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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元如昼,徐行之便踱到孟重光身侧,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生气呢。”
孟重光低头踩自己的鞋子,不理他。
徐行之忍俊不禁。
原主的记忆里,那个被原主从令丘山捡回来的小妖童,和眼前这个闹脾气的老妖精遥相呼应,气恼不甘的表情活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刚才和周北南的对话,徐行之敢确定孟重光起码听到了十之六七,好在“来杀孟重光”那些话,开诚布公来讲也无所谓,说开了,反倒不会再惹他疑心。
孟重光大概不是为了自己的来意生气,他在意的,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来处。
徐行之试探着问:“你之所以气恼,是因为九枝灯?”
孟重光听到那三个字,面色剧变:“师兄休要提那人!”
徐行之失笑。
这老妖精也不知道多大年纪了,怎么闹起脾气来还是这般幼稚?
若是原主和孟重光的师门情谊当真如此深厚,当年又为何会兄弟阋墙?又是弑师,又是诬陷,闹得那般惨烈?
孟重光却根本不觉得自己的举动言行有多么傻气,那三个字显然对他造成了莫大的刺激,他扑在了徐行之怀里,双臂发力,将徐行之牢牢囚入自己怀中:“师兄,你还想回到他身边吗?你会杀了我吗?”
孟重光生得貌美白皙,有王嫱楚女之姿,虽说站在一起,他竟比自己还高些,但被他楚楚可怜的目光一盯,徐行之还是不免呼吸一窒。
又听到他如此发问,徐行之有些心虚。
他不想回到九枝灯身边,他只想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人那里。
他只能应付道:“傻话。”
“师兄对我不公”孟重光将徐行之纳入怀中,下巴抵着徐行之的发旋,轻声呢喃,“师兄和九枝灯在外面度过十三年光阴,却不带我一起”
徐行之被他抱得四肢发麻。
孟重光的怀抱里有股淡雅的植物清香,分不清是竹叶还是桃叶的香气。
但随着这股异香的沁染,徐行之竟隐隐觉得头重脚轻起来,后背亦开始冒汗。
第11章 记忆回溯(二)()
接下来的话徐行之已然听不清楚。
那股植物清香沿着他的七经八脉钻入,催软了他的手脚,耳畔孟重光的呢喃低语化成了一湾春水,叫他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他又做了一个怪梦。
在梦里他变成了一尾鱼,和一只香饵缠绵悱恻。香饵柔软又温暖,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在他的尾巴上小心翼翼地亲吻,徐行之也并不饥饿,只和它盘旋玩闹,任他在自己的鳞片上细细揉蹭。
等到他回过身来时,香饵竟已经延伸出无数细小触手,吸住他的身体,把他往无尽的渊流里拖去。
徐行之想要挣扎,但是触须细软坚韧,他很快被缠得酥了骨头,被那触须拖入一丛柔软的珊瑚之中。
徐行之惊醒过来,腰膝处酸软难当,小腹处稍稍一窝就是一阵胀痛。
徐行之把手搭在腹上,仿佛还能感受到一条条软须在内顶撞蹦跳。
他不知何时已经回了卧房,躺在床上,双脚都被套上镣铐,动弹不得。
而孟重光从后面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腰身,睡得很甜,一阵阵热风吹到徐行之后颈上,痒得很。
看来,今日自己晕厥后主动找孟重光说话,又半真半假地交代了前来蛮荒的意图,孟重光便认为自己是在示好,自己与他之间的旧账已然一笔勾销,是以才敢这么放肆胡来。
窗外照例看不出天色几何。
徐行之抹一抹额头冷汗,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孟重光听到了一点动静,不自觉收紧了手臂:“唔,师兄”
徐行之被他勒得慌,试图把他的手摘开,然而孟重光的胳膊看似纤细,却浑如横炼出的钢铁,拽了半天,动也不动。
徐行之刚才在梦里便有过这种动弹不得的体验,现在又体验了一遍,感觉委实不大妙。
他艰难地在桎梏中翻过身去,想从正面把孟重光推开。
在他转身的间隙,孟重光好死不死地拥紧了徐行之,往前凑了凑。
徐行之的唇畔擦过了一处温软。
唇肉的擦碰叫孟重光猛地睁开了眼睛:“师兄?”
徐行之有些尴尬,手臂横担在孟重光胸口上,将他往后推了一推:“喘不过气了。”
孟重光却主动把额头贴了过来:“师兄不喜欢这样吗?”
徐行之:“”
师弟,请你自重。
孟重光却是一脸的纯真:“这样师兄就不会冷了呀。”
徐行之的确是极怕冷的,孟重光这样紧紧搂着他,除了动不得外,倒真是暖意融融。
孟重光的体温不烫人,也不阴冷,温度刚刚好,熨帖又舒适,像是一件剪裁得过小的冬衣,把内里的徐行之裹挟得无处可逃。
不过,既然徐行之不喜拘束,孟重光便将手臂的肌肉放松了些,说:“师兄,你再多睡一会儿。”
徐行之总算躺得舒服了些,他小幅度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腰,眯着眼睛看向床顶。
徐行之不闭眼,孟重光就直直望着他:“怎么不睡?”
