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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出来。”陈白露拍拍手。
陈言拉她:“人家睡觉呢,别捣乱。”
“不行,一会儿有人开车,它就要成肉饼了。”陈白露又拍手,但小狗毫无反应。她跪在地上,伸手想要把小狗抓出来,但胳膊不够长,转头可怜巴巴地朝陈言眨眼睛。
陈言没辙,趴在地上把小狗抱出来。很奇怪,它不叫也不跑,在陈言的手心里,眼睛半睁半闭,尾巴间或一摇。我们围过去看,才发现它哪里是什么肉球,分明瘦得连肋骨都要戳出来;毛一绺一绺地黏在一起,黄色,也许是白色。这是一只流浪狗,看个头,应该刚断奶不久。
第30章 故事篇:2010 年春 (9)()
“小可怜。”陈白露接过来,“准是太冷了,在车底下取暖呢。”
“脏死了。”有人说。
陈白露把小狗抱在怀里,白衬衫被小狗的尾巴尖扫上了一道泥水。
“带回家嘛。”她对陈言说。
“养你都困难。”
“我从今天开始不吃饭了,只喝水。”
“人家在马路上生活得挺好。”
“好什么,吃垃圾,睡车底,它才这么小,这样下去活不了多久。”
“咱家太小了。”
“地方再小,总算是个家。”
“你能保证每天都有时间遛它?不会一个星期后就没耐心了?”
“我能我能。”陈白露直点头:“我保证。ipromise。jevouspromets。”
第二天,他们带小狗去打疫苗,刚从诊所里走出来,小狗就被一辆逆行的摩托车撞得横飞到绿化带里。
我又一次见到小狗,它躺在诊所的绒垫上,浑身包着纱布,像个微型的木乃伊;小脑袋枕着陈白露的手腕,嗓子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真可怜,疼也说不出。”
我安慰陈白露:“它在说呢,只是你听不懂。”我看着那坨小小的东西,它已经不是昨天那副脏兮兮的模样,毛色雪白,乖巧文静。
“你说,人真的有命运吗?”
“有吧—”我糊里糊涂地答了一句。
“我也这么想,所以狗狗也有。”陈白露搔着小狗头顶的毛,“它的命真苦,本来以为再也不用受苦,没想到只跟我享了一天的福。”
“它还小呢,还有好多年好多年可活。这一次把所有的劫数都经历完,从今以后只剩下平安了。”
“要是它挺不过去呢?它的四肢都断了。”
“内脏有伤到吗?”
“没有,只是伤筋动骨。”
“那就好。”我松了一口气,“伤筋动骨再痛苦,也能挺过去。”
我并不是随口安慰她。出院后,小狗果然展示出了令人惊讶的求生能力,它很快痊愈了,并且在陈白露和陈言的照料下变得圆滚滚,跟在陈白露身后,好像一只肥硕的小熊猫—只是一条后腿有些跛,小跑的时候没有异样,但跑得快了,还是能看出曾经受过重伤。
7陈言要我偷的是一对金镯子,是他出生时他爸爸妈妈托一个金匠打的,上面精细地雕着一只小兔子,肥肥的腿,长长的耳朵,眼睛是两颗红宝石碎粒。陈言属兔。这镯子他一直戴到了三岁。
我当时问他,可变卖的东西那么多,你的红酒呢,你的手表呢,什么都比这对镯子值钱,而且都不如它珍贵。
“怎么能卖你父母为你出生准备的礼物?”
“他们都不要我了,我留着镯子有什么用?”
我没有再劝他,因为我打定了主意要替他留下这东西。如果我再劝下去,他会假装答应却派别的朋友去偷,这对镯子就不知道被卖到哪个典当行里了。
我去了他家从前的大房子,是他妈妈住在那儿,我直接告诉她陈言要镯子,她就取了一个小木盒给我,没有多问。
粗心的母亲。她甚至不对这奇怪的要求起疑心。
我带着那只木盒回了家,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拿了三万元给陈言,说是卖镯子的钱。那对镯子被我锁进了保险柜里,和我妈给我的珠宝放在一起。
第31章 故事篇:2010 年夏()
钱是困扰陈言和陈白露的噩梦。
命运真是滑稽得很。陈言本来是有运通黑卡的人,陈白露本来是公主一样的千金小姐,结果一个出于自立的决心,一个出于际遇的捉弄,偏偏变成了最缺钱的人。如果说我和我的朋友们的经历曾经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爱情也许可有可无,但钱是越多越好的。
2010年秋天来得很晚。9月中旬的一天,气温甚至到了三十七度。
我终日窝在家里不肯出去,买了几十斤咖啡豆,不为了喝,只是磨着玩。
一边看着电影,我能咯吱咯吱地磨上一整夜。
天亮才睡。
后来我在一本古人的笔记中看到,古时候的寡妇为了打发漫漫长夜,都是吹了灯后在地板上撒一袋绿豆,再一颗一颗地捡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读这一段书的时候,脑子里全是磨咖啡豆的声音。
那个燥热的秋天,朋友们源源不绝地收到我的咖啡粉。
有一天早上我刚睡下不久,也许六点钟,也许七点钟,接到了陈白露的电话。
“起床了没有?我们去你家打牌好不好?”
