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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着华京世家那份架子,过着楚瑜过的日子,竟发现,也颇有滋味。
少女的人生鲜活动人,和华京那些世家贵女一点都不一样。
而后他也发现,楚瑜对他或许真的也没什么非分之想,因为楚瑜其实没多大文化,形容词极其匮乏,但凡见到一个好看一点的男人,都要和人说“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骨头酥了半边”,顾楚生听得笑起,觉得楚瑜这姑娘,骨头大概早就碎成渣了。
这样的女人
他想了想,还好是卫珺娶了,要换做他,怕是早就被这么不安分的女人给气死。
他爱楚锦那样的女子,懂规矩,识大体,擅笔墨,懂音律。
不过——如果楚瑜不是他妻子,远远看着这么灵动一个姑娘,似乎也是不错。
他就这么跟在楚瑜身后,跟了她大半年,偶尔楚瑜和他遇到,也就不咸不淡打声招呼,喊一声:“嘿,你在这儿呢。”
久了,他也会朝她笑笑,偶尔请她喝杯水酒,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他十三岁那年,陈国突袭,徐州城破。
当时楚建昌主力不在,楚瑜自个儿一个人出去玩。楚临阳提着催促他:“你出城去,替我找到我妹妹,带她立刻退到晏城去!”
他知情况紧急,便带了披风,佩着长剑,驾马冲了出去。
他在荒野上四处寻找楚瑜,徐城破城时,他终于找到楚瑜,当时她满脸茫然,带了些惊恐慌乱,一个人站在原野上,看着狼烟滚滚的徐城。那一瞬间,他终于觉得,毕竟是个小姑娘。
他朝她疾驰而去,伸出手,高声道:“楚瑜,上来!”
楚瑜呆呆抬起头来,看见了他,而后她目光骤然亮起来,高喊出声:“顾楚生?!”
“上来,”他叫她,“我带你走。”
楚瑜有那么片刻,她犹豫着,抓上他的手。而后他揽住她,用披风将她裹在怀里,训斥道:“出来怎么穿这么点儿?!”
下着雪的天,不怕冻死吗?
楚瑜这次没有耍宝,她安静抱着他,听着他的心跳声,马蹄声。
他以为她是怕了,便心软了些,忍不住道:“你别担心,我会护送你去晏城的。你父兄都不会有事儿,我陪着你。”
楚瑜抱着他,好久后,她才低低出声,说了句“哦”。
4
他带着她跑了一夜,终于护着她到了晏城。
到了晏城后,她情绪有些低落,他当作吓到了,也没多想。
后来几日,他去看她,她都躲着他,他也不知为何。少年脾气高傲,多被拒绝几次,也就不去了。谁也不是谁的谁,犯得着这样被人作践么?
那时候他不懂,姑娘不喜欢一个人,才能坦坦荡荡,若是喜欢了,只能畏畏缩缩。
他毕竟是楚瑜的未来妹夫,楚瑜那样的性子,哪里容得自己多想什么?
他一直没有再见到楚瑜,直到回京。回京那天,他特意旁敲侧击,让楚临阳去给楚瑜报了信,然后他想等着楚瑜来送她,心里想着,哪怕只是朋友,楚瑜也当来送送他。
谁曾想,他从白天等到黄昏,仍旧没等到她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气个什么劲儿,把帘子一放,怒道:“走。”
他心里想,日后楚瑜来华京,他也绝不去接他。
他说到做到。徐城之乱后,楚建昌终于觉得边塞不安稳,送楚瑜回了华京,他听闻她来了,也没去见她。直到他被父亲带着去楚家赴宴,他才看见楚瑜。
回到京中的楚瑜,仿佛一只被斩断了翅膀的鹰,在人群中格格不入。她见到他,也仿佛不认识一样,她既然不认识他,他也不会刻意交好。
只是偶尔她踩着裙角摔下去,众人发笑时,他会提醒楚锦,让她扶她一把。
他本以为人生就一直是如此,日后他步入官场,迎娶楚锦,为国家效力,为君主尽忠。
直到纯熙七年,他十五岁,秦/王谋反。
秦王谋反之初,他便察觉了他父亲的不对劲,他聪慧,顷刻便猜到了他父亲要做什么。
他父亲是对开国赵氏有着浓厚感情,更受过秦/王礼遇,秦王落难,他不会不顾。
然而在赵玥出现在他家时,他还是震惊了。哪怕那时候的赵玥,已经被他父亲改头换面成为了一个普通家仆。
他知道自家的底细,也知道皇帝的手段,他明白,以他那单纯父亲的手段,决计保不住赵玥。然而赵玥已经到了顾家,无论如何,顾家难逃一死。
于是大雨之夜,他让家中暗卫在外搜索了一圈,确认找出了其他暗卫蹲点的痕迹后,他知道,顾家在劫难逃。
他父亲哭着苦求他。
“我可以死,赵氏血脉不可断啊!”
