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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大前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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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寡妇,她楼上有一层房子连同家具正在招租,赫伯尔特先生问我,把那个地方暂时租下来让某人住一阵子怎么样?我说很好嘛——我有三条理由,不妨说给你听听。第一,那一带地方你平日根本不去,离开市区热闹的大街小巷又远。第二,你自己用不着去,赫伯尔特先生自会经常给你捎来某人的平安消息。第三,过一阵子,等到时机适宜,你如果想把某人送上一条外国邮船,他随时都能就近上船。”

    听文米克考虑得这样周全,我大为快慰,再三向他道谢,请求他继续讲下去。

    “好吧,阁下!赫伯尔特先生果断地把这件事担当起来了,某人(管他姓甚名谁,反正你我也不一定要知道)已经在昨夜九点妥妥善善迁进了新居。对他原来那个地方的房东只说应友人邀请,到多佛尔'3'去了,其实他是经过多佛尔街,在那儿一拐弯,到新居去了。这样一来,还有一个莫大的好处:做这件事的时候你不在场,要是当真有什么人在留意你的动静,他不会不知道当时你远在百儿八十里以外,根本在忙别的事情。这样搞得扑朔迷离,人家就不会疑心到你的身上。正是为了这个道理,昨晚我才出了个主意,让你即使当夜回来,也不必回家。这样就会弄得更加扑朔迷离,愈是扑朔迷离对你就愈有利。”

    文米克吃完早饭,看看表,便开始穿外套。

    他还没有把手从袖管里伸出来,就对我说:“现在,匹普先生,我可以说是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力量;如果还有什么地方要我效劳,我也很乐于从命——这当然是从沃伍尔斯的观点而言,完全凭着我们私人朋友的交情。我把新居的地址给你。今天晚上你不妨在回家以前亲自去看看那位某人是否平安无事——你昨儿晚上所以不应当回家,这也是一条理由。你回家以后,就不能再去了。不客气,不客气,匹普先生,”原来他的双手已经伸出袖管,我正握着他的手呢,“最后还有件重要的事要特别向你提一提。”他双手搭在我肩上,郑重其事地和我打了个耳喳:“今天晚上要想办法把他的动产都弄到手。谁说得准他会不会出岔子,可千万别让他的动产出岔子。”

    提起这件事,要叫文米克明白我的心迹是万难办到的,我只好耐着性子不开口。

    文米克说:“时间到了,我非走不可了。如果你没有什么紧急事情要办,我劝你还是在这儿待到天黑再走。看你心事重重,你何不和老人家(他马上就要起床了)在一起好好过上一天清静自在的日子,吃点儿——你还记得那头猪吗?”

    我说:“当然记得。”

    “好极了,那就吃点儿这位猪兄的肉吧。你烤的腊肠就是它的肉做的,不论从哪一方面看,这头猪都是顶呱呱的。看在它是你的老相识分上,你也应该吃它一点儿。”接着他便兴高采烈地喊了声“老爹爹,再见!”

    老人在里间尖声嚷道:“好极了,约翰!好极了,我的孩子!”

    不久,我就在文米克的壁炉跟前睡着了;老人家和我差不多一整天都是这样一起厮守在壁炉跟前半睡半醒地度过的。我们中饭吃的是里脊肉和自己地里种的蔬菜。这一整天我要不是在瞌睡蒙眬中不知不觉地向他点头,那也准是在诚心诚意地向他点头。天完全断黑时,我才告辞,让老人自己添煤烤面包;我数一数他拿出的茶杯,看他老是拿眼睛瞧着墙上那两扇小门,便料定史琪芬小姐就要来了。

    注释:

    '1'“百眼巨人”原文为“阿古斯”,出自希腊神话,此处指那盏灯。

    '2'指新门监狱。

    '3'多佛尔:英国商港。

第47章() 
钟敲了八点,我来到一个地方,闻到空气里有一股并不难闻的锯木屑和刨花的气味,原来河岸上有好多制造船舶、船桅、船桨和滑车的作坊。伦敦桥东边,蒲塘上下一带的河滨,对我来说是块从未发现的新大陆。到了河边,发现我要找的那个地方并不在我原来设想的地方。那个地方可实在不好找。地名叫做:缺凹湾磨池浜。我又不识路径,只知道有一条青铜老胡同可以通到缺凹湾边。

    也甭提那使我迷途失向的千障百碍了:有多少搁浅损坏、停在干船坞里待修的船只,有多少行将肢解为零片碎块的废船壳,有多少淤泥黏土和海潮带来的其他垃圾,有多少造新船的船坞,又有多少拆废船的船坞,有多少长年弃置、锈迹斑斑、只顾把嘴巴往泥土中钻的铁锚,还有堆积如山好大一片的木桶和木料,至于那些并非以“青铜”命名的小胡同,那就更数不胜数了。我在前后左右一连扑了几个空,后来无意之间拐了个弯,一看正好就是磨池浜。这个地方,若就当地的环境来看,也可以算是个清新宜人的所在了,河上吹来的风到了这儿颇有回旋的余地,中间还有三两株树,一架残破的风车;那条青铜老胡同,月光下看去又长又狭——沿着这条小径过去,一路都是些陷在泥地里的木头船架,简直像一些年深日久、齿牙尽落的废弃的干草耙子。

