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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用了,谢谢你。”
文米克先生说:“好在现金由我保管,我们以后大概总会常常见面的。再见。”
“再见。”
我向他伸出手去,文米克先生望望我的手,大概以为我是向他要什么东西。接着又望望我的脸,这才明白了过来,说:“当然当然!哦!你平常喜欢和人家握手,是不是?”
他这一问可问得我很狼狈,我心里想,这一定不合乎伦敦的风尚,可我嘴上还是说他猜得对。
文米克先生说:“我可不习惯这一套!除非是和人家诀别才握手。当然啦,能够结交上你这样一位朋友,我是非常高兴的。再见!”
他和我握过手就走了。我打开楼梯间的窗子,险些儿丢了自己的脑袋,因为窗上的绳子都朽烂了,窗格往上一拉,就像断头台上的铡刀一样,轰的一声落了下来。幸亏落下得快,我的头才没伸出去。这样总算捡到了一条性命,我于是就只好安分一点,隔着尘土厚积的窗玻璃模模糊糊看了看这旅馆的全貌,然后就无精打采地站在窗前闲望,心想,伦敦可实在给说得太好了。
小朴凯特先生所谓“即归”,跟我心目中的“即归”并不是一回事。我朝着窗外闲望了半小时之久,望得差点儿发了疯,我用指头在窗玻璃的灰尘上划自己的名字,每块玻璃上都划过了几遍,这才听到楼梯上有了脚步声。接着,我眼前就陆续出现了帽子、脑袋、领巾、背心、裤子、长统鞋;从这身打扮来看,这人的身份地位大概和我不相上下。两边胳肢窝底下各夹着一个纸包,手里还拿着一篮草莓,走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说:“你是匹普先生吧?”
我说:“你是朴凯特先生吧?”
他嚷道:“哎哟哟!真对不起;我只知道正午有一班马车从你们乡下开出,我还以为你搭那班车来。其实呢,我倒是出去为你办事的——当然我不能以此来辩解——因为我想,你从乡下来,也许喜欢饭后吃点水果,所以特地赶到沽文园市场去买了些鲜果。”
不知是何缘故,我只觉得眼珠子快要从眼窝里跳出来了。我答谢他这番好意时语无伦次,我简直怀疑自己莫不是在做梦。
小朴凯特先生说:“真要命!这扇房门这么难开!”
他用足了气力开房门,胳肢窝下面又夹着两纸袋东西,水果眼看就要压成果酱了,我于是连忙请他把手里的东西给我来拿。他亲切一笑,把两包东西交给了我,继续使劲开门,仿佛同野兽搏斗一般。房门终于突然一下子给开开了,他的身子踉踉跄跄一个后退,撞在我身上,我又踉踉跄跄一个后退,撞在对面的房门上,彼此都不禁大笑。可是我依然觉得一双眼珠忍不住要从眼窝里跳出来,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小朴凯特先生说:“请进,让我走在头里带路。我这里相当简陋,希望你能够将就住到星期一。我父亲觉得,明天这一天你和我一起过,要比和他一起过来得合适,你也许想上伦敦去逛逛什么的。我当然很乐意陪你去逛逛伦敦。至于我们的茶饭,我估计你不会嫌坏,因为这是由附近一家咖啡馆供应的,而且(我还是索性讲明了的好)根据贾格斯先生的吩咐,这是要由你自己付账的。说到我们的住房,那可就不太妙了,因为我还得靠自己谋生,我父亲没有什么给我,老实说即使他给得起,我也不愿意拿。这一间就是我们的起居室——你瞧,只有这么几张桌椅,以及地毯等等,家里只能腾出这几件东西来给我。至于这些台布、汤匙、调味瓶,我可就不敢掠美了,那都是咖啡馆里给你送来的。这一间就是我的小卧室,有点霉臭味儿,不过巴那尔德旅馆哪儿都有股霉臭味儿。这一间是你的卧室,家具是特地租来的,我相信大概可以顶用了。如果你还需要什么,我可以给你去弄来。屋里倒还幽静,只有我们两个人住,总不至于打架吧。哎呀,真对你不起,这点水果一直累你拿在手里。请你把这两个袋子交给我吧。这可太过意不去啦。”
于是我就面对面站在小朴凯特先生的跟前,把两袋水果交给他——一袋,两袋,这时我突然看见他也像我刚才一样,眼睛里出现了惊奇的神色;他吃惊得向后直退,一面说道:
“我的老天爷!你原来就是那个在花园里东张西望的小子!”
我说:“你原来就是那位白面少年绅士!”
注释:
'1'古时人服丧或忏悔,每在脸上抹灰或在头上撒灰,以示哀悼痛悔。
第23章()
那个白面少年绅士和我在巴那尔德旅馆里彼此默默端详了一阵,双方终于失声笑了出来。他说:“想不到竟是你!”我也说:“想不到竟是你!”彼此又默默端详了一阵,又大笑起来。那白面少年绅士高高兴兴伸出手来说:“得啦!我希望甭再提这件事了。我那次打得你好厉害,你要是不放在心上,那就是宽宏大量了。”
我听了这话,便断定赫伯尔特朴凯特先生(这就是那位白面少年绅士的姓名)到现在依旧把自己当日的主观意图和客观效果混为一谈。不过我对他还是回答得很客气,双方亲亲热热地握手言欢。
赫伯尔特朴凯特说:“你那时候还没有交好运吧?”