顾楚生面色惨白,他看着自己父亲痛哭流涕的模样,终于道:“我有一个办法。”
赵玥在屋中从容饮茶,听得他的话,他抬起头来,看着顾楚生,顾楚生转头看向赵玥,颤抖着声道:“我听闻,世子与长公主交好?”
赵玥垂眸不言,许久后,他轻轻一笑:“我也不知他会不会救我,但你可一试。”
顾楚生去试了。
他派人联系了长公主,得到了回复,长公主在宫中安排了人,而他要做的,就是把顾家从这件事中抽出来,给赵玥一个“死亡”,让淳德帝安心。
他亲手提着剑,送着自己的父亲入宫,他举报了他父亲,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他又亲手斩了他的父亲。
淳德帝看着他满手鲜血跪在地上,终于放心下来,叹了口气道:“难得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忠心。也罢,我留你顾家。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今年似乎该入宫当太子伴读?罢了,你去昆阳吧,从一个县令做起,于你而言,也是磨炼。”
他千恩万谢,走出宫门时,他没敢洗手。他将染了血的手藏在袖子里,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像一个游魂,这世间已没有他容身之处,他凭着直觉走去,等反应过来时,却是停在了楚家的巷子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来找楚锦,还是楚瑜,他只是茫然站在那巷子,然后看见了两个年轻公子。
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三四,另一个却只有十三四。年长那位身着素衣,头戴玉冠,年幼的则是身着黑色劲装,头发用发带高高竖起,两缕头发垂在额边,露出一个精致的美人尖。
那少年正在翻墙,青年就含笑看着,顾楚生见到他们,愣了片刻后,便反应过来。
年少的他不识得,年长的他却是知道的。
卫世子,卫珺。
卫珺在这里,那少年自然是他的亲弟弟卫韫了。
他默默看着他们,瞧着他们的动作,便也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明年楚瑜就要出嫁,卫世子想来看看等了这么多年的新娘子是什么模样,也是正常。
然而却无端端有股火烧在心间,他双手笼在袖间,冷冷看着这两兄弟,压着声道:“卫世子,夜半三更领着自己兄弟做这种事儿,怕是有失分寸吧?”
听到这话,卫韫颇有些心虚,又有些恼怒。卫珺沉默了片刻,尴尬笑了笑,同卫韫道:“小七,我说你不要这么顽皮,你这随便翻墙的习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好?下来吧,为兄带你回去。”
卫韫:“”
这一番话说得坦荡又诚恳,卫珺转过头,看着顾楚生,行了个礼道:“小弟总有夜游爬墙的习惯,我才追到此处,还未来得及阻拦,让顾公子看笑话了。”
顾楚生没说话,他目光冰凉如水。
卫珺没理会他,招了招手,卫韫便跳了下来,卫珺拱手道:“告辞。”,随后便领着卫韫,转身离开。
顾楚生静静看着两人的声音,感受着手中鲜血粘腻。
凭什么?
他想。
凭什么他们活得这样容易,要什么有什么,而他却什么都要失去。
顾家倒了,他父亲没了,他亲手斩了他父亲,他一无所有。楚锦不会嫁给他的,他太清楚这个女人了。而楚瑜
他心中突然大悸。
楚瑜不是他的。
那是卫珺的妻子,不是他的。
5
顾楚生一年未曾出门。
他父亲已经没了,淳德帝却秘而不报,装模作样开始审问众人,彼时朝中人人俱危。而他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他什么都不干,就在里面看书,作画,喝酒。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大约就毁了。
他知道他努力可以东山再起,可是东山再起又怎样,他能比得过卫珺吗?
他日日买醉,没有了父亲管束,家中就他最大,谁也不敢说他什么。
一年之后,守孝期满,他也该奔赴昆阳上任。而这时候,楚瑜年满十五,与卫家也定下了婚期。
他下意识回避了楚瑜的婚期,即将离开华京前西,楚锦来找了他。
“楚生哥哥,”她哭着求他,“你退亲吧。我姐姐你喜欢你的,我不能做对不起我姐姐的事。”
他面色平静,听着楚锦的哭声,那声音楚楚可怜,然而他内心一片平静。
他太清楚楚锦的性格了,他忍不住笑了:“其实不是你姐姐喜欢我,是你不愿同我去昆阳吧?”
楚锦微微一愣,顾楚生看着她呆愣的模样,她像一朵娇花,生来就该供养在华堂之上,用最精致的瓷器养护。
她来退婚,是对他此刻的人生,所有的结果的一次宣判——他顾楚生不配拥有她。
她和他一样清醒,一样自私,一样冷静刻薄。
他静静看着她,想起她年少时叫着他楚生哥哥的模样。他嘲讽笑开:“我不会退婚。”
“可是阿锦,”他抬手覆在她脸上,神色平静,“跟了我,你不会后悔的。”
听着这话,楚锦愤怒尖叫。她质问他——顾楚生,你配吗?你看看你的样子,你配得上我吗?!
他没说话,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楚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