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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昭洵闻声转目,心头怦然大震,举起的双手,不由自己的无力垂落,惊呼道:“爹……
你怎么……”
下面话已因伤心欲绝,随着眼泪哽住。
不错,那中年僧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父亲杨逸尘。
可是此刻的杨逸尘,头上已是牛山濯濯,加上了九个发亮的香洞,一位风度翩翩的傲公子,在片刻之间,已变成了看破红尘的和尚。
这种巨大的变化,却使纪昭洵心头酸楚万分,百感交集,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却见杨逸尘脸沉如水,喝道:“逆子,你竟大胆犯上,还不对吾师天一神僧跪下,请求宽恕。”
悲痛中的纪昭洵心头又是一震!
他想不到眼前这位枯瘦老僧,竟是武林中只闻传说,极少人见面的奇僧“天一神僧”,想起自己刚才的冲动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在父亲的厉喝下,纪昭洵只得噗地一声,向神僧跪下。
只见杨逸尘也恭敬地向“天一神僧”跪下,垂首合什么:“逆子无状,尚请师父看在弟子面上,恕罪一二。”
始终似愠不火的“天一神僧”,这时才长叹一声道:“一了,刚才我还担忧你的道心,此刻看来,你终算已排除尘障,坚定意志了!”
已取僧号“一了”的杨逸尘躬身合什道:“弟子幸遇神僧当头棒喝,既知满身是罪,一生情孽,岂能再坠苦海?”
天一神僧点点头道:“一点佛心,即是善因,无怪少林方丈那么赏识你,可惜他禅机未透,陡增风波,唉,劫运在数难逃,老衲只能尽人事了!”
一了僧忙道:“弟子一切,但求神僧安排!”
纪昭洵跪在地上,虽对天一神僧的话不完全懂。可是他坚毅而痛苦的内心,极不愿接受这种骨肉分离的事实,他感到自己有责任促使母亲和父亲团圆,于是他觉得,天一神僧实在是一个障碍,若要挽回父亲向道之心,唯有先解决天一神僧。
这刹那间,他心中萌起一份杀机,但是碍于父亲对天一神僧的恭敬,他犹疑着不敢下手。
就在这里,天一神僧对纪昭洵长叹一声,道:“小施主起来吧,老衲这次巧遇令尊也算有缘,令尊能从苦海中回头,你应该庆贺才对。”
纪昭洵缓缓起立,悲愤地道:“晚辈自幼孤苦,家母半世悲痛,这些事令人欲哭无泪,还说什么庆贺……”
天一神僧起立接口叹道:“孩子,我懂得你的孝心,但为父的实已心念俱灰,这次若不遇到神僧当头棒喝,惊醒迷魂,为父的在旧病复发下,不知又将生出多少事故……”
纪昭洵忙道:“爹……至少眼前并没有事发生……您……”
天一神僧冷冷一笑,接口道:“纪唐二家,家破人亡,三湘杨家,鸡犬不宁,堂堂少林,六神无主,这许多事你难道还觉得不够多?”
纪昭洵愤然道:“往者已矣,来者可追,佛门既讲因果,高僧就不应该无视晚辈一片孝心,家母半世贞节……”
一了听儿子居然顶撞出这番话,神色不禁一沉,喝道:“昭洵,你敢在我面前日无尊长?”
纪昭洵星眸中泛起痛苦的泪光,悲声道:“爹,孩儿现在顾不了别的,只希望你能回心转意……”
天一神僧却轻叹一声道:“小施主,你对因果看法,现在还未透彻,因有前世之因,果有来世之果,老衲虽不知令尊前世如何,却看透他今世若不跳出三界,将来痛苦,更倍于现在,而对你母子并无多少补益,那时你更将忏悔不及!”
纪昭洵大声道:“我不信……”
天一神僧脸色倏然一沉,道:“信不信由你,但令尊一己痛苦尚在其次,老衲是不欲杀劫愈形扩大……”
纪昭洵冷笑道:“神僧前辈连晚辈母子孤苦之情都不顾,还谈什么挽救浩劫,普渡众生……”
说到这里,双掌猝然扬起,运足十二成功力,猛向天一神僧当胸劈去。
这忘命一击,狂飚砸地,却吓坏了一旁看破红尘的杨逸尘,他料不到儿子的脾气是这般固势任性,明知天一神僧的功力已致化境,还敢奋不顾生出手。
惊怒忧惧的杨逸尘张口还未出声叱喝,却在这刹那间,拼命扑向天一神僧的纪昭洵倏然一声闷哼,身形像碰上了有弹力的墙壁一般,身躯陡向后倒飞出去,吧达一声,摔落殿外四方的天井中,口角鲜血丝丝流出,人已一动不动。
只见天一神僧猛然长身而起,白眉一挑,双目精光闪烁,显然已起怒意。
天一神僧虽然已经出家,但究竟父子连心,见状大惊之下,方欲掠身出殿,查看纪昭洵生死,瞥及天一神僧表情,吓得连忙跪地道:“犬子无状,请神僧宽恕,千万看在弟子薄面……”
天一神僧倏眼皮一垂,立掌低诵了一声佛号,叹道:“老衲早已戒杀,岂能再与令郎计较,不过,从另一方面看来,令郎的确是个孝子,唉!老衲就索性成全他一番吧!”