“这个时间打牌?”我艰难地说。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声音里带了些难为情:“我们想去你家吹一会儿空调。空调坏了。”
“找工人修啊。”
“问过了,要六百。”
“六”
“夏天快结束了,能省一点儿就省一点儿吧。”
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我赶紧起床,开冰箱,家里能喝的东西竟然只有咖啡。叫楼下的超市送酸梅汤,还有最冰的西瓜和一大包冰块。
我接过东西,付了钱,又想起连吃的也没有,又麻烦老板跑一趟,送了米酒和汤圆。
一切备齐,我靠着冰箱门看房间里到处撒落着的咖啡粉,一叠不记得是要拿去洗、还是刚洗好的衣服,纸篓里垒着的餐盒—差点儿落泪。
不只是陈白露那样的人有资格伤春悲秋,无人知道我也是有伤心事的。
第32章 故事篇:2010 年秋 (1)()
1
后来我病得很厉害。整整一个秋天我都在生病。
这终于让我的爸爸和妈妈想起了被丢在北京的独生女儿。国泰民安,他们很少担心我一个人在这儿。我已经把北京当成家乡—可是有什么用?父母远在千里之外的广州,北京算是家吗?
不只陈白露和陈言那样的人生会感到孤单。
何况他们还有爱情。
我的爸爸妈妈赶到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昏睡了一天。快餐盒早就没心情扔进纸篓,在地板上堆成山。他们带我去医院,把我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一切正常。问哪里不舒服,我也说不上,只是懒,只是想睡。
我妈舒了口气:“原来没有生病。”
有的,有的。我在心里放声大哭。
2
爸爸妈妈很快走了,他们很忙。大房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甚至想养匹马。
哪里有马养。只能振作起来,穿上雪地靴,长围巾遮脸走出去。
我这副打扮去聚会,女孩们指着我刻薄地大笑。她们还穿着丝袜,或者裸着脚踝,只有我活像一峰骆驼。
而路上的落叶已经软绵绵地堆得很厚,树枝都秃了。今天的北风甚至吹折了咖啡馆外面的阳伞。
是我太真,还是她们太假?
酒肉依旧流水地上着,又流水着撤下去;无聊的话题、陈腐或新的八卦一轮轮地碾过。
我打哈欠,还不如回去睡觉。
但那天晚上我试探自己的意志:十一点之前不准上床。
算是半失败了。九点半,我已浑身无力,扯了条毯子滚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想心事。
很惊讶地发现天花板上有了一道裂缝。无论如何,这房子也不该有质量问题的,也不是顶层要经风历雨,怎么会凭空裂开?
也许就是会凭空裂开的,就像什么都有寿命一样。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只要塌不下来就好。我想。
就算屋顶塌了,天也塌不下来。我翻了个身,觉得那一瞬间的忧虑实在多余。
然后有人敲门,陈言的短信同时进来:我在门外。
光着脚开了门,见陈言拎着一瓶酒站在那儿。
“什么酒?”我接过来。如今我对一切能使神经兴奋的东西都很感兴趣。
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其实只是一瓶普通的酒,街角的烟酒店里能买得到的。我连开瓶的兴趣都没有,咚地立在桌子上,又裹着毯子躺下。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陈言边四下寻找着什么边说。
我指给他放开瓶器的地方。“像什么?”
“清朝的大烟鬼。”他边开瓶边说:“就差在你脑边儿点盏烟灯。你到底怎么了?我才不信你生病了呢。”他坐在对面看着我。
我不开口,从他手里接过酒瓶,对着瓶口喝了一阵。又酸又涩,毫无回味。我信了陈白露说的,一旦见过第一名的东西,就无法接受第二名。由奢入俭难,贪婪是人性的通病。
好在我没有她那样的命。我的父母供得起我喝一辈子白马庄。
我虽宽慰了些,但酒涌上来,眼圈反而红了。
“你”我一开口,眼泪就决了堤,毫无骨气地直滚到下巴,一串又一串。
酒突突地顶着太阳穴,我感到额角直跳,却说不下去了。
说什么?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我等了你这么多年?
说出口容易,反正已经堵到了喉咙口,只要意念稍稍一松。
然而之后呢?他要怎么回答,我又要如何收场?
我收不了场。
只有大哭。
只有大哭。
毯子捂着脸,我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他并没有来抚慰我,也没问为什么。他一直坐在那儿,看着我。
于是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