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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昏暗,他又没见过水无痕,只当是避雨的路人,放下手中的抹布,取了块洗得干净的旧布巾子:“这雨下得真大,快擦擦,别看是这个时季,雨水凉得很”
“您几位是过路吧?这么急的雨,雨伞不顶事,得穿簑衣看都湿透了吧?我这里也没合适您几位的衣服”
老头圆脸细眼,看起来脾气很好,心地也好:“您几位等着,我这就烧锅姜汤给您趋趋寒气”
不待水无痕拒绝,老头已飞快地将姜末切好,捅开一旁的小灶,放锅烧水放姜末,动作麻利。
雨中传来深浅不同的脚步声,老头微笑:“是我儿回来了!”锅里烧着姜汤走不开,他扬声道:“海生,是你吗?”
“爹,是我。”
小瘸子高声回答着,在屋檐下抖动身体,甩掉蓑衣上的水,然后走了进来,对水无痕微躬着施礼。
摘了斗笠,卸下草袋渔蒌,把蓑衣脱下挂好:“爹,您又在忙什么?”
“熬姜汤,这几位避雨的客人被浇透了,喝点姜汤趋趋寒气你也喝一碗,都说过几遍了,这种天气不要去赶海,风浪大,礁石湿滑,若有个万一”
老头边搅着锅里的姜汤,边絮叨,看二人的表情,这番对话极自然平常。
“我记住了爹,我很小心的。”
叫海生的小瘸子笑着认真点头,向自己的爹介绍水无痕几位:“爹,这位公子是京城来的,前几天大管事陪着来咱们这儿巡视过”
京里来的贵公子!
知道啊!哎哟!连大管事们都毕恭毕敬的!
老头忙放下勺子,过来见礼。
目光疑惑,看见自己的儿子,这位贵公子怎么会到咱这儿来?
“在海边遇到了,又逢下雨,公子不嫌咱这里粗陋,过来避雨,用些餐饭。”
海生解释着。
知道最后这句会惊着自家老爹,忙又补充:“儿捡了些海肠,公子未曾食过此物,故而”
老头明白了。不过还是有些慌乱,这可是京里来的贵公子!咱这给扛活儿的汉子做些粗食的伙房,哪能做出公子能吃的餐饭来?
“老丈无需多虑,是在下冒昧了。”
身着湿衣的贵公子举手投足间姿态高雅,彬彬有礼:“在下并不挑食,老丈按寻常即可。”
“哪能呢?您是贵人您请坐海生呐,”
老头回头看自己的儿子已经拿起勺子,看着熬姜汤了。这事,定是贵公子自己的主意,与自己儿子无关。
“海生,你去拾掇海肠子去,我来看锅就快好了吧?”
老头舀一勺子闻了闻:“好了,拿碗,你也喝,喝完再去拾掇”
水无痕几个喝了满满一大碗姜汤,老头面露难色,这衣服都是湿的,光喝姜汤也不成啊,可是,他们的旧衣服哪能给几位京里的公子穿?
“公子,我回去取些衣物来。”
喝了姜汤,身体热乎乎的,柳根主动请缨,公子要在这里用餐,不能一直穿着湿衣。
不待水无痕阻拦,借了小瘸子的蓑衣,一头钻进了雨水。
老头在屋里摆上盆炭火,虽不能直接穿着湿衣烤,去去屋里的湿气也好。
那厢,瘸子海生已拿了把旧剪刀,高挽袖口,要拾掇海肠。
水无痕忽然大惊失色,他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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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胎记与重逢()
水无痕面色突变,一个箭步冲上前,攥住了小瘸子的手腕:“别动!”
语气暴戾。
满脸的惊吓意外与不可置信。
事出突然,小瘸子定住了,被他攥着的腕处传来痛感:“公子,您”
目光停在水无痕的脸上,质问的话就咽了下去这位公子,这位大雨中也淡定自若的公子,脸色好吓人!
目光狠厉要噬人?也不对就是那种直勾勾盯着,欲要一口吞下的感觉让人后脊梁发冷
哪里不对了?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胳膊,与被毁容的脸不同,他的胳膊结实有力,肤色细腻,手背及手腕处,因为经常挽袖子做活,被太阳晒出了小麦色,愈向上颜色愈浅,到肘部以上,肤色白晰润泽。
老爹曾笑言,他这身皮肉,看起来象是富人家的少爷公子,穷人家的孩子自小都光着屁股四处乱跑,很少有他这样白净的身子。
公子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上臂内侧
他担心海肠内脏的汁液溅到衣服上,所以袖子挽过肘部,高到上臂处。
他的上臂内侧有一枚红色的胎记,半月形,大小形状很周正,内臂的皮肤少见阳光海风,看上去肤白月红。
“噢,这是枚胎记”
他轻笑着解释道。
胎记不出奇,象他这样红色的,形状又规整的不多见,有时夏天挽袖子干活被人看到,初次见之惊叹的不少。
“我知!”
