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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笼山下的国子监,自建立伊始,不断扩招,至今为止,有八千多人,算上邻邦高丽、日本、琉球、暹罗等国“向慕文教”而来的留学生,将近万人。
这么多人里面,总有些特立独行的,其中最臭名远扬的,有三个人,号称“鸡笼山三友”。这次被打的,就是三友之一的马大有,韦子云和他一个监舍,实在看不过去,掏出几两银子给泼皮们才了事。
马大有鼻青脸肿的,但是豪气不减,对小厮道:“把我青狐的袍子拿去当了,请韦大爷喝酒。”
那小厮嘟囔道:“已经入冬了,袍子当了不怕冷死吗。”拿出包袱捡了袍子,走了出去。
恰好“鸡笼山三友”另外两人,胡金和席文博听说马大有被打,过来帮忙,马大有亲自烧了热水,泡上香茗,四人对坐闲谈。那小厮抱着包袱回来了,拿了一吊钱给马大有,自己的冬衣却没有了。
马大有问:“怎么不当我这一件?”
那小厮道:“大爷是要出去会客的,没了袍子怎么出去?小的没了衣服,披床被子在屋里呆着就好。”
马大有道:“只是一吊钱,怎么吃得好酒席?”
胡金道:“有忠仆如此,何必多言。我等皆是兄弟,不拘什么地方喝一杯就好,韦兄也不是俗人。”
席文博道:“我掐指一算,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你这一劫已经过去了。”
韦子云道:“出去散散心就好,都是同舍的好朋友。”
几人出得国子监,包下一只游船,摆上豆干、糟鱼、腌螃蟹、还有火燎羊头,烫了酒游览秦淮景致,那船老大在后面烧了一尾鱼做醒酒汤。
几个年轻人谈得正在兴头,却听河上传来一阵叫好声,一只绑满了彩带鲜花的楼船缓缓驶过,沿途的小船纷纷投上金珠,银锭和丝绸。原来是秦淮河上艳名最盛的百花楼船经过,多少浮华浪子千金难买美人一笑。
马大有跌足长叹:“若不能见白约素和梅惜若一面,这金陵岂不是白来了吗?”胡金和席文博纷纷点头,伸长了脖子瞧那画船驶近,韦子云也好奇地看过去,想看看冷月奴是不是在船上。
百花楼船和这四人所在的小舟交错之际,一个红色的倩影跳到了他们的船上,来人推开舱门,启唇轻笑,整个小舟春色盎然,“鸡笼山三友”呆若木鸡。
梅惜若袅袅走进,捡了个座,道:“怎么,不认识姐姐了?”
韦子云道:“倾国倾城之貌,不敢相忘。”
梅惜若眼波流转,挨个看过众人,道:“怎么不见你带这几位朋友来瞧我,还是只惦记你的冷姑娘。”
韦子云道:“改日必当拜会。”
梅惜若道:“咱们这几日这就要到济南府了,迟了就见不到啦。”
韦子云道:“姑娘盛情,不胜感激,只是江湖上的事,我难有助力之处。”
梅惜若轻笑:“难道就不能找你只谈风月?”
韦子云端起杯子,轻啜不语。梅惜若起身步到船头,妩媚一笑,道:“我等你。”足下一点,掠到了百花楼船。船上的一间小仓里,娇弱的倩影偷偷打开一扇小窗,看到韦子云端着杯子,微微失神,若有所思。
(本章完)
第16章 金陵城四大才子()
? 百花楼船渐渐走远,韦子云回过神来,“鸡笼山三友”纳头便拜,道:“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韦子云大惊:“小弟何德何能,三位为何要拜我为大哥?”
马大有虎目含泪,道:“小弟们在金陵厮混这么久,从没上过那百花楼船一次,今天刚刚和大哥出游,便见到了美若天仙的梅惜若,小弟们情愿拜韦兄为大哥。”
韦子云叹气道:“你们快起来吧,我和洛神宫的人也不过是一面之缘,恐怕你们要失望了。”
胡金道:“洛神之宫,体迅飞凫,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好名字,好名字,大哥,收下我们吧。”
韦子云笑道:“不怕你们笑话,在下本是京兆韦家一脉,父亲牵涉到‘方孝孺案’后,被家族除名,流落江湖,至今十年有余。那洛神宫不过是之前打过交道的一个武林门派,其中凶险非读书人所能知。”
席文博道:“既然韦兄对我等如此信任,我便坦诚相告。家叔席弘机和黑衣宰相姚广孝一同拜在阴阳家席应真门下,如今天下太平,本应没有用武之地,谁知家叔投在了汉王门下,想做那姚广孝第二,说不定我席家便有灭门之祸,朝廷百官避我家如蛇蝎。”
马大有道:“我家是云南的世代土族,远房亲戚马三保受皇帝陛下赏识,屡次出海扬威,赐名郑和。过继了我来继承香火,可是没人看得起我这宦官之后。”
胡金道:“我也好不到哪去,父亲胡濙身为兵部给事中,常年被调到穷乡僻所任职,连祖父过世也不能回家奔丧,唉……”
韦子云感叹道:“原来如此。”若是有大好前程,谁愿意荒唐度日。
马大有道:“我好赌,胡兄好酒,席兄好算命,加上你韦兄好色,岂能不拜你做大哥!”
