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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枕头翻了个面,可是睡不着了。从门缝里往外看,似乎客厅的灯没有关。
我下床关灯,起得太猛,眼前一阵发黑。
推开卧室门看到我妈正坐在客厅里,穿着一件绣着丹顶鹤的丝绸睡袍—那是一次慈善拍卖会的拍品,一个只会绣花的聋哑女孩绣了这件睡袍,我妈花了二十万拍下,钱用来捐助二十个贫困的聋哑女孩读完高中。这件事登在第二天日报的头版上,而我只希望这二十万真的到了那些女孩手里。
我妈抬头看我,她已经卸掉了脸上的妆,眼睛依旧有神,但没什么光彩。
“你没睡?”
“我口渴。”我端起我妈手边的杯子,看了一眼就皱眉头:参片足足放了半杯,已经被泡得发白,水是吓人的暗红色。
“这是我们上年纪的人喝的,补元气。”我妈从我手里拿过杯子,递给我一瓶水。
“妈妈,我心里很乱,我”
你知道最悲哀的事是什么吗?是你明明有一腔心事,要表达的时候,它们却突然变得透明了。
我要说什么?孤独?明明在家里办party,人多到杯子都不够用。
迷茫?从来无人给我压力,要我成为什么人。我倒宁愿他们逼迫我,多少有点儿方向感。
“你在北京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我想,我的“事”,可能就是我什么事也遇不到,就是空虚,就是明明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又没有勇气走出去。
“妈妈,我到底为什么要被生下来?我死的时候会不会什么也没有?
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我总觉得自己是上帝不小心多造出来的一个人,我我没有意义,我没有想要追求的东西。”
“自由,孩子。”
“自由?我已经自由到无拘无束。”
“真正的自由。不活在别人的价值观里,也不为什么主义而活着。真正的自由会让你快乐和勇敢。”
“我该怎么做?”
“跟随你的良心。”
3
回到房间后我过了很久才睡着,第二天醒来得很晚。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睁开眼,白花花的阳光已经洒满了房间。
是陈言。
“干吗?”我声音干涩。
“你家门密码是多少?我借住一夜。”
我糊里糊涂地说了,然后他挂了电话。
又睡了一个回笼觉我才觉得不对劲,于是我又打了过去。
“不要用我的洗衣机洗内裤;音乐不要开太大不然会吵到邻居;不可以带女孩来我家过夜,被我找到一根长头发你就死!定!了!”我把我能想到的都交代了一遍,那边却很久没有回音。
“喂?”
“好。”
咦。
“你住几天?”
“两天。初六房产中介上班,我去找房子。”
糟。
“怎么突然要从家里搬出来?”
“我爸妈离婚了。”他冷静地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替陈言感到遗憾。
我替他的爸爸妈妈感到解脱。
吵吵闹闹二十年,这场离婚甚至来得太迟了。十年前陈言被逼出国就该离婚;二十三年前陈言未出生就该离婚;他们甚至不该结婚,既然筵席反正要散,当初就不该聚在一起。
第22章 故事篇:2010 年春 (1)()
1
我本来定好正月十六回北京,为了尽快看到陈言,我把机票提前了两天。他那时已经在新公寓住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我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他的新房子,以及安抚这个刚刚遭遇了人生第一次打击的男孩。
他住在北三环边的一个小区,从师大东门外的一条小巷延伸进去,路边有一所中学、几家文具店和一家烧烤店,我从机场出来直接去了陈言家,那时是晚上,尽管冰天雪地,烧烤店外仍然有红光满面的大叔在谈着上亿的生意—或者叫吹牛吧,总之,这是北京。
我太愉悦了,拖着大箱子砰砰地敲陈言的门。这是一个新小区,环境还不错。
他来开门,穿着羽绒服,脸色发黄。我一进门就傻掉了,房间冷得像冰窖。一间小小的一居室,小得只放得下一桌、一椅、一张大概一米五宽的床。哆哆嗦嗦地摸暖气,冰手。
“你怎么住这破地儿啊!”我脱口而出。
“又没让你跟我同居,你抱怨什么呀?”他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嬉皮笑脸。
我只有床可坐了。我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差不多明白了:“有骨气是吧?离家出走是吧?卡被收回了是吧?”
“没那么丧,主动交回。”
“车呢?”我在楼下没看到他的车。
“地铁也挺好的。我搬来的第一天坐地铁去批发市场买窗帘,真不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错!又快又空,以后再开车我就是大傻子。”
我冷笑:“春节假期当然空,你现在再去看?挤死你。我赌五毛钱,过不了半个月你就得哭着回家跟你爸妈认错去。”
“哥跟你不一样,”他嘻嘻地笑着,“哥开得了法拉利,挤得了一号线,你快走吧,娇生惯养的小傻瓜。”
“对。”我赌气站起身,“我脑子在飞机上颠坏了才会连家都不回先来看你。再见。”
他竟然没拦我!
