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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他送了她三年桃花,每一年都是悄悄送过去,谁都不知道。
原是没有人送她花的,或者送也如他一样,只是轻轻放在桌上,这样的感情,不过就是好感或者喜欢,远不会论及婚嫁。
直到蒋纯十五岁那年,当时他正在和朋友聊天,就听见周边闹哄起来,他寻声看过去,就看见卫束正被卫家几位兄弟簇拥着往前推。
卫家都是武将,十分能闹,整个宴会上都是他们的声音,他看见那个人高马大的卫束捏着桃花,被他身后的卫荣推着道:“二哥快去,快点过去!”
卫束抿紧了唇,他旁边朋友笑起来:“哟,卫二公子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无论哪个姑娘,”宋世澜笑着道:“能嫁入卫府,都是好事。”
卫府那样的门第,哪怕是庶子,也是其他人家高攀不得的。
话刚说完,卫束和旁边卫珺似乎说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就朝着女眷中走去。
女眷中的人惊叫起来,直到最后,他停在一个蓝衣少女面前。
那少女正坐在自己位置上,低头剪着花枝,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些闹剧会与她有关,直到头顶一个有些紧张的男声响起,叫她:“蒋二姑娘。”
蒋纯剪着花枝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来,有些茫然看着卫束。
卫束看着她的表情,面色十分郑重,他弯下腰,将手中的桃花交到了蒋纯手里。
做完这件事后,所有人起哄笑起来,卫束红着脸,低声道:“蒋二姑娘,我我很喜欢你。不日我会让母亲上门提亲,你你答应吗?”
蒋纯被这话惊到,她忙低下头,小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还望二公子询问家中长辈。”
“没,”卫束笨拙摆手,“他们我肯定会问的,我就想问问你。”
他有些害羞道:“你你答应吗?”
他问出话来,所有人都不敢答话,宋世澜远远看着两个人,一言不发。
等了许久之后,众人才听她道:“我听家中长辈的。”
卫束舒了一口气,卫家若是上门提亲,这满华京,怕是没有不答应的。
他笑着点头,赶忙道:“好,这就好。二姑娘,”他拱手行礼,“我这便回去准备。”
说完,卫束高高兴兴回头,卫家子弟一行人打打闹闹,吵嚷着要让卫束喝酒。
等卫束走后,春宴也接近尾声,所有人开始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蒋纯低着头也开始收拾东西,宋世澜走到她面前。
蒋纯抬头看他,有些迷惑,她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他也就十五出头的模样,容貌俊美,气质温和。他拿着一株桃花,静静看着她。蒋纯觉得他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四年毕竟太长,若是没什么关系的人,也就忘了。
宋世澜看出她眼中的陌生,他什么都没说,弯下腰去,将那一株桃花珍而重之放在了她面前。
“公子?”
她轻声发问,他没有回话,转头离开。
6
不久后,蒋纯定亲。她定亲后不久,卫家军和城南军比试了一次。
宋世澜属于城南军,卫家几个公子出来,个个都是顶尖,除了楚临阳勉强板下一局,几乎是碾压性胜利。
宋世澜在军中本也算好手,只是他向来脾气温和,这种打架的场合,大家也不太能想到他,卫束站出来的时候,原定是另一位士兵上去迎战,然而在对方站起来时,宋世澜却突然按住了对方。
“我来。”
他声音平静。
他走上台去,卫束看着他,颇有些诧异。卫束比他大四岁,看上去高壮很多,他有些担心道:“宋公子,你怎么”
“听闻二公子武艺高超,”宋世澜微笑,“世澜特来请教。”
话刚说完,他没给卫束拒绝的机会,直接冲了上去!
他打得又狠又勇,广袖翻飞之间,世家公子的贵气与一股孤勇混杂。
卫珺在高处望着,同旁边兄弟轻叹出声:“当年宋公子十一岁入林俘狼王,我还以为这份孤勇已折于宋家,原来只是韬光养晦,生于宋家,可惜了。”
旁边卫家子弟听着,忍不住点了头。
若宋世澜生于卫家,虽然嫡庶有别,但卫家不会有宋家那样的嫡庶大防,众兄弟友爱和善,宋世澜所学所有,大可用在战场上。
然而他没有这样的运气。
那天他和卫束打得难舍难分,直到大雨倾盆,两个人互相压制着对方,血和雨水混杂着流下来,最后他顶住卫束重重一击,将卫束踹下了高台。两个人躺在地上喘息,卫束先站起来,他高兴道:“能和宋公子交手,在下三生有幸!”