哪知贵公子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凑上前,仔细看那枚胎记,距离近到要贴上去
他有些不自在:“公子,只是枚胎记而已”
“给我看看你的后背!”
攥着手不但没放开,另一只手居然抓上了他的衣领,就要脱外衣
“公子!”
柳树且惊且疑,回过神来忍不住出口轻呼,公子怎么了?!他跟了公子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自家温润如玉的公子这般失态失礼过!
“放手!”
一记擀面杖不轻不重地敲在水无痕的肩头,正在擀面条的老刘头听到这边的动静,拎着擀面杖就过来了,任谁也不能欺负他儿子!公子也不行!
居然要脱他家海生的衣服!
老头气呼呼地:“快些放手”
“你敢打我家公子?!”
柳树气忿地大叫,冲上来抱住推搡:“你居然打我家公子!”
“不放!不放!”
水无痕充耳不闻,仿佛那一记不是打在自己的身上,只紧紧地攥住眼前的人,好象一松手,这人就会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不放!你给我看看后背”
声音坚决又悲凉,那股深深地哀恸要将人的眼泪逼下来
小瘸子海生的心软了,这贵公子好象不太对劲
他要看就给他看吧,大家都是男人。往常三伏天,伙房热得很,大家伙儿也会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干活,看看后背实在没什么。
“好,给你看你先松手,我把衣服脱了。”
“不好!”
神仙似的贵公子忽然执拗地象个孩子,答应给他看了也不撒手:“你就这么脱!”
柳树干脆傻眼了,手还拉着老刘的衣襟,却忘记了动作——
天呐,这还是他家公子吗?难道公子淋雨发烧了?
海生无奈之下,只好单手松了松束腰,将衣服拽出来,又去解脖下的扣绊。因为是单手,他的动作缓慢
“等等!”
水无痕忽然就害怕起来,他怕,他怕看不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你后背有什么?”
他的声音抖得象过筛子。
“没有什么啊,”
小瘸子停下手,挺不解。
想了想不在意说道:“哦,好象有三颗痣吧,在后背脖子和肩的连接处爹,是不是长在这里?”
后背的痣他自己看不到,有没有都是听别人说的,他向自己的义父求证。
“没错,是有三颗,就长在脖子肩头那块儿”
老头出言证实,人老成精,见水无痕这般做派,不由心头起念:
这位贵公子,为何看到俺家海生的胎记这般反常?莫不是
手臂!红色胎记!半月形!
后背!三颗痣!脖子与肩连接处!
水无痕瞪大眼睛,盯着他赤祼肩背处的痣,那三颗痣,以他记忆中的模样排列着!
他还记得祖父曾笑言,相书有云,长有这种痣相的人,自幼聪明好学,文采出众,有侠肝义胆,不畏艰苦,一生受人敬仰。
他还记得,幼时挤在一个浴桶中洗澡,常会好奇地摸摸那里,甚至,他曾用手指抠过,想知道能不能把那三颗小黑痣抠下来
巨大的惊喜与意外,让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盯着他的后背,水无痕说不出话来
耳中是大管事的闲聊:
老刘头在海边捡到的!腿被打残了!成了瘸子!
全身血肉模糊!脸上被砍了一刀!毁容了!
他撒开了手,海生刚松了口气,单手把衣领顺上去,尚未整理好,却被他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他抱得那样紧,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木头,死死地搂着不肯放手。
“公子!”
海生要挣扎,却又停住了他的脖颈处被水滴打湿,那是抱着他的公子,他在流泪。
眼泪一颗一颗,热热的,烫着他的脖颈处的肌肤如泉水般欢快地涌淌着
他怔住了,任由他将自己紧紧箍住
对面露焦急之色想要上前制止的义父摇摇头:谁能没有一两件伤心事呢?这位公子,怕是想起了什么,或把自己当做了什么人,且由他悲伤一回吧
柳树愣愣地看着自家公子,紧紧地抱住这个叫海生的小瘸子,用力地仿佛要长到人家身上。
他站的位置在水无痕身后,虽然看不到公子的脸,但从耸动的肩头,他知道自家公子是在哭
在哭?!
柳树彻底懵了,他家公子从来不哭,他家公子说哭没有用,再苦再难的事要想办法解决,办法用穷之时,就忍着,忍着,总有忍过去的时候
哭是哭不过去的
他从来没见公子掉眼泪,公子从来都是淡然自若,公子从来都是温润如玉,公子从来都是不为外物动心,如今,他天人般的公子紧抱着个丑脸瘸子哭成了泪人
柳树的心慌得很,若是柳根哥在就好了
公子这个样子太反常,应该上前去劝还是由他去,他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才好
瘸子海生开始时两手支愣着,任由他抱着,一只手里还拿着剪刀。
耳边无声的哭泣实在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