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艾丝黛拉说:“还有呢?”
“你知道,这个人不但外貌丑陋,肚子里也是一包草。是个脾气粗暴、成天绷着脸的低能的大笨蛋!”
艾丝黛拉说:“还有呢?”
“他除了有几个钱,还有他那些混蛋祖宗的一本糊涂家谱以外,简直一无可取,你知道不知道?”
艾丝黛拉又说了一声“还有呢?”每说一次,那双美丽的眼睛就睁大一些。
老是“还有呢”三个字,可真不是滋味;叫她多说一个字都办不到,于是想出了个打开局面的办法——把她这句话接过来,加重了语气对她说道:“还有呢!要知道我伤心也就伤心在这里。”
假使我能够断定她垂青于蛛穆尔不过是故意要伤伤我的心,那我心里倒反而会宽舒得多;可是她依旧像往常一样,完全把我置之度外,因此我决不能作如是想。
艾丝黛拉在室内扫视了一眼,说道:“匹普,别傻了,事情影响不到你。有些人可能会受到影响,那恐怕也是没法可想的。这种事不值得多谈。”
我说:“不,倒是很值得谈谈,要是哪一天我听见人家说,‘艾丝黛拉怎么竟会看中了一个乡巴佬,一个下流透顶的家伙,白白糟蹋了自己的仙姿丽质!’那叫我怎么受得了。”
艾丝黛拉说:“只要我受得了就行。”
“哎哟!别太骄傲了,艾丝黛拉!别太顽固不化!”
艾丝黛拉双手一摊,说:“刚才你还在责备我曲意俯就一个乡巴佬,这会子又责备我太骄傲,责备我顽固不化了!”
我迫不及待地说:“我难道冤枉了你?今天晚上我明明看见你向他使眼色,赔笑脸,你可从来不曾这样对待过——我。”
艾丝黛拉突然转过脸来瞧着我,纵然不是对我怒目而视,至少也是满面严肃、目不转睛地瞧着我,她说:“你是要我欺骗你,引你入彀喽?”
“难道你这是存心要欺骗他,引他入彀,艾丝黛拉?”
“对!岂止是他——除你而外,对谁不是这样!白兰莉夫人来了。我不和你多谈了。”
现在,我始终耿耿于怀、而且常常为之痛苦不已的这一段事,已经花了一个专章的篇幅交代过了,接下去我就可以放手叙述另一件事,这件事的来历还要久,其实远在我知道世界上有艾丝黛拉以前,远在她童稚的智慧受到郝薇香小姐的魔掌的戕害以前,就已经种下了根苗。
东方有个故事,说的是有个苏丹王打算于征战得胜之后,用一块极大的石板砸碎敌国君主的宝座。于是慢慢地先在石圹里采凿好石板,又在岩石丛中慢慢地掘出一条坑道,以便能用粗绳穿入坑道兜住石板,然后再把石板慢慢地吊起来架上屋顶,又把绳子一头兜住石板,另一头慢慢地穿过几里长的坑道,拴在一个大铁环上。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准备工作始告就绪;到了时候,深更半夜把苏丹王叫醒,把早就磨快专备此刻砍绳之用的利斧交到他手里,他举斧一砍,绳索断裂,于是石板就把那屋顶砸烂了。我的情形也是如此;砸烂屋顶的一切准备工作,远的,近的,都已安排就绪,只等举斧一击,我那个要塞的屋顶便要坍下来压在我的头上了。
注释:
'1'第二十九章有关郝薇香疼爱艾丝黛拉的一段描写中用过“可怕”两字。
'2'因为匹普现在已经成年,故云“前监护人”。
第40章()
我已经二十三岁。二十三岁的生日已经过了一星期,关于我承继遗产的问题却还没有一点新的消息可以驱散我的疑云。我们搬出巴那尔德旅馆、住到寺区'1'来,已经一年了。住宅坐落在花园坊,临近河滨。
朴凯特先生早已和我解除师生关系,不过彼此依旧相处得极好。我尽管不能安心务任何正业(我看这多半是由于我的经济情况还很不稳定,也尚未完全明朗的缘故吧),不过却喜爱读书,每天都要读好几个小时书。赫伯尔特的那件事仍在顺利进行之中;至于我自己的境况,则早已在前一章的末尾说得明明白白。
赫伯尔特到马赛办商务去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实在觉得沉闷。心里既抑郁又焦灼,老是盼望着下一天或是下一个星期我的生命史上就会出现云散天清的局面,却又老是失望;想起那位老朋友满面欢愉、与我一唱一和的情景,就不免怀人千里,黯然神伤。
天气坏极了,成天风风雨雨,雨雨风风,条条大街上都是泥泞,除了泥泞还是泥泞。日复一日从东边天空里压过来大片厚厚的云层,罩住了伦敦,连绵不断,仿佛那东边天空里藏着刮不完的风、散不尽的云似的。风势凶猛极了,揭去了城里高楼大厦屋顶上的铅皮,连根拔起了乡村里的树木,刮得风车的叶片都不翼而飞。从海滨一带不断传来翻船死人的噩耗。一阵阵狂风,还夹着瓢泼大雨。这一天,正是风雨最大的一天,晚上,我坐在家里读书。
