眼,可以形容她此刻心情的了。听着听着,阮绵绵不禁红了眼眶,自打她进门的时候,就发现破庙东边那个角落里躺着一个人,穿着灰白破旧的夹袄,一双瘦骨嶙峋的手,紧紧的拽着一个穿着红衣的木偶。
是的,面前这个手指翻飞,面色红润的老人已经死了,他的身后没有影子。
冻死了,在落雪的那一·夜。
阮绵绵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灵魂,寄居在这个破庙不愿离去,心里却有一股遗憾油然而生,如果那天有一个人像她一样,路过这座荒废的破庙,或许老人就不会在饥寒交迫下死去。
一曲终了。
老人羞赧的笑笑,将木偶放在手边,不时爱·抚,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收了三尺红棉毯的戏台,又捏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唱完了戏,阮绵绵听过他的戏,好似他们的关系便近了一些,老人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大爷,您唱得真好,您怎么会学木偶戏的?”阮绵绵问。
“这牵丝戏,我唱了一辈子了,要是还拿不出手,那真就白活了。”老人笑着说,抖了抖手帕上的细屑,又原模原样的折叠好,放回怀中,靠在草垛上,便开始说起过去的事儿。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总是贪玩儿,一听这盘铃声就知道是那演牵丝傀儡戏的卖艺人来了,便巴巴的跑去瞧,那时就想,这三尺红台咋就这么好看,这傀儡人,怎么就那么讨人稀罕,一高兴,就学了起来……呵呵……”
老人的声音充满了怀念,阮绵绵看着他眼里的泪光,认真的听着。
“后来呢?”
“后来,呵呵……家里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没用。最后也就随我去了,我学了前半生,演了一辈子,也浪荡了一辈子,靠着一双手脚,行遍这山山水水,到头来只能在这破庙落脚。”说着,老人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角,语气有些哽咽。
“您没有家吗?”阮绵绵问。
第86章 她是傀儡人()
“家?早没了,卖艺的除了一身本事,和这些行头,别的就什么都没了。”老人苦笑着说,“我这一辈子,到临终,连个伴儿都没有,只有一个陪了我一辈子的木偶。什么都没有,都没了……”
没说完,老人就哭了,拿着摞满补丁的袖子揩脸,揩了再揩,却怎么都揩不干净,眼泪止不住的落。阮绵绵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静静地陪着,不晓得他是在哭自己,还是在哭家人,抑或两者都是。
“您就没想成个家?”
“想过吧,错过了,也就不想了。”老人从怀中掏出那块手帕,细细的抚·摸,这恐怕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在最落魄的时候,他都没有舍得卖了,想来那人对他非常重要。
阮绵绵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劝解道:“您有这一辈子练出来的手艺,等开春了,去城里搭个台,唱一阵,还愁那些干什么,您说是吧!”
“一辈子,是呀,演了一辈子,就为了这么一件事,一辈子就活成这个怂样,只为了这个劳什子的牵丝戏,糟践了自己一辈子。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这么个玩意儿吗?”老人哭着笑着,好像要把这几十年的委屈都嚎啕出来,懊恼地将手里的傀偶丢在地上,用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袖子,又揩了揩眼泪。
终究还是舍不得,又弯腰,把地上的傀偶捡了起来,拿在手中端详。
阮绵绵也将目光落在那傀偶的脸上,确实眼熟,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真的见过,这个不就是在宁致斋掐着自己脖子,要把她抓去当药引子的那个小姑娘吗?
她是傀偶人!
她的眼角有一点晶莹的泪珠,降落未落,就那么挂在那儿,逼真到阮绵绵险些要用手去接,最终还是放下了,傀偶人好像活了,迎着火光的脸颊,粉·嫩的就像是一朵耀眼的花儿。
“大爷,这个娃娃,能让我瞅瞅吗?”阮绵绵目不转睛的看着傀偶,对老人说。
老人微微一愣,轻轻地点头,将娃娃递了过去,阮绵绵小心的捏在手里,仔细的打量着手里的傀偶,“这做工真精细,连头发丝儿都这么惟妙惟肖。”
“我师父说,这皮子是人皮,这头发也是从少女身上剪下来的额前发。”老人用手顺了顺手边傀偶的乌发,笑着说,“不过呀,这都是听我师父说的,谁知道真假。”
“是真的!”
阮绵绵低声的呢喃了一句。手上的触感无比的真实,皮肤是柔·软的,甚至身体都是温热的,不像是木质的手感,阮绵绵的手指有些颤·抖,直视傀偶的眼睛。
只听见……
“你就是药,你死,阿古就能活!”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阴冷的说。
“啊!”
阮绵绵心里一慌,一声惊呼,直接就将手中的傀偶脱手而出。
恰巧,这一甩傀偶便直直的落入一旁的火堆里,骤然,浑身燃起了大火,老人想伸进火里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舌将傀偶吞没其中。
老人抱着烧伤的手,呆坐在那儿,久久没有回神。
“我……大爷,对不住!”阮绵绵抱歉地说。
“额,也罢,天意,随它去吧!”老人长叹一声,虽有惋惜,却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它都陪了我几十年了,现在连一口吃食都没有,这个冬天眼看就要过不去了,烧了好,烧了还能暖暖身子。”
“可是……”
“你看这火,多旺呀!”老人眼中含着泪,笑着说。
阮绵绵转过头,望向那堆柴火,这火确实旺了许多,庙里也亮堂了许多,恍惚之中,她好像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女,站在焰火中央,朝着老人深深的鞠了一躬,眼角的那点泪,轻轻的滑落。
噼里啪啦——
木质的骨骼咔咔作响,忽然盘铃声又起,帷幕又开,耳畔又响起老人的吟唱,“风雪依稀秋白发尾,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烟波里成灰也去得完美……用什么暖你一千岁……”
阮绵绵走出破面,提着那盏引路灯,站在苍茫的雪地里,转过头来,目光所及,是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老人和红衣少女手挽着手,站在门边,朝她挥手。
风雪又起,一块轻盈的湖丝绢帕落在手心里,上书蝇头小楷三两句:盘铃声清脆,帷幕间灯火幽微,你褴褛我彩绘,并肩行过山与水,是你吻开笔墨,染我眼角珠泪,你一牵我舞如飞,你一引我懂进退,苦乐都跟随,举手投足不违背,将谦卑,温柔成绝对。——傀儡木偶
——
宁致斋,院门口。
阮绵绵还没有缓过神来,眼前一片水雾,脑海中还是那个红衣少女和老人相互依偎的笑脸,想着想着,她忽然很想哭,就连面前站着一个大活人都没有发现。
“小绵羊?”
陆千钧见她神色不对,便轻声唤了她一声。听见熟悉的声音,阮绵绵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抱住陆千钧,埋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陆千钧本能的双手举过头顶,被这个阵仗,吓了一跳,不过是出去了一趟,怎么就哭了?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唔唔唔……我……我不知道……”阮绵绵哽咽着说,直抽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陆千钧僵硬着手臂,拍了拍她的肩头,“好了,别……别哭了……”
他实在不擅长安慰人,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自己,他能听见她的心跳,能够感觉到她滚烫的眼泪,跌落自己衣领里的感觉。嗅着她的发香,他微微勾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