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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天意真的要叫她与荀澈停在这里,那就停吧。
与他在一起,水里也好,火里也罢,生生死死都是可以的。
西北的局势到底有多凶险,她现在也是真的不知道了。
可是也都不重要了,荀澈若是平安回来了,那就是上天垂怜。
倘若西北再生出什么变故,那就是上天觉得给他们这重生两三年的时光已经幸福够了,那她就自己可怜自己一回,决然不再独自煎熬了。
反正今生局势翻转至此,除了荀南衡生死不知以外,荀滢、明锦柔、明锦城、程雁翎、荀淙、齐珂、甚至荀澹荀泽的命运都已经改变,俞家也平平安安,她其实没有太多遗憾了。
哪怕她真的与荀澈一同死了,相信剩下的家人也能将安哥儿好好养大,至于爵位是给荀淙还是给安哥儿,俞菱心其实也都不在意的。
在真正的生死之间,什么爵位荣禄,其实也都算不得什么。
带着这样的心思,后头的日子似乎倒也好过。
元月初五,京城中大部分的家族还在因着宫变大事惊魂未定,勉强操持年节家宴及近亲往来之时,荀澈已经在心意决绝地请旨之后,用最快的速度启程赶往西北。
明华月虽然是坚强性子,但到底眼前面临的局面很可能是荀南衡的殉国,如此的惊痛担忧,加上在宫变之中与人交手相拼也受了伤,一下子就病倒了。
所以初五那日出城去送荀澈的只有俞菱心,荀滢虽然同样担忧父亲、且身体的虚弱也不是一时能立刻恢复的,可看到母亲病倒,还是咬牙强撑着起来协助俞菱心。虽然没有去送荀澈,但在家事上倒是与如今处事越发老练的荀淙相互配合,将家务接手了一半的同时,也亲自去照料母亲的身体。
这让俞菱心确实轻松了不少,同时也越发欣慰,荀淙和荀滢以前在家人的呵护下都有过过于单纯或任性的时候,但如今随着时移世易,弟弟妹妹都是越来越长大了,也越来越懂事了。
随后数日,西北军中的消息一日一报送回京城,寻常军报与六百里加急军报交替使用,几乎就将整个西北的局势状态完全呈报了出来。
个中的细节自然是不会全都放到邸报上,但西北军事既是国之大事,也关系到文安侯父子二人的性命,太子直接命人每日都将军报摘抄一份,秘密送到文安侯府。
所以基本上每日的下午军报送至宫中不过半个时辰,俞菱心与明华月也能得到如今西北的最新消息。
很自然的,每日里的这一刻,也就成为了俞菱心最为焦急、心跳最快的时刻。
尤其是当她看到,西北的局势并没有因为荀澈前世的知识而得到迅速的翻转,反而在严峻的形势下越发胶着,俞菱心的心,也是一点一点,一日一日地越来越沉。
虽然曹亮已经在严审之下交代出了所有的信息,可是失陷在天鹰山的荀南衡却仍旧没有救回,甚至应该说,连踪影都没有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此时的京城正是元月底最冷的时候,滴水成冰,西北又该如何苦寒彻骨?
荀南衡,真的还有生还的机会么?
而当时间到了二月初,荀南衡亲兵与战马的尸体都相继找到了,荀南衡本人却还是没有。可西狄的马贼势力却再次加强,其实也就是得到了西狄军队越来越不遮掩的增援,一时间连整个西北的防线都出现了危机,明云冀与明锦城受伤的消息也先后传回了京城。
到了这个时候,明华月的身体终于好转,虽然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甚至看上去都好像苍老了几岁,但目光中的坚强与英气,到底是渐渐恢复了。
而俞菱心还是那样平静的照料着家里,虽然也瘦了几分,心绪看着似乎倒是还好。并没有因着西北越来越不乐观的局势而显出多少担忧,甚至还在操持家务的同时生出了几分“闲情”。
譬如更多地将家中的大小事务分派给荀淙和荀滢,再度打发了齐氏回去江州,又时不时带着安哥儿回娘家去探望俞伯晟与俞老太太,也会看看俞正杉与如今越发懂事的俞芸心。
俞老太太虽然也惦记俞菱心和安哥儿,但见她在这个时候常常回娘家,还是很有些担心:“你们府里这样,你还是多照顾你婆婆和小姑,怎么好将家务分给小姑和小叔,倒自己出来?以后多少时间回不得娘家,菱丫头,你可不是这样不分轻重的性子啊!”