纪昭洵从晕迷中渐渐苏醒。
当他睁开眼皮时,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于是他想起自己骤然出杀手,欲毙天一神僧的情形,当时出手,全部功力孤注一掷。
只觉得从天一神僧身上发出一股反震之力,使自己逆血穿行心脉,椎痛之下,晕死过去,……莫非现在已在阴曹地府?
疑生疑死中,他咬咬牙齿,却有疼痛的感觉,他倏感觉得自己并没有死,于是再试运气之下,不但体内毫无痛苦,而且真气畅顺,比往昔轻快了一倍。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纪昭洵顿时惊疑了,转目一望下,这才看清自己仍躺在漆黑的殿中,殿外,繁星闪烁,已是夜晚了!
于是,父亲的影子,又映入他的脑中,他长身一挺而起,这微一用力,竟跃起三尺之高,身轻如燕的感觉,竟使他感到莫名其妙。
陡然间,他的目光被神案所吸引,神案上的香炉下,压着一张黄色纸笺,旁边还放着一本薄薄的绢册。
他急忙过去,在案上取了火石、点燃了灯,抽出纸笺一看,首先映人眼帘的是,字谕昭洵吾儿六个字……
“唉!父亲终于走了……”
纪昭洵倏然暗暗悲叹,继续看下去!
“……你孝心可嘉,但举止愚蠢,几陷万劫不复之地……神僧前辈,佛眼慧觉,岂是凡俗能窥其心胸,你胆大妄为,实使为父痛心……尚幸神僧前辈胸襟如海,看在为父薄面,不但不对冒犯行为深究,并以毕身修为,以输元大法增加你二十年功力,并因你将来追究昔年冒吾之名播弄阴谋之元凶,另赐三招剑法,希你好自为之。
为父今后尘缘已了,与你关系,也到此为止,请转告令母,勿再以我为念,并望你切勿空费追念,临别依依,一了留言。“
灯光摇曳下,看完这些,纪昭洵已泪下如雨,暗暗唉叹……
初仰亲颜,却是一幕伤心离死别,他不禁恨恨地抓起那册题着“菩提三大剑式”的薄薄剑谱,双手一扯,就欲撕裂……
但在一转念间,他含泪发了一声冷笑,翻了一翻剑谱,揣入怀中,他想:武功为武人之本,自己何不以子之盾,攻子之矛,不论天一神僧怎么对待自己,绝不能阻止自己找觅父亲的念头。
于是他面对神象,暗暗起了誓言,不论何种阻碍及压迫,我纪昭洵必使父亲还俗,与母团聚,死所不辞!
第二天清晨,纪昭洵默然离开了那座荒僻的小寺院,心中怀着对天一神僧的余恨,及对父亲忆念,决定先打听一下母亲及少林方丈的行踪。
来时由于追踪父亲,未辨方向,此刻才发觉原来身处一片峻山丛岭之中。
由于地理不熟,他化了几乎两个时辰才走出山区,陡然间,头顶一阵卟卟之声,一样东西落在脚旁。
纪昭洵一怔为之停步,低头一看,原来是只斑鸠,翅膀上贯穿着一支竹箭,正在蠕动哀鸣。
他好奇地伸手拾起,陡然觉得这支竹箭的形状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心念一转间,猛然一震,“落魂双铃”白乐山死后,自己曾在草丛中拣到一支竹箭,不是与这支箭完全一样么?
思潮方起,还未分析,倏听到一声娇喊:“这鸟是我射到的,还我!”
纪昭洵抬头目注,只见一条娇小的绿影,凌风急掠而至。
一个手执一张尺长雕弓的绿衣少女,飘落身前,杏眼,桃腮,神态幽雅而带着一分刁蛮,看得纪昭洵心头又是一震!
啊!这不是在杨家堡前鞭两羞恼了“铁扇书生”狄英,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崔家凤姑娘吗?
在又震惊又高兴的心境,尚未招呼出口,崔家风秀眸也是一呆,但却先笑着开口了:
“啊,原来是纪少侠……。”
纪昭洵脸色一红,忙把斑鸠一送,抱拳道:“想不到是崔姑娘,昔日匆匆一别,未料竟在此相见!”
崔家凤接过鸟儿,秀眸一飘,道:“原来你还认识我,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纪昭洵忙道:“姑娘昔日挺身仗义之情,在下怎敢相忘……”
崔家风哼了一声道:“既没有忘记,那天我在岳阳城中等你,你为什么不来?”
纪昭洵脸色一红,呐呐道:“在下那天另有急事,以致没有赴约……”
看到他那种窘迫的样子,崔家凤反而感到不好意思,轻笑一声道:“别急,我是与你随便说说的,今天见你,我特别高兴,来,寒舍离此不远,而且有人真正天天念你!”
纪昭洵一怔,愕然道:“是谁?”
崔家风嫣然道:“令堂大人。”
纪昭洵一听到母亲,心头大喜,急急问道:“我母亲在姑娘府上?她怎么会到你府中的?”
崔家凤脸上的表情倏然沉重起来,轻叹一声之后,移动莲步,说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纪昭洵受了这份感染,点点头,也跟着移动脚步,心中却已感到一定又有什么不妙的事,只见崔家凤凝重地接下去道:“我要先告诉你,令堂最近个性脾气非常暴躁,所以你稍待相见,千万别伤心,触发她的惨痛记忆,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