宋世澜闭上眼睛,他撑着自己站起来,朝着卫束点了点头,疲惫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那一架让他断了一根肋骨,他休养了两个月,那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儿。而那份感情,也就止步于此。
他去参加了她的婚礼,他看着卫束背着她进了大门,那时候他想,其实这也不错。
他未来大约能娶个更好、更有权势的女人。
而她嫁得好,过得好,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走他万骨枯的功成路,她过她平安无忧的日子。
没什么不好。
7
从那之后,他没再挂念过她。
他是宋家完美的宋公子,他长袖善舞,和所有人打着交道。
他辅佐宋文昌,成为承恩侯府最得力的公子,宋文昌哪怕看不起他,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才能,不得不去依靠他。
他打磨着爪牙,等着哪一日,一击必中。
这些年他母亲离世,办了秋夫人葬礼的第二日,他就要去边疆。那天他清晨他先去了护国寺,他在寺庙中虔诚拜过佛珠,在他磕头的时候旁边也有人跪了下来,他转过头去,看见已经梳着妇人发髻的蒋纯。
这时候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稚儿,那孩子还很小,由下人抱着。她虔诚叩首,他动作迟钝了片刻,却仍旧假作不认识一般站了起来。
而后他走出寺庙大门,刚准备下山,他就被人叫住。一个侍女拿了伞,同他道:“公子,快要下雨了,我家夫人说给您送把伞。”
“你家夫人是”
“卫家的二少夫人。”那侍女笑起来,“方才您在拜佛,二少夫人看见了,说您也是要去沙场的将士,便让我们给您送把伞。沙场凶险,”那侍女叹了口气,“你要小心啊。”
宋世澜没说话,他从那侍女手中接过伞,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哽咽。
那把伞陪着他去了疆场,后来又陪了他许多年。
他走过尸山人海,看过阴暗险阻,每次下雨他看见那把伞,都会觉得内心一片宁静。
那伞的主人似乎是他少时一场华梦,她美丽又遥远,让他心生挂念,又不可触及。
他本来以为,他们一辈子便是如此。
直到纯熙九年,卫家满门,除卫韫之外,具葬于白帝谷。
大楚上下,举国皆惊,他得知消息的第一瞬间,脑中闪过的便是那女子清丽的面容。
他已经许多年没见过她,他也不知道那人如今是什么样。
他吩咐了下人去打听卫家的消息,而后便投入这一场巨变。这一场巨变,对于整个朝堂来说都是一场全新的洗牌,所有人都不敢松懈。每个人都在打听消息,准备筹码,等着开牌那一天。
他本以为卫家会就这样跌到谷底,谁曾想卫家却重新站了起来。
当时许多人还以为,卫家不过就是苟延残喘,他却毅然选择了和卫韫结盟。
他帮卫韫,卫韫替他杀宋文昌。
宋文昌一死,世子之位便非他莫属。
他本当这不过就是一场交易,直到他与北狄军纠缠在汾水附近的西郡城。
那时宋文昌好大喜功,被逼出战,然后被困于小橘县。他父亲逼着他与北狄硬碰硬,救出宋文昌,然而他和卫韫早有约定,为了逼姚勇出血,他要保存宋家实力。
他正两难时,他突然接到了蒋纯的求救信,她来了汾水。
汾水就在西郡城边上,蒋纯有一位故人在汾水,她本是来解故人之困,却刚好遇到北狄攻打汾水。
他二话不说,领兵出城。他带兵入汾水时,兵荒马乱,他在人群之中,焦急出声:“卫二夫人!卫二夫人?!”
他太清楚知道,这样混乱的攻城战中,女人可能遇到的遭遇,他心乱如麻,最后不由得大喝出声:“蒋纯!”
他大喊着她的名字:“蒋纯,你在哪?!”
便就是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一声大喊:“宋公子!”
他驾马回头,看见人群之中,提剑而立的女人。
她穿着水蓝色的长裙,披着银白色的披风,一手拉着一个孩子,手中长剑还燃着血,她抱着孩子朝着他跑过来,焦急喊他:“宋公子!”
他骑着马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和孩子拉在了马上。
她似乎跑了很久的路,整个人都在喘息。
她抱着孩子,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用手中长/枪杀出一条路来。
“我奉大夫人之命前来,协助您刺杀宋文昌。人我已经带来了,今日您攻下汾水,明日再攻一城,北狄被您激怒,必定开始强攻小橘县。我们会趁乱刺杀宋文昌,嫁祸给北狄,您可尽力营救他,这样一来,您父亲也不能再说什么。”
宋世澜不说话,蒋纯有些疑惑:“宋公子?”
“知道了。”宋世澜声音有些沉,似乎有些不高兴,他皱起眉头,冷着声道:“你为什么来这种地方?好好不在华京呆着,过来做什么?”
“大夫人怕派其他人过来,你不放心。”
“你来了我更不放心。”
这话说出来,蒋纯有些诧异,她抬头看他,面前男人面色冷峻,他带着她从沙场一路驰骋而过,将她放到安全处,随后便道:“你且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