俞菱心却只是笑笑:“没事的,如今淙儿和滢儿都长大了,家事上多锻炼锻炼也好。”
除了这个,别的她也没再说什么,即使俞老太太和俞伯晟都再劝了她两回,俞菱心却也当做没听见,还是又回了两次娘家,只是坐的时间更短些。
而另一方面,她好像越发的喜爱刺绣与针线了,不离开侯府的时候,俞菱心将所有没有家务的时间都几乎拿来做针线了,除了怀抱安哥儿,或是黄昏时分等候军报消息之外,她就是一直在做针线。
给安哥儿大大小小的衣裳,给祖母的、父亲的,给婆婆的,给荀滢的,给荀淙的,还有一件给明锦柔的。
十数日里裁裁剪剪,飞针走线,做的眼睛都有些发花。身边的丫鬟们看着都是心惊,虽然不知道少夫人这哪里来这么大的兴致,但她们到底是贴身服侍跟随俞菱心那么久了,总是大约能感觉的出,在俞菱心看似平静的模样下,心里应该是牵挂荀澈到已经要发疯了,或许强行让自己手里忙些活计分分心,这等候的煎熬还能淡几分。
而到了二月中,西北的军报忽然从一日一报贬为了一日两报,显然情势的变化与紧急又与先前不同。而大约这里实在是牵涉到什么军国机密,太子也停了给荀家密抄消息的恩旨,但每日还是叫人过来简单禀报一声,告诉俞菱心:荀澈平安。
俞菱心没有叫人多问或者多打听,她的心早已经渐渐沉得不见底,她甚至觉得,或许某一天,那每日禀报的消息就断了。
而到那时候,她也就该上路了。
在那之前,她还是先将该做的、能做的,都尽力做了。不管是将家里的事情再一次的教导叮嘱了弟弟妹妹,又或是力所能及地给亲人留几件念想之物,总之能做多少就是多少了。
只是俞菱心没料到,那“荀澈平安”的消息,居然断得那样快。
也就是七日的样子,到得二月二十一那日,她从初见暮色,一直等到了华灯初上,又等到了天色全黑,始终都没听到下人禀报说太子的人过来送信。
反而是在她彻夜无眠之后的转日一早,外头的流言穿进了耳中——西北重镇庆桑突遇奇袭、大火焚城,所有城中的将领,凶多吉少!
俞菱心抿了抿唇,又眨了眨眼,随后才轻轻电点头:“我知道了。”
然而这样一如平时的平静,却比什么样的反应都更吓人,荀滢当时就哭了,身边的人也赶紧相劝,可是落在俞菱心耳中,却都是茫然的。
很快太子妃明锦柔就亲自赶到了文安侯府,但她说了什么话,明华月又说了什么,俞菱心也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她的一颗心,彻底地丢了。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起了丽妃在宫变彻底失败之时的反应,丽妃那时候的茫然与迟钝,目光的空洞与绝望,俞菱心当时都看见了。
她当时也觉得看懂了,宫变失败,是要抄家灭族、千刀万剐的。丽妃有失去所有的一切,万劫不复,所以一时间就魔怔了一样。
而现在她呢?
俞菱心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感觉是不是与当时的丽妃相似,只是她没有获罪,也没有危险,她还有儿子,有父亲,有祖母,有弟弟妹妹,有很多很多东西。
但是再想想,她觉得她还是跟丽妃一样的。
因为她失去了荀澈的话,也就等于失去整个世界了。
“慧君姐姐,慧君姐姐!”而这时连连叫了她好几声的明锦柔已经实在无法,索性动手去摇她的肩,“还没有说一定是那样严重的!表哥可能不在庆桑!”
俞菱心还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恩,可能不在,也可能在。”
明锦柔无奈,然而这话也实在无法否认,只好咬牙道:“总之你先别急,如今西北的形势更乱了,军报可能要暂缓几日,但是你再等等,程姐姐传信说再过五天会派人回京,到时候就能问个明白了,你先别急,稳住些,好不好?”
“五天?好。”俞菱心点点头,居然还是没有哭,甚至一丝想哭的冲动也没有。
而这五天,大约是她人生里过的最慢,也是最快的五天了。
俞菱心没有再做针线,身边的人根本不敢让她去碰什么银针与剪刀之类的锋锐物品,荀滢与荀淙甚至主动拿了家务过来问她,有些他们能做事情也要过来问问,尤其爱抱着安哥儿问她。
而她只是一一答了,平平静静的,仔仔细细的,甚至还会对荀淙与荀滢多加几句叮嘱,要他们以后好好照顾母亲,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至于荀淙和荀滢眼里的惊痛与害怕,俞菱心已经无力再多顾忌了。她稍微一停止说话,眼前便都是荀澈的音容笑貌,不管是他前世里在病榻上的挣扎与苦痛,还是今生他们从重逢到成婚再到如今所有的恩爱与甜蜜,她想着想着,便是半日。
可眼泪还是没有落下来,甚至在某一个时刻,俞菱心自己也会想,她现在为什么不哭呢?
不过一切的胡思乱想总是有个尽头的,五天时间忽忽而过,越发清瘦苍白的俞菱心又在黄昏时分到了晴雨轩的书房,坐在荀澈最习惯的位置上,安安静静地等着。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所幸的是,这次她没有再等到日落西山、夜色漆黑,几乎是戌时刚过,她就听到外头下人急促的奔跑脚步声:“少夫人,少夫人!世子他——他回来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