徐行之:“外面有光。”
蛮荒没有太阳,只有一盘常年挂在西边天幕上的光轮,像是月亮,但光芒廉价得像是一颗随时会融化的水果糖,因而蛮荒中没有白夜之分,从早到晚都是一律的阴惨惨,有光,却也不算强烈,时间像是永远定格在了阴天的傍晚。
刚才的唇角擦碰让徐行之清醒了不少,再加上现在半点睡觉的氛围都没有,徐行之尽管疲倦,却没有入睡的欲望。
片刻后,室内光线却一点点消失了,直至被彻底吞没。
徐行之惊讶,回过头去,只见藤蔓爬动,窸窣有声,在窗边结成一张密密的植物网,把窗外的光一寸寸搅碎,隔离在外。
室内沉入一片幽深的黑暗中。
孟重光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师兄,这样好吗?”
徐行之已经看不清孟重光的脸,但他小奶狗一样讨好的音调却莫名叫他心软了几分;“挺好。”
孟重光的嗓音软乎乎的:“我乖吧?”
徐行之几乎要笑出声来了:“还行。”
孟重光央求道:“那师兄能抱抱我吗。”
徐行之:“”
“就一下。”孟重光胡搅蛮缠,“就当是奖”
话音未落,他就被徐行之单手拥紧入怀,似乎是怕他以为是假的,徐行之的左手还在他背上拍了一拍。
徐行之体寒,左手触到他后背时,冰凉的温度叫孟重光打了个哆嗦,被摸到的地方麻痹了一瞬,又火焰似的燃烧起来。
他僵在原地,又惊又喜。
徐行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抱了上去,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如果不抱一下,孟重光又会胡思乱想,到时候再闹腾起来,拿九枝灯说事儿,就没完没了了。
他轻声命令:“别闹。睡觉。”
孟重光没说话,抓住徐行之的前襟,只管把脑袋一味朝徐行之胸口埋进去,不吭声,倒真像是一只家养的小动物。
徐行之被他这样贴身蹭着,也不觉得烦,反倒被他蹭出了几分睡意,不出一刻钟便沉沉睡了过去。
待徐行之陷入梦乡,孟重光才从他怀里钻出来,动作极轻地握住他的手,让他的手心紧贴在自己发顶之上,主动地蹭动着,舒服得直眯眼。
脑袋、后背、肩膀、脸颊。不管是身体的哪里,只要是师兄来摸,他都很喜欢。
而徐行之又梦见了小孟重光。
或者说,是原主的记忆在他睡眠时再次闯入了他的脑海,记忆承接着上一回的断点,继续展开。
注意到颈间珠玉上的异常闪亮、来到太华山上时,徐行之的腿还是软的。
一想到那种节肢生物在温雪尘掌心蠕动的画面,徐行之的后背就一个劲儿往外冒鸡皮疙瘩。
但看到拖兵曳甲、迎面奔来的几家弟子,他就什么心思都没了,几个箭步抢上前,随手抓住一个和他一样身着白衣的风陵山弟子:“出什么事了?”
那几个身着各家不同服饰的弟子一见徐行之,便像是见到了母兽的小兽,慌慌张张奔来,把徐行之围在正当间。
那弟子已经慌得唇白面青,抖得停不下来:“徐师兄徐徐”
徐行之擒住他的前襟,一扇子抽上了他的脑袋:“说话!”
弟子带着哭腔,膝盖放软,几乎是吊在了徐行之身上:“我们只想取肥遗的褪鳞没想到会惊醒它”
徐行之眉心一拧。
太华山高达千仞,其间有异兽肥遗栖居,六足四翼,以鲜血为食,常年多眠,却又异常敏感,一旦被人吵醒,便要狂性大发,誓把侵犯者啮杀不可。
林间传来慑人心胆的异兽怒吼,声若雷霆,一排树木轰隆隆倒下,腾起飞尘狂烟,澎湃的灵气冲撞让这些年轻的外门弟子两股战战,莫不敢言。
徐行之将人粗略清点一番,问道:“林间还有人吗?你们共有几人来取鳞?”
那弟子左右张望一圈:“似乎缺了一人,他,他说他要殿后”
徐行之勃然变色:“我不是告诉过你们,若是触怒异兽要赶快跑?这些上古怪物是你们这些外门弟子随便打得的吗?”
他驭起灵光,足下生风,径直朝林内冲去。
接近灵力爆散的中心地带,徐行之看见一个清凉谷打扮的年轻弟子,正被那六足四翼的蛇形巨兽的一只爪子擒住。
肥遗周身布满闪亮坚锐的鳞片,肥硕的蛇头高高昂起,鼻息间不住喷吐出细小的火焰。
它把巨大的蛇口对准了那个不住挣扎的少年。
眼看少年要被肥遗当做蜡烛给点了,徐行之于虚空间踏行两步,单手将手中折扇闪电般抛掷而出。
折扇在空中化为一柄三尖两刃的陌刀,狠狠刺向肥遗脑后。
刀尖在碰触到肥遗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