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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话,我就要拿你做个榜样给别人看看。你这个无法无天的流氓,好大胆子,竟敢跟我说这种话?!”
当事人满面惊惶,可是又莫名其妙,好像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闯下了什么大祸。
办事员用胳膊肘碰碰他,低声说道:“傻瓜!你真糊涂!这种话也犯得着当面说穿吗?”
我的监护人铁板着面孔,又对迈克说:“你这个笨蛋,我再问你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你带来的那个人准备怎样作证?”
迈克怔怔地望着我的监护人,仿佛想要从他的脸上学到点儿乖似的,然后才慢吞吞地回答道:“要么就说,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要么就说,那天夜里一整夜都陪着他,没有离开过他一步。”
“注意,听我问你: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迈克望望自己的帽子,望望地板,望望办事员,甚至还望望我,然后才慌慌张张回答:“我们已经把他打扮得像个——”我的监护人没等他说完,就喝住他:
“什么?你又来了?你又来了?”
(办事员又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说:“笨蛋!”)
迈克苦苦思索了一阵,顿时脸容开朗起来,说道:
“他是卖馅饼的打扮,样子蛮过得去。很有点儿糕饼师傅的气派。”
我的监护人问道:“他来了吗?”
迈克说:“我把他留在拐角上,让他在人家门前的石阶上坐着。”
“去带他从那个窗口跟前走过,让我看看。”
所谓“那个窗口”,指的就是事务所的窗口。我们三个人都走到窗口,隐在纱窗后面,不一会儿就看见那个当事人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还有个高个儿跟他一起走过,那人面露凶相,穿一套尺寸嫌短的白麻布衣服,戴一顶纸帽。这一位看来并无心计的点心店师傅,喝得醉醺醺的,一只眼睛分明给打肿了,尚未完全复原,眼圈还有点发青,不过已经化装过了。
我的监护人以极其厌恶的口吻吩咐办事员:“叫他把他的见证人马上带走,问问他把这样一个家伙带来是什么意思。”
接着,我的监护人便带我走进他自己那间屋子;他一面站在那里用餐,从盒子里拿三明治吃,就着酒瓶喝雪莉酒(他吃三明治的那副吃相,与其说是在吃三明治,不如说是在吓唬三明治),一面告诉我说,他已经为我作好种种安排。他要我到巴那尔德旅馆去和朴凯特少爷合住一套房间,他早已给我送去了一张床;我在朴凯特少爷那里住到星期一,到星期一那天就跟朴凯特一块去拜望他的父亲,试试那位老师是否合我的心意。他还把我生活费的数目告诉了我(数目很不小),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些商人的名片交给我,让我凭着这些名片去取用各种各样的衣服,以及其他种种用品,只要不是超乎常理的就行。我的监护人说:“匹普先生,你瞧着吧,你的信用是错不了的,”他那一顿饭吃得很匆忙,那瓶雪莉酒的香味却足足抵得上一桶酒,“不过,我可以用这种办法查核你的账单,假使有一天发现你欠了债,也可以约束约束你。当然,你还是可能会出乱子,不过那就怪不得我了。”
我细细思量了一下贾格斯先生这番鞭策的话,便问他是否可以让我雇一辆马车赶到那边去。他说,我要去的那个地方离这儿很近,用不着雇马车——只要我乐意,文米克先生可以陪我一起去。
我这才知道,所谓文米克,原来就是隔壁屋里那位办事员。文米克先生既然要和我出去一趟,便一拉铃,把楼上另一位办事员请下楼来代管一下。我和我的监护人握过手,便跟着文米克走上大街。街上又聚起了一批人,徘徊不去,文米克从人群中挤出去,冷淡而斩截地说:“告诉你们,你们这是白等;他不会和你们任何人说话了。”于是我们很快就摆脱了这些人,并排向前走去。
注释:
'1'伦敦的一个中心闹市区。
'2'“交叉钥匙”是旅馆酒店招牌上的标记。伍特街上先前有一家著名的客店,名叫“双颈天鹅”,许多驿车即以该处为起终点。
'3'斯密士广场原先有个大规模的牲口市场,附近并有许多屠宰场。
'4'按旧制,半个克朗合两个半先令。
第22章()
文米克和我两个人一路走去,我一双眼睛一直在他身上打量,想在光天化日之下看看清楚他究竟是怎么个人。我看清楚了,他是个不动声色的人,身材矮小,一张四方脸简直像木头做的,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用钝口的凿子凿出来的,可是没有凿好。从有些地方的斧凿痕迹来看,如果木头的质地软一些,凿子锋利一些,这几凿子也许就可以凿成两个酒窝,可是结果只压出了两个印儿。这把凿子还在他鼻子上凿了三四下,想要修饰修饰,可惜没有修光就半途而废了。看他身上的衬衣破到这个地步,我便断定他是个单身汉;看来他还多次遭受过骨肉丧亡之痛,因为他至少戴了四个纪念死者的戒指,除此以外,还别了一根胸针,胸针上画着一位女士,一座坟,坟上插着一枝垂柳,搁着一个骨灰瓮。我还看见他的表链上挂着好多图章戒指,看来他要纪念这么多亡亲故友,可着实沉重啊!一双眼睛炯炯有光,又小又黑又犀利,嘴唇又阔又薄又浑浊。从这些情形看来,我估计他大概有四五十岁年纪。
文米克先生问我:“原来你是初次到伦敦?”
