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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云臻不紧不慢道：“这皇位原本就不是我的，父皇爱给谁就给谁，他们你争我夺的，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些事天注定的，该你的，总归跑不掉。比如，你是我的，不管经历多少挫折，你终究是我的，你瞧现在多好，孩子都有了，圆满。”
坐久了难免腰疼，月龄渐深，身子骨越发脆弱了，往往稍稍动一动，骨架子就跟着脆簌簌的作响。“您还说要光复我的姓氏，原来都是唬我的？”
尉迟云臻装作恍然大悟，道：“敢情你野心不小，想让我去争一争皇位，还真想当皇后呢。”
夭夭毫不掩饰说是，道：“我原本只想安安分分守着我的七王正妃之位，给我娘亲争口气，过三餐温饱，衣食无忧的日子。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子息丰硕的皇上，一夜之间硕果几乎无存，就只剩下你跟三王爷了。三王爷没有治世之才，只是个逢迎拍马又擅长吃喝玩乐的庸才，这天下交到他手上，不出十年，必定成为东越国的囊中之物。”
尉迟云臻打眼觑她，道：“没想到娘子还真是忧国忧民，情操高尚，为夫要给您翘起大拇哥了。”
夭夭瞧她一脸没正经的样子，猜到这也许只是伪装，皇权更迭从来都是血流成河，历朝历代都鲜少顺利交接的。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就是至理名言。
“您别糊弄我了，到底是怎么想的？”夭夭牵他的手扣在怀里，“您要是怕我拖累您，大不了给我安置个宅子，我保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见过鬼还不怕黑么。”尉迟云臻收敛起笑意，“你在哪儿我都不放心，与其这样不如一直在我身边。即便有危险，咱们也要一同面对。”
夭夭真的很有远见卓识，在一众光芒卓著的王爷跟前，尉迟云稷一向不出挑，可如今挡在他身前的人一个个都倒下了，倒是他跟尉迟云臻成了唯二的选择。
第1041章 机心可择（一）（）
当选择太多的时候，相对庸碌的人便心甘情愿退居二线，可一旦他开始崭露头角，拥有二选一的机会时，人性自私的弱点便暴露出来了。尉迟云稷开始肖想帝位，幻想穿着天权神授的天子衮服走上丹陛号令天下的伟岸雄姿。
夭夭的顾虑在心上打滚，继而又在舌尖滚动，索性和盘托出道：“王爷，您不去防着人心，可人家未必有您这般坦荡。如今帝位就在您跟三王爷之间抉择，您要是不先发制人，可保不齐人家把你当成眼中钉除之后快。”
尉迟云臻摸着夭夭的小腹，满手充盈温暖，虽然隔着一层肚皮，但在孩子跟前他想做一个温软的慈父，没有半点怀心思。他柔柔地亲了亲夭夭的肚子，道：“宝贝，听见你娘的腔调了么，你娘真是黑心，让爹爹去杀人。”
夭夭连忙捂住自己的小腹，道：“您别给我泼脏水，我什么时候说过让您去行刺三王爷了，只是让您防备他，别不知不觉被人给暗害了。”
尉迟云臻劝她宽心，道：“我的命还长着呢，要看着宝贝娶妻生子，没想到我尉迟云臻会有孩子，将来子子孙孙无穷尽，想来就欢喜。”
夭夭看他表面上玩世不恭，粉饰太平，估摸心里头八成是有了打算。她倒也不再说起这个话题，一个男人要是真的爱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重自己，才能用余生来陪伴相依。
江南的冬季阴冷入骨，湿气幽幽往骨头缝隙里钻，冻得人直哆嗦。赫迪无垢乔装打扮之后顺利入了东越边境，毕竟曾经一国之君手下还有忠心的余党跟随，搞定几个边境守军并非难事。
早在半个月前他就给赫迪无极发了信笺，相信此时赫迪无极应该已经在赶来与他兄弟团聚的路上了。
赫迪无垢定下了相约的时间和地点，一切与他的测算精准无误。他选择在洪州城外古城墙上相见，他跟赫迪无极卖了个关子，如果想知道一桩掩藏多年关乎国运的秘密，就一个人子时到城墙上来见他。若见一兵一卒，则秘密自动消失，藏匿在时光的洪流中永不复回。
洪州城的古城墙高耸屹立，站在城墙上四方视野一览无遗，赫迪无极是否一人前来，抑或带来兵卒护驾，一眼便可望穿。不得不佩服赫迪无垢的确是吃一堑长一智，防备人的本事渐长。
子时渐近，潮湿的夜雪停歇，一身石青五爪金龙帝王常服穿在赫迪无极身上霸气彰显，已届不惑之龄，剑眉星目，身姿昂藏，勇武无匹，岁月偏爱他，给了他沉淀积蓄的底蕴，却没有夺走他少年方华的意气，一如初见那样，俊朗帅气，让人移不开目光。
“赫迪无垢，朕来了，你出来吧。”
人影从城墙岗哨站里慢慢走出来，头上带着兜帽，一身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漆黑。兜帽后的脸睁着一双裹满泪水的眼睛。赫迪无极终于来了，不过就是当年的惊鸿一瞥，就让人怀缅了半生的男人。