    磨池浜一共只有寥寥几幢奇形怪状的房屋,我挑选了有木头大门和凸肚窗的一幢三层楼房(所谓凸肚窗是半圆形的,与一般有棱角的凸窗不同),一看门上的铜牌,正是我要找的乌英夫人的住宅。我敲敲门,应声来开门的是个神态和蔼、容颜鲜润的中年妇人。赫伯尔特立即走了出来,于是就由赫伯尔特悄悄领我走进客厅,随手关上了门。眼看这张极其熟悉的脸庞出现在这极不熟悉的地方,出现在这极不熟悉的屋里,而居然能这样熟门熟路、安详自在,我不禁起了一种奇特的感觉。我时而望望他,时而望望墙角里那张橱内的玻璃器皿和瓷器,望望壁炉架上的贝壳,墙上的彩雕——一幅是科克船长之死'1',一幅是新船下水典礼,还有一幅是那位戴着马车夫的华丽假发、穿着皮短裤和高统靴出现在温莎宫阳台上的乔治三世陛下。

    赫伯尔特说:“汉德尔,一切都顺利,他很满意,只是急于要见到你。我的女朋友和她爸爸一起住在楼上;如果你等得及,那就等她下楼来,我介绍你和她认识,然后我们一块儿上楼去。——那就是她爸爸。”

    因为这时只听得楼上有一阵吓人的咆哮声,大概我的惊讶之情已经在脸上毕露无遗了。

    赫伯尔特笑嘻嘻地说:“我看这老头子只怕是个十足的混蛋,不过我还没见过他。你有没有闻到朗姆酒的气味?他成天离不了它。”

    我说:“离不了朗姆酒?”

    赫伯尔特答道:“可不是,你想想看,酒怎么会减轻他的痛风病呢。凡是吃的东西,他一定都要藏在楼上自己的屋里,每天由他按定量拿出来。东西都放在他床头的架子上,什么都要称过。他那间屋子甭说准是像个杂货铺了。”

    他说这话时,楼上的咆哮声变成了一阵历久不息的怒吼,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赫伯尔特解释道:“他一定要自己切奶酪,哪能不落得这样哇哇乱叫?右手得了痛风(他全身关节哪儿没有痛风),偏要去切一块双料的格洛斯特奶酪,哪能不割痛手!”

    只听得楼上又响起了一阵凶猛的怒吼,看来他这一下割痛得可够厉害的。

    赫伯尔特说:“有蒲骆威斯这样的房客住在三楼,真是乌英夫人天大的福气,因为一般人是受不了这种嚷嚷的。汉德尔,这地方很希奇,是不是?”

    说这个地方希奇,一点不假,不过这里收拾得倒也十分整洁。

    我把这个印象告诉赫伯尔特,赫伯尔特说:“乌英夫人是一位顶儿尖儿的主妇;我的克拉辣要不是亏了她慈母一般的照料,我真不知道她怎么办好呢。汉德尔,你要知道,克拉辣并没有亲娘,除了凶煞老头儿以外就没有亲人了。”

    “凶煞?这该不是他的名儿吧,赫伯尔特?”

    赫伯尔特说:“当然不是,当然不是,这是我乱叫的。人家管他叫巴雷先生。我爸爸妈妈生下我来,让我能爱上这样一位六亲全无的姑娘,她自己既用不着为她家里人操心,也不用别人为她家里人操心,这是我多大的造化啊!”

    赫伯尔特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原来他早就告诉过我,他认识克拉辣巴雷小姐的时候,正是她在汉麦尔斯密士的一个学校里完成学业的那一年,后来她奉命回家侍候老父,于是小两口子便向乌英夫人吐露了彼此间的感情,自此以后乌英夫人就把这段情分一手培养撮合起来,对他们既好心又慎重,二者从无偏废。不用说,涉及柔情蜜意的事都万万告诉不得巴雷老头,因为他只懂得痛风症、朗姆酒和事务长的库藏,只要带点儿心理色彩的问题,他就一窍不通了。

    我们在楼下低声谈话,巴雷老头则在楼上不断咆哮,天花板上的横梁也随之震荡不已;就在这时,门开了,走进来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秀丽可人,身段苗条,深褐色的眼珠,手里挽着个篮子;赫伯尔特立即体贴备至地接过她的篮子,红着脸给我介绍说,这就是克拉辣。姑娘实在极其妩媚动人,叫人只当是一位仙女,是让巴雷老头这个残忍的食人妖魔抓来供他驱遣的。

    我们寒暄了几句以后,赫伯尔特脸上泛起了温柔爱怜的笑容,指着那只篮子对我说:“你瞧,这一份就是可怜的克拉辣的晚餐,每天晚上分给她的就只有这么些。她只能吃到这么点儿面包,这么一片奶酪,这么一点儿朗姆酒——酒归我喝。另外这一份是巴雷先生明天的早餐,先拿出来,明天好烧给他吃,一共是两块羊排,三个土豆,几颗去壳豌豆,一丁点儿面粉,二两黄油,一小撮盐,还有这么些黑胡椒,统统和在一块儿煮好,热腾腾地吃下去,我看这倒是医痛风病的妙品哩!”

    赫伯尔特一件件指着,克拉辣一件件看着,那种柔顺的模样儿是那样自然,那样讨人欢喜;赫伯尔特搂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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