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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闻东越国人骁勇善战，却野蛮霸道，当真不把人命当回事儿。”
有人叹息道：“瞧那姑娘年岁颇轻，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福薄啊。”
“祸福难论啊，东越国的国师巫蛊出身，善于批人前世今生，断祸福生计，祭祀的圣女必须有祯祥如意的命途，才可选入祭祀天地神佛，否则就是亵渎神明，国运不畅啊。”
众人的惋惜之色溢于言表，“福厚之人用于祭祀，哪里还有福厚之相，分明是福薄至此啊。”
祭祀的圣女为了以示圣洁，除了身上一袭洁白深衣，脚下不着鞋履，夭夭赤足踏在冰凉的青石台阶上。秋夜凉意渐深，瑟瑟冷感从脚心顺着血液灌入头顶，眼泪迷蒙了双眼，她用力扯下面纱，面纱随一道秋风飘向了观礼台。
尉迟云璟伸手一接，面纱上残留着清润的眼泪，触手生温。他垂眸一看，身影相似，容颜如旧，居然是顾夭夭。
他斯须一怔，顾夭夭此时应该在长安城中才是，怎么会成为东越国祭祀的圣女？可即便是人有相似，未免也太过相似，一模一样。
如果真的是顾夭夭，那该如何？
尉迟云璟痛惜，却无能为力，在东越国境内，以他绵薄之力，万不能抗衡千军万马。眼睁睁看着顾夭夭进入祭坛中，与牛羊一道在烈火中燔成一堆白骨么？
他如坐针毡，夭夭每走一步，他的心被沉痛碾压一下。丹陛高阶，但尽头就在眼前。
顾夭夭，为什么祭祀圣女是顾夭夭？他千里迢迢来东越国朝贺，并非为了见到这锥心的一幕。
夭夭停驻不前，知道前路是死，她双膝早已绵软。跟在她身后的典仪女官手中的匕首抵在她的腰间，声音细碎而残酷。“横竖都是死，倒不如献给日月星辰，下一世必定享尽富华。都走到了这一步，你是插翅也难飞了，认命更好些，走得体面些，你若不走，现在就扯烂你的衣衫。”
夭夭走上丹陛，祭祀丘坛近在眼前，长发昭彰飞扬成肆意的泼墨山水般，犹如夜空中最辉扬的流星，这一秒夺目，下一秒沉沦。
她回头远眺，那真的是二王爷尉迟云璟么？她这一生的心愿未了，没想到由他来见证自己的穷途末路，实在是讽刺与不甘。
她举目望向站在高耸玉阶上的赫迪无极，为了一己私欲，以活人祭祀，他的面目务必丑恶。
一双赤足被驱赶着跨入炽热的祭坛，裙摆即将在烈火中湮成灰烬，夭夭想放声大哭，却哭不声音来。
刹那间，轰雷巨响，布点爆炸的火药如蜿蜒的游龙，石阶底部蔓延而来，震荡着御龙山祭祀大典，大殿、祭坛、观礼台顿时风石滚滚。山石被炸成了黄沙，夜风鼓动呼啸，迷蒙了所有人的双眼。
猛烈的晃动让这个祭坛崩垮，火油顺着山体的裂缝倾倒而出，遍布之处便是倾吐的火舌肆虐。
赫迪无极疾呼道：“护驾！”
守卫祭祀仪式的御林军迅速飞奔上前护主，他在御林军簇拥保护下，看精心策划的祭祀大典沦为了一场闹剧。
难道是被他篡位的赫迪无垢回来颠覆他的皇权了么？
第146章 御龙山祭天（二）（）
在火海巨浪中，祭坛附近的所有人都成了火海中炙烤的牺牲，趁着混乱，逃的逃，死的死。面对生死存亡，人的本能都会被激发出来，也许人性本恶，自私自利地拖着别人来为自己垫背，争取那一息苟延残喘的机会。
典仪女官拽着顾夭夭，大声唾骂道：“你是妖女！不祥的妖女！是你破坏了陛下的祭祀！我要把你献给日月星辰，还我东岳国千秋万代昌盛无极！”
夭夭之前万念俱灰，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突然暴动，反而让她清醒过来。她拽开典仪女官的手，愤愤道：“以活人祭祀，其心可诛！你才是妖女，让你试试祭祀的滋味！”
典仪女官不甘示弱，把顾夭夭往火海中推搡，夭夭手劲不弱，反手一推，用力一踹，倒是把典仪女官推进了火海，她顷刻间被火势吞没。
夭夭瞪大眼睛，看她挣扎的双手，瞬间在火浪中消失。她杀人了，她只是想反抗，她恶言相加只是想恐吓她而已，并不是真的要致人死地。
夭夭怔愣在原地，眼见火势须臾之间就要爬上她的身体，她已经来不及逃走了，火势围成了圈，即将封合上唯一的口子，将她带入永世无尽的轮回中。
一身玄色缂丝锦袍，在数人高的火势中穿越而来，好似踏着五彩祥云，无尽的星辰都朝他奔涌而去。夭夭擦了擦眼睛，那是尉迟云璟，他出现在火圈之中，一臂环着她的腰，倏然带她腾空而起。
御龙山上不知埋了多少火药，黄沙滚滚，浓烟漫漫，尉迟云璟一手蒙住了夭夭的口鼻，带她冲出重围。
停在半山腰上的车马在山体爆炸中四散而逃，寿安等候在驻马处，死命拽着最后一匹奔马。尉迟云璟抱着神色涣散的顾夭夭，一跃腾空带着夭夭骑上黑鬃马，长鞭凌空一击，黑鬃马撒腿往山下疾驰。