我说:“还没有。”
他表示同意:“是嘛。我听说你是最近才交上好运的。那时候我也睁大了眼睛等着交好运呢。”
“真的?”
“真的。郝薇香小姐要我到她家去,想要看看我是不是中她的意。可她怎么看得中我呢——反正,她没有看中我就是了。”
听得他这样说,我觉得为了礼貌起见,应该向他表示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赫伯尔特大笑道:“她的鉴赏力太糟了,不过事实总是事实。是的,她曾经要我上门去让她看一看试一试,那一次如果顺顺利利过了关,也就吃穿不愁了;说不定早就跟艾丝黛拉那个了。”
我突然一本正经问道:“什么叫那个?”
原来他一边和我谈话,一边装水果盆子,因此分散了注意力,一时说不出这个词儿来,这会儿虽然依旧忙着装水果盆子,却连忙加以说明:“定亲呗。订婚呗。做她的对象呗。反正就是这档子事。”
我问:“你怎么受得了这种失望呢?”
他说:“啐!我才不希罕呢。她是个泼辣货。”
“你是说郝薇香小姐?”
“她当然也是,不过我说的是艾丝黛拉。那个小妞儿心又狠,眼睛又生在头顶上,又会使性子,这三件坏处都坏到了家。郝薇香小姐收养她就是为了要找天下所有的男人报仇。”
“她跟郝薇香小姐是什么亲戚?”
他说:“什么亲戚都不是,是个养女罢了。”
“她为什么要找天下所有的男人报仇呢?报的是什么仇呢?”
他说:“天哪!你真不知道吗,匹普先生?”
我说:“不知道。”
“奇怪!这件事说来话长,吃饭的时候再告诉你吧。恕我冒昧,倒要先请教你一个问题。那一天你是怎么到那儿去的?”
我把实情告诉了他,他留心听我说完以后,又禁不住哈哈大笑,还问我那次跟他打过架之后,身上痛不痛?不过,我倒没有问他痛不痛,因为我是百分之百地相信我把他打得很痛。
他接下去说:“听说贾格斯先生是你的监护人,是吧?”
“是的。”
“你知道不知道他就是郝薇香小姐的代理人和法律顾问?是郝薇香小姐独一无二的心腹人?”
我觉得他这话会把我引入危险地带。我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局促不安的神气,回答他说,我在郝薇香小姐家里就是在我们打架的那一天见过贾格斯先生一次,此外没有见过第二次;又说,我相信贾格斯先生也决不会记得他在郝薇香小姐家里见过我。
“承蒙贾格斯先生推荐我父亲做你的老师。他是亲自上门去找我父亲提这件事的。不用说,他是因为和郝薇香小姐有来往,才知道了我父亲的。我父亲是郝薇香小姐的表亲,不过他们之间关系并不亲密,因为我父亲不会奉承人,不肯去巴结她。”
赫伯尔特朴凯特谈吐直爽,平易可亲,很讨人欢喜。神采謦欬之间使我深深领会到这个人天生不会做阴险卑鄙的事——这样的人我以前没有见过,以后也没有再见过第二个。他的整个风貌,即使我觉得他前途大有可为,可同时也使我感到似乎有个声音在向我悄悄耳语,说他这人一辈子也成不了大事,发不了大财。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搞的。第一次正式相见,还没有坐下来吃饭,就对他有了这个印象,可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依然是个白面少年绅士,虽然精神好,兴致高,其实却是忍着疲劳,勉强撑持,显见得并不是天生的体魄壮健。脸蛋虽然长得并不美,却极其和颜悦色,胜过翩翩美少年。身段虽然也有点不大中看,还像当年挨我不客气的拳头时一样,不过看来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那轻捷的少年体态。他要穿了特拉白裁缝做的乡下时装会不会比我风度好些,我不敢说;可是我敢说,他穿着那身旧衣服,毕竟要比我穿着这身新衣服像样得多。
看他如此健谈,就觉得我若是沉默寡言,未免对他不起,也不像个青年人。于是便把我这次交上好运的简单经过说给他听,还着重说明,我的恩主是谁,贾格斯先生决不允许我打听。我又对他说,我从小在乡下学铁匠,很不懂得礼貌规矩,他要是看见我有什么地方出洋相,闹笑话,请随时提醒我一声,我一定感激不尽。
他说:“非常乐意。不过我看你也用不着我多提醒的。今后我们总会常在一块儿吧,我看我们还是打消一切不必要的拘束。我请你赏个脸,从现在起就用我的教名称呼我,管我叫赫伯尔特,好不好?”
我向他道过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