说到寺区这一带的景况,目前较之当时已大有改观,既不若当时凄凄冷冷,也没有再被河水淹没的危险。当时可还不是这样。我们住的是临河一幢房子的顶层,那天晚上河上狂风怒号,连房子都震动了,好似遭到了炮击或是海涛的拍打。后来狂风又带来了骤雨,忽喇喇打在玻璃窗上,抬眼看时,窗子都在摇晃,恍若置身在一座风雨飘摇的灯塔中一般。有时候,壁炉里的烟会从烟囱里倒灌进来,似乎受不住屋外风雨的侵凌。我打开门,望望楼下,楼梯上的灯已经扑灭;我手搭凉篷,透过漆黑的玻璃窗朝外一望(在这种风侵雨虐的夜晚,休说开窗,连一丝缝儿也露不得),只见院子里的灯也扑灭了,桥上和岸边的灯也都在瑟瑟打抖,狂风从驳船上的炉子里刮起一阵阵火星,有若一阵阵火雨。
我把表放在面前的桌上,打算读到十一点就合上书本睡觉。待到合书时,圣保罗教堂的钟,以及城里其他教堂的钟都纷纷报点——有的一马当先,有的同声相应,有的姗姗来迟。怎奈狂风肆虐,钟声喑哑破碎得离奇。耳里听着,心里想着:这风怎么也饶不过钟声,把它撕得这样七零八碎?正在这时,忽然听得楼梯上有个脚步声。
我顿时神经紧张,吓了一跳,心想,莫非姐姐的幽灵来了——这种愚昧的想头一闪即逝,可以不去说它。我重又凝神静听,只听那脚步声踉踉跄跄愈走愈近。于是我想起楼梯上的灯已经扑灭,便拿了台灯走出房间,来到楼梯口。一点声息也没有,显然楼下那人一看见我的灯光就站住了。
我朝着楼下喊了一声:“下面有人吗?”
黑魆魆的楼下有人回道:“有人。”
“你要到几楼?”
“顶楼。找匹普先生。”
“我就是。——没出什么事吧?”
那人答道:“没出什么事。”说着就走上楼来。
我把台灯端到楼梯栏杆外面,那人慢慢地就进了光圈。我这盏灯原是一盏用来看书的罩灯,照明的范围极其有限,因此他在光圈里不过是一刹那工夫,转眼就又出了光圈。就在他步入光圈的那一刹那间,我看到他仰起了那张陌生的脸望着我,一看见我就显得又感动又快慰,简直弄得我莫名其妙。
他走近一步,我也把灯挪前一步,这样渐渐看明白了,这人的衣着虽然质地考究,却弄得非常马虎,很像个航海家;蓄着一头斑白的长发,年纪在六十上下;肌肉发达,十分壮实,脸膛晒得很黑,一副饱经风霜的老练样子。他走上楼梯的最后一两级,我们两个人便都进入了光圈之中,只见他伸出双手来想要拥抱我,这一下可真把我吓愣了。
我问他:“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有什么事?”他停了片刻,才接下去说:“啊!那也好。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就来说一说我来有什么事。”
“你要进来吗?”
他答道:“是啊,我要进来,少爷。”
我问他这句话问得很不客气,因为我看见他脸上始终挂着那种好像早就认识我似的、喜洋洋的神气,心里就觉得生气。我生气就生气在他神气之间似乎有那么一种意思,好像我也应该跟他一块儿高兴似的。不过我还是带他走进屋里,把台灯放回桌上,尽量放出彬彬有礼的样子,要求他说明来意。
他环顾了一下室内的陈设,神态极其古怪——又似惊又似喜,仿佛室内这些东西他非但赞叹,而且也有他的一份——接着便脱下他那件乱皱皱的外套,摘下了帽子。我这才看见他的头顶又皱又秃,只是两侧长着一圈斑白的长发。可是从他身上实在看不出一点线索,不知他究竟是何来意。倒是才一转眼,我看见他又伸出手来想要拥抱我了。
我有点怀疑他莫非是个疯子,就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本来望着我,一听就垂下眼去,拿右手慢慢地擦了擦自己的脑袋,用粗哑而哽咽的声音说:“盼了那么久,那么路远跳跳(迢迢)地赶来,这样相待,真叫人失望啊。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不能怪你也不能怪我。歇口气我就说给你听。对不起,让我先歇口气。”
他在壁炉前面的一张椅子里坐下,用那双青筋暴起的黑黝黝的大手捂着前额。这时我把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不觉倒退了两步,不过还是认不出他。
他回头望了一下,说:“这儿没有外人吧?”
我说:“我和你素昧平生,你这么深更半夜赶到我屋里来,问出这种问题,是什么缘故?”
他对我摇摇头,神态从容而又充满深情,把我弄得糊涂极了,也恼火极了。他说:“看你的样子多么神气啊。你长得这么大了,长得这么神气,真叫我看了高兴!可你别来逮我。否则你以后会后悔的。”
他看穿了我的心事。不过其实我也不会动手了,因为我认出他来了!尽管我那时还记不起他的五官相貌,我还是认出他来了!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