我说:“初次。”
文米克先生说:“我初到这儿的时候也很生疏,现在想起来真可笑!”
“现在总该非常熟悉喽?”
文米克先生说:“哦,那还用说,风吹草动一下也知道。”
我问:“这是个很坏的地方吗?”这句话与其说是为了打听情况,倒不如说是随口和他搭讪。
“在伦敦会受骗,会被抢,会遭到凶杀。不过世界上哪儿没有人干这样的事呢。”
为了缓和气氛,我就说:“那总是因为有怨仇咯。”
文米克先生回答道:“噢!我看不见得。世界上哪有这么多怨仇呢。他们只要看到有油水可捞,就要来这一手。”
“那就更糟了。”
文米克先生回答道:“你说更糟?我倒觉得反正都是一个样。”
他把帽子戴在后脑勺子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面,神态矜持,好像大街上没有一件事物值得他注目。嘴巴像个邮筒口,因此嘴边老是挂着一丝无意识的笑。我直到登上霍本冈以后,才知道他的笑不过是无意识的笑,其实他根本没在笑。
我问文米克先生:“你知道马修朴凯特先生住在哪儿吗?”
他朝西边晃了晃脑袋,说:“知道。在西郊汉麦尔斯密士。”
“远吗?”
“唔!大概有五英里路。”
“你认识他吗?”
文米克先生以赞许的神气望着我说:“嗬哟,你倒是个地道的审判官哪!是的,我认识他。我认识他!”
他说这几句话时的神态,要不是心里有气、勉强克制住了,就是大有不屑一谈之意,我听了相当郁闷。我斜眼望着他那张木头桩子似的脸,想要看看他的表情里可有一点乐意和我谈谈这个话头的意思,还没看出个眉目来,只听得他说巴那尔德旅馆到了。他这话可并没有冲淡我的郁闷,因为我本来认为,巴那尔德旅馆准是巴那尔德先生开的一家大旅馆,我们镇上的蓝野猪饭店和它相比,不过是个小酒店罢了;谁知这里根本没有巴那尔德这样一个人——巴那尔德若不是个无形的游魂,就是人们的杜撰。这哪里是什么旅馆,不过是几幢破破烂烂肮肮脏脏的房子,胡乱挤在一个腥臭难闻的角落里,给光棍男人们当个俱乐部罢了。
从边门进入这个安乐窝,走过一条通道,便来到一个凄凄凉凉的小院落里,在我看来这简直像一片萧索的坟场。只觉得院子里那阴惨无比的树木,阴惨无比的麻雀,阴惨无比的猫儿,阴惨无比的房子(大约一共有六七幢),都是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一套套房间的窗口,那百叶窗和窗帘之破破烂烂、那花盆之残损不全、那窗玻璃之裂缝累累、那尘封土积的败落相、那因陋就简的寒伧相,真是五光十色、无奇不有;一张、一张又一张的“招租”招贴,在空房间的门口向我瞪眼,好像这几套房间从来没有一个倒霉蛋愿意找上门来做新房客,巴那尔德的鬼魂一看现有的房客都在实行慢性自杀,临终不作祷告,死后就给草草埋葬在沙土底下,于是他本来的复仇之心也逐渐淡薄了。一片污浊的灰尘和煤烟像黑纱似的披覆着巴那尔德创下的这份可怜的产业,这份房产也便在自己的头上撒了灰'1',甘心充当垃圾坑,忍受屈辱,以求赎罪。这些是我眼睛看到的;鼻子里隐隐闻到的也都是些腐烂的气味:有干朽的,有腐败的,有在冷落的屋顶上和地窖里悄悄霉烂的(大小耗子,虫子,附近还有几所旧马房呢);我不但闻到这一股股臭气,还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哼哼:“巴那尔德什锦板烟香味芬芳,请君一尝。”
承受大遗产的头一步,就是这样的不理想,我真禁不住对着文米克先生发起愣来。谁知他误解了我的意思,说:“看到这样一个幽静的地方,又叫你想起乡村风光了吧。我也一样。”
他领我到一个角落里,登上楼梯(我看这楼梯已经在渐渐解体,快要成为一堆木屑了;总有一天楼上的房客走到门口一望,要下楼也下不了呢)。我们来到了最高一层一套房间的门口。房门上漆着“小朴凯特先生”几个字,信箱上贴着一张字条:“外出即归”。
文米克先生解释道:“他大概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早。你不需要我再奉陪了吧?”
我说:“不用了,谢谢你。”
文米克先生说:“好在现金由我保管,我们以后大概总会常常见面的。再见。”
“再见。”
我向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