第1042章 机心可择（二）（）
赫迪无垢听到了身边的脚步声，转过脸去看，浓密的云翳遮蔽了月光，雪地上形单影只的孤影落在他眼眸中。
兜帽下的脸模糊不清，可从身形判断那人绝不是赫迪无垢。人影越来越近，他心越跳越快，再近下去，心就快跳出嗓子眼了。
二十七年了，二十七年了……
喉咙哽咽了，眼眶湿润了，嘴角汇聚了心酸的苦涩，他哭了，堂堂东越国国君哭了，真是到了伤心处，唯有眼泪最知道。
他认出那个身影，即便躲在厚厚的黑衣大麾之下，他一眼就能认出了，想了二十七年的女人，即便鹤发鸡皮，依然是他心目中的小姑娘。
他喊她微微，那时他喜欢磨着她的头发，圈着她在怀里，咬着耳朵时候喊她的小名。多年没有念出口了，那一瞬间他居然有些害羞了。幸好阴冷又黑暗的月色遮挡了他脸颊上的红晕，他还是那个贵气绝伦的君王。
兜帽下的脸哭得泗泪横流，不敢抬头，怕被他看穿兜帽下那张年华远去的脸。
已经不再年轻了，曾经的美貌被时光无情掠夺而去，可他依然光芒万丈，即便月华稀疏，他凭着一身璀璨的容光也能让照亮城墙上的夜空。
他哀伤地喊她微微，这一声暖暖的闺语仿佛重新回到了难以追回的过往，重述着他们相爱的故事。
陆琅微慢慢抬起头，那个她投入了半生的爱情故事里，那个男人伟岸高洁，岁月偏爱他呀，还是这么美好温柔。
他一步步靠近她，可陆琅微却停下了脚步，她不敢再走近了，希望在他的脑海里她还是二八芳华的俏丽容颜，而不是这个在大江国后宫历练之下，那个诡计纵横的阴毒妇人。
“您别……就站在那里说话吧，也是一样的。”
她是大江国的皇后，与皇帝并驾齐驱的人物，可她对着赫迪无极用了敬语，尊他为“您”。足够的小女子情态，习惯仰望她心中的男人，在他面前觉得自卑自轻。
跨越了半生的重逢，让他们暂时忘却了起因，赫迪无垢暂且放在脑海，容他们好好叙叙旧，说说这半生情感漂泊无依的伤心事。
两个人在距离上僵持着，总归有人要多走两步，否则就像海南的两块石头，一块叫天涯，另一块叫海角。天涯走向海角，海角被钉住了位置，不敢有半分挪移。
害怕相见，又期待相见，这些年她费尽心思地保养自己，不就是为了他日重逢之期，她还能容光焕发地见到挚爱么。
赫迪无极走到陆琅微跟前，两手抚上了兜帽的帽檐，陆琅微偏过头，不欲与他相见。“你不想见我么？”
陆琅微怯懦道：“无极哥哥，您还是一如往昔般英俊。可是……我老了，容貌憔悴，羞于见你。”
这一声无极哥哥喊得他心肝为之一颤，这么多年，跨越了时间的瀚海，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声肝肠寸断的无极哥哥。“我的微微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不会老，不会丑，在我眼里一如过去那般。”
第1043章 机心可择（三）（）
丑妇终须见家翁，好不容易才能相见，也许今夜一面，是今生最后一次的相遇。陆琅微犹豫之后，默认似的颔首，赫迪无极慢慢揭开他的兜帽，露出他魂牵梦萦的容颜。
他笑得天真无邪，好像多年前的少年。“不老也不丑，配我刚刚好。”
陆琅微羞赧以报，一早犹如死灰的心这会儿却心如鹿撞。“您可真会说话，不论您怎么说，我爱听。”
他抚了抚陆琅微的侧脸，唯有爱人的眼中她才是豆蔻青葱的模样，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古城墙上纷纷扬扬的雪霎时积满他们的发间。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赫迪无极关切地问道：“下雪了，冷么？你在长安城住惯了，一定没有体会过东越国的冬天，寒风似小蛇，蜿蜒入骨，不管穿多少衣裳还是冷。”
陆琅微摇头说不冷，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经不起浪费。只是见到他，总是要叙叙旧。
赫迪无极清楚陆琅微来的目的，赫迪无垢挟持她，并且找她来谈判，只不过他还不清楚，既然陆琅微是筹码，为什么直接派筹码跟他来谈判，就不怕他直接把人带走么。
“你跟我回去吧。”
眼泪不受控制落下，她摇头不允，如果没有前尘的纠葛，怎么会有错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若珍惜我，又岂会又今日的苦果。”
“当日？”赫迪无极感到无限冤屈，他思念了她大半辈子，如今却被她反咬一口。“当日明明是你不告而别，怎么成了我不珍惜你了。”
陆琅微哭腔哀痛道：“你都拒绝我了，难道我还强留你么？”
“我何时拒绝过你？”
赫迪无极察觉到两人激烈言辞中的纰漏，那一瞬彼此都感到错愕，他们之间的过去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
彼此都通红了眼眶，有些误会的代价太惨痛，一不小心错过的不是一瞬，而是一生。
少时赫迪无极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