这一切都落在另一个人的眼中。尉迟云臻长身玉立在御龙山巅，在沔州城找到洛君钦后，知道了顾夭夭愚不可及的所作所为，生怕再迟一步就会永远失去她。
他沿途追赶，推测出胡非劫持顾蓁蓁与顾夭夭的真实意图。日夜兼程，风雨无阻，终于早前一步，赶到了赫迪无极祭祀大典的御龙山。
御龙山是天子祭祀大典之处，东越国人极其推崇天命之术，御龙山早已被赫迪无极的御林军封山护卫。
幸亏他放眼千里，十年筹谋，在华夏大地上布下不少暗桩，得知东越国先皇帝在御龙山中凿空了一处山洞，妄图在山体最得灵气之处辟谷修炼，以期得道成仙。结果修仙不成，反而搭上性命。先皇帝骤薨，没有立下继位之选，由大皇子赫迪无垢继位，野心勃勃的赫迪无极苦心孤诣，终颠覆了皇兄的政权。
尉迟云臻在山洞中埋下了大批炸药，由内自外炸翻了整个御龙山，为顾夭夭谋得了一线生机。
寿庆叹气，扶着头疼欲裂的尉迟云臻，“王爷，您大费周章救了王妃，却让二王爷捡了便宜。”
第147章 御龙山祭天（三）（）
星辰璀璨，浓雾遮蔽了漫天的光辉，一如尉迟云臻的脸，蜡黄摧败，他的头阵痛连连。
他望着尉迟云璟疾驰的背影在视线中凝固成了黑色的一点，倏然之间消失不见。“御龙山祭祀殿上人多势众，本王无法前去营救，二哥要是无心救她，顾夭夭只有死路一条。”
寿庆替主子不甘心，犯了头疼，还要连夜劳累，布局救顾夭夭，可临门一脚却替人做了嫁衣裳。“您就不怕……”寿庆忌惮地抬眼看了下尉迟云臻，忍不住还是说道，“王妃跟了二王爷？”
尉迟云臻勉强笑了下，“二哥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甘心捡本王的破鞋？”
“这……”寿庆道，“东越国祭祀看重祭品，祭祀的圣女必须是冰清玉洁之身。王妃当了圣女，二王爷必然猜到一二。”
尉迟云臻被寿庆一言点醒，这下可好，顾夭夭本来就属意尉迟云璟，再加上救命之恩，以身相报。那岂不是一顶绿帽子有头戴到脚了。
他拍了下寿庆的脑袋，“你怎么不早说？”
寿庆急道：“王爷，您看，人都跑没影了。”
尉迟云臻一急之下，不仅头更疼了，连着身子也开始灼烧发热。
另一厢，尉迟云璟一手驾马，一手箍紧摇摇欲坠的夭夭，黑鬃马疾驰到山脚，马身刚一经过飞扬的旗帜，他扬手一拽，扯下旗身裹住夭夭一身祭祀服。
这一路夭夭一言不发，想来是害怕到了极处。夭夭自幼长在长安城，即便见识过人情冷暖，却没有经历这般人心险恶。
他安抚地靠着夭夭，道：“别怕，都过去了。”
夭夭木怔怔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往日的机灵与神采都消失在那一场烈火中，只剩下了空洞和无望。她沉默了良久，道：“王爷，我杀人了。”
“她该死，不是你的错。”
夭夭嗯了声，点点头，好似把尉迟云璟的安慰听到了心里去。“她该死。”
尉迟云璟心中有许多困惑要问夭夭，可此时她神不守舍，实在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夭夭用强大的意志力，支撑自己度过了漫长的两个月，差点成为了东越国祭祀的牺牲，整个人浑浑噩噩，靠在他肩上连眼泪都封闭在胸腔里。
御龙山祭祀大典毁于一旦，不仅亵渎天地神明人心惶惶，更让赫迪无极担心后怕，是不是下台的赫迪无垢卷土重来？
天已经亮透了，尉迟云璟带夭夭赶回在东越国落脚的驿站，从后门径直入了房。夭夭满身污垢，实在应该清洗下，他命侍婢备下了浴汤。
驿站中有温泉洗浴池，尉迟云璟包下浴池的单间，牵着顾夭夭走到浴房内。夭夭神情如旧困顿不堪，好似神魄分离，魂魄还陷在祭坛的烈火中无法自拔。“夭夭，洗个澡睡一觉，明日整装，本王带你回长安。”
夭夭点点头，眼眸空洞，夭夭坐在浴池旁，温泉濯濯，水光潋滟。尉迟云璟避忌地转身欲走，夭夭向后一抓，正好牵住尉迟云璟的袍角。“王爷，别走。”
尉迟云璟回头，俯视她莹润的泪目，夭夭抿了下嘴，“夭夭害怕一个人。”
第148章 温泉水滑洗凝脂 （一）（）
那么柔软的姑娘，眉色如黛，黑亮的一双桃花眼，姿色嫣然，落寞得犹如寒天白雪，清绝又寂寞，泫然欲泣时，益发讨人怜惜。
尉迟云璟蹲下身与夭夭平视，温软地摸摸她的后脑勺，安慰地细声道：“本王不走。”
夭夭为自己无理的要求感到尴尬，赧然羞红了脸。尉迟云璟玲珑剔透，猜到了夭夭此时的顾虑，打量了下浴房边上叠放着一沓屏风，轻笑道：“你放心洗漱，本王站在屏风之后，陪你聊天，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