韦子云苦笑,道:“既然吃喝嫖赌俱全,我等不如结为异姓兄弟,相互扶持。”
三人大喜,和船家借了几支香和黄纸,摆上香案,序了年齿,拜道:“黄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兄弟四人韦子云、马大有、胡金、席文博情愿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互帮,如违此誓,天人共诛。”
请船老大做了见证人,送了他一锭银子做礼,其他水手,人人都有赏钱。
自此,四人号称“金陵四大才子”,一起吟诗赏月,打架斗殴,流连烟花之地,好不痛快。
却说冬去春来,武举刚过,春闱在即,饶是四人狂放不羁,也不得不收起心来,准备参加三年一度的科举。
经过会试和殿试之后,只有韦子云和胡金榜上有名,马大有和席文博再次名落孙山。
四人齐聚状元楼,庆贺两人高中。马大有道:“金陵四大才子,有两人一举中第,实在是大大给我们长脸,大哥,三弟,我和老四敬你们一杯。”
韦子云和胡金喝了,马大有接着道:“老四,我是个粗人,受荫到的国子监,你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怎么没考中。”
席文博苦着脸道:“我自幼学的都是阴阳五行,兵家,纵横家和名家之学,一看四书五经就头疼,怎么会考中。”
马大有道:“咱在宝船监找了一份差事,以后喝花酒不怕船比人家的小啦。”
席文博道:“你们都走了,我呆在国子监也没意思,暂时呆在道录司,做掌印副使。”
马大有接口道:“老三,你老爹在朝里是不是有什么熟人,怎么分到工部主事了,这可是个肥缺啊。”
胡金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咱老爹才是个五品官,有什么熟人,就是运气好吧。”
韦子云道:“老三家学不俗,日后前途在我等之上,酒要少喝了,官场险恶,莫被人抓了把柄。”
胡金道:“多谢大哥提点,小弟知道了。”
马大有道:“大哥,你的差事还没定下来吗?”
韦子云道:“世叔在京城置办了不少产业,若是我能外任,就分给你们吧。”
马大有咂舌道:“如今迁都在即,京兆几大家族备受重用,大哥怕是会到北直隶任职。”
韦子云道:“若是能选,我情愿到山东去。”
席文博小声道:“太子和汉王之争可凶险的紧,大哥何必趟这趟浑水。”
韦子云道:“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有人为一己私利,搅动天下不安,我即为报恩,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席文博喃喃道:“多少人说得比你还好听,但是我知道大哥是发自真心的,可是这条路,艰险得很啊。”
吏部侍郎府中,韦子云被带进书房,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在等他,正是吏部侍郎韦孟贤。
韦子云下跪叩首,拜道:“小侄韦子云拜见叔父。”
韦孟贤扶起他仔细端详,道:“好,好,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韦子云心下也十分感动,道:“小侄多受叔父照顾,无以为报,感愧莫名。”
韦孟贤高兴道:“贤侄自幼流落江湖,依旧苦读奋进。如今一举中第,我要挑个好日子让你回归京兆韦家。再给你安排一个好位子,为叔在吏部还是说得上话的。”
韦子云道:“小侄想到山东任职。”
韦孟贤诧异道:“贤侄有所不知,汉王在山东势力颇深,与太子一党多有积怨。我等京中朝臣谁敢牵涉到储君之争?你虽然受杨真人养育之恩,但是你去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韦子云道:“即为报答师恩,也为百姓请命。太祖在位之时,一斗米二十钱,当今陛下屡征漠北,致使天下斗米五十钱。山东在两京之间,迁都所用民夫多在此地征调,田地荒芜,已经是斗米两百钱了。汉王手下的无生教侵占良田,收取供奉,逼民为盗,逼女为娼,无人能制。即便所有人都明哲保身,小侄愿意为国赴难。”
韦孟贤苦笑道:“你这一番言语,让老夫汗颜,你父亲虽是一介书生,和你的脾气一模一样,想和那方孝孺一起赴难,差点连累家族。你若如此选择,我不拦你,会安排你到山东任职,但是不会让你入我韦家族谱。”
韦子云拱手道:“多谢韦大人。”
韦孟贤道:“贤侄,我不仅是朝廷吏部侍郎,也是韦家的族长,你以后要好自为之。”
韦子云道:“子云明白。”
金陵城外十里亭,马大有,胡金,席文博为韦子云践行。
马大有道:“金陵四大才子,少了大哥,可如何是好啊?”
韦子云笑骂:“我是去山东做提督学政,怎么说也是掌管一省教化,每年都要入京叙职,又不是见不着了,该罚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