我拖着箱子雄赳赳气昂昂地三步迈到门口—这房间实在太小了—又折回来,打开箱子扔出一盒葱烧海参、一盒粉蒸排骨、一盒梅菜扣肉,都是我妈今天早上给我做的。
“吃完记得把乐扣还给我。”我说。
“拿走拿走。”
“你不识好人心是吗?”
他换上一副诚恳的脸色:“我吃不了这些东西。太油腻。你箱子里有菠菜豆腐倒是可以给我。”
你妈才让你千里迢迢扛菠菜豆腐。
“你又装什么蒜呢?”
“我胃溃疡犯了。”他说。
我太粗心了,他这样说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脸上的确一层病容,眼角无力地下垂着。
“去医院了吗?”
“我是爷们儿。”
“好,别去,熬着吧,胃溃疡之后不就是胃穿孔吗,爷们儿不怕。”
我做出一个笑嘻嘻的表情把饭盒装回箱子,转身就走。
他忙跑过来堵在门口:“你这是真生气了?”
“别做梦了,你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不是我不想去医院,胃病治不好,只能养着。”
“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养?”
他笑嘻嘻地指着茶几上的一盒开了封的布洛芬—止疼药?
当年他抢了伦敦小贵族的女朋友,胳膊被打得肉都翻出来,据说他顺手拿起一瓶黑方浇上去消毒,把那帮英伦混混吓得目瞪口呆。
有多疼?我看着那盒布洛芬红了眼圈。
我尽量保持语气的平静:“什么时候发工资?要不要我先替你交取暖费?”
“没有工资了。”他笑着,“我把工作辞了。”
“啊?”我真的吓了一跳。
“纳税人也挺不容易的,我就别浪费他们的钱了。”
“蛀虫不多你一个。”
第23章 故事篇:2010 年春 (2)()
“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我都跟我爸妈翻脸了,还要他们给的工作—要是我真的有什么事儿可做也行,可是我跟部门经理谈了大半天,他什么工作都不敢给我安排,因为这是我爸交代的。”他得意地说:“所以我说,去你妈的,我堂堂伦敦政经学院的全a生,年轻英俊,风流倜傥,就在你这儿养一辈子大爷?你们这么小的庙,还养不起我这么大的佛呢。”
我乐了:“你是准备去居委会领低保吗?”
“你瞧,养活自己有什么难的。”他打开电脑屏幕,给我看一个英文的word文档。“不过我刚知道做翻译这么低薪,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我妈做翻译也是这个价钱,可那是90年代初。”
能一样吗?如今是个人就懂英语。
堂堂伦敦政经学院的全a生,竟然做钱最少、最没有技术含量的翻译。他的毕业证一定在抽屉里哭死了。
2
第二天,陈言告诉我,他有了在病中照顾他的人。
一开始我没有往心里去。他回国后身边的女孩蜂围蝶闹,我随口问:
“谁呀?”
“你认识,陈白露。”
我惊得直接从床上跳下来。
可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用发小儿之间惯用的嘲笑语气说:“这可不容易哪!不是谁都能约到她,你可以啊!”
“我也纳闷呢。她看上去像个冰山似的,我可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抱。”
“是吗?那是鬼拉着你的手拨通她的电话的?”
“我找了很多姑娘,本来以为一说就成,可是她们一听说我搬出来,卡和车都没了,谁也不肯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连小学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你会不知道?这么明显的道理。”
“就是因为太明显了,所以我才不敢信呢,她们不会势利得这么明显吧?”
我哼了一声。
“那陈白露又为什么来呢?我真的是死马当活马医才给她打电话的,如果她也拒绝,我绝对立刻收拾行李滚回家跟我爸妈认错去。”
我这才想起正事,翻身起床,洗了把脸就跑到陈言家。
陈白露正坐在椅子上,脚边放着她的行李箱。白色的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使她有了一层光彩照人的剪影。“别担心,我相信凭着聪明和努力,所有失去的东西都会回来。”她对陈言说。她的声音从未像现在这样悦耳。
陈言的眼睛里现出温柔的光彩,抬头看着她,好像看着一尊女神的塑像。
而我靠着冰冷的门板,看着她的精巧的表演,一言不发。
陈言接了个电话,他妈妈开车路过他的小区,要看他一眼。
陈言不让他妈妈上楼,说“这儿连您坐的地儿都没有”,披着外套就往外跑,好像生怕她上来似的。
他一走,我就对陈白露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