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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清羽不由握紧了拳头。
“这茶里,我放了散功香。”杜云逸脸上依旧含笑:“我觉得在秋公子能成功胜任一名合格的下属之前,还是不要有太高的内力了。”
“杜云逸,你这个卑鄙小人!”秋清羽又怒了,而且,他发现,他原本恢复得差不多的功力,果真又无法提聚了。
“秋公子请小心言辞。”小左微欠身提醒:“身为属下对主上言语不敬,可是要罚掌嘴的。”
夜色极长。
秋清羽跪在露台上,虎躯笔直。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大丈夫为成就大业,必须忍一时之辱……
秋清羽各种劝解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杜云逸,你给我记住,你今日敢如此折辱于我,他日,我必十倍奉还。
“秋公子可以起来了。”小左走过来:“我们爷体恤秋公子,让免了那三个时辰呢。”
“不用他体恤。”秋清羽冷冷地道:“不就是跪四个时辰吗,我秋清羽跪得起。”
小左忍住笑,道:“那秋公子随意吧。”
看着小左施施然地进屋里去了,听见小左跟杜云逸禀告道:“秋公子诚心悔过,执意要跪满四个时辰呢。”
然后杜云逸淡淡地声音传过来:“哦,那就让他跪吧,我倒是忘了,他怎么也是练武之人,即便功力不再,跪几个时辰的话,腿也折不了的。”
秋清羽又傻眼了,对啊,自己现在不能运功护体,可真是用血肉之躯跪青石板呢……啊,膝盖啊,啊,我的腿啊,我的腰啊,疼死我了……
第32章 强占为贤()
藤条到底还是拿上来了。上好的紫荆藤条,产自嘉兴。嘉兴藤条自古出名,紫荆藤条更是优中之选,专供贵胄之家以做家法。
杜百年常用的这根,则是杜家祖上就传下来的,黄梨木的握柄,镶金嵌玉。一米多长,一指多宽,柔韧非常。
藤条上有一种特别的光泽,据说是因为常年浸泡于冰盐水中的缘故。
这根紫荆藤条对于杜云轩来说,无异于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了。
它会带来一种凌厉的痛楚,这种痛楚,无法闪避,无法抗拒,只能咬牙承受。
比痛楚更可怕的,自然还是挨家法时那种无法言说的屈辱。
按规矩,家法必须直接打在肉上。受责者必须褪衣,而且还要一种极不堪的姿势,来表示对家法的敬畏和完全臣服。
杜百年就是被这家法自幼打到大的,等他当了家,有了儿子,便也用这家法打儿子们。
杜云轩、杜云朗或是杜云逸,自幼到大,常在这家法下辗转挣扎。
“不挨家法,不长记性。”这是杜百年的至理名言。
杜百年出身行武世家,惯于战场厮杀。年轻时特别的心黑手狠,打儿子们跟打仇人似的,不见血不停手。
儿子们被打得三天两头地下不了地,走不了路都是常事儿。
而且杜百年打儿子们时,规矩极严。不准躲、不准动,不准哭,更不许求饶,就是挺着由他打够了、打累了为止。
当然也更不许人来求情。就是因为这些,也没少让王妃弯弯伤心、难过。
待王妃弯弯辞世前,拉着杜百年,就求他看在一场夫妻的情面上,答应她两件事儿。一件是找回儿子杜云昭,另一件就是少动家法。
就是实在气怒了要动家法,也一定多想想儿子们幼时的乖巧,想想儿子们平素的孝顺,想想“打在儿身,疼在娘心”的那份牵挂和不舍。
杜百年含泪答应了妻子。心中对妻子也是愧疚万分。尤其是“打在儿身,疼在娘心”那句,更是让杜百年落泪。
从今儿以后,自己成了没媳妇疼的人,儿子们也成了没娘的孩子了。
儿子们和自己是这世界上仅有的亲人了。父子之亲,还有什么错处是不能原谅的呢?况且气大伤身,自己已是人到中年,该是到了惜福养生之时了。
杜百年下定决心,准备做个“慈父”。并特意手书一幅“不动气”,挂于书斋之内,时刻提醒自己。
那时杜云轩已经封爵拜相。杜云朗和杜云逸也在朝中有了差事。杜百年为避人口舌,亦交出兵权,归家修养。
在家里养养花、逗逗鸟,没事儿和老哥几个聊聊天、钓钓鱼、打打猎,日子也挺逍遥自在。
心情好了,果真不怎么动气。对儿子们多用赞赏的眼光去看,果真错处也不多了。
杜家终于赢来了和平时期。
当然,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上,杜百年实在忍不过去,家法板子也是照抡,但是其频次和激烈程度,确实是大大地降低了。
尤其是云轩这里。毕竟是家中长子,又是一朝之相,杜百年在很多事情上都给予了极大的宽免,除非实在是犯了他的忌讳了,否则,还真不曾动过家法。
但是今日之事,杜百年实在气恼,马鞭抽过了都不解恨,非动“家法”不可。
“就是把你纵得,老子的话,一句也不肯听。”杜百年接过紫荆藤条,先就抽在云轩拽了他袍袖的左臂上。
云轩只得放了手,乖乖跪好,应错道:“儿子有违爹爹训责,罪该万死,请爹重责。”
杜百年冷冷地道:“我问你,不是早吩咐你远离董林那个祸害,你为何不听?”
云轩很是冤枉,辩解道:“爹冤枉儿子了,儿子和董林绝无瓜葛的。”
杜百年听了,拿着藤条就“啪啪啪”地抽下去:“你还敢喊冤?若非是你同意,董林能出得了他的太妃苑,能跑到咱们家里来吗?”
藤条抽下来,自然也是火辣辣地疼,但总不及马鞭抽得更痛。
云轩绷紧了皮肉,由着他爹抽。
杜百年抽了一阵,才想起来问题所在。暂时停了手,拿藤条指着云轩道:“还不把裤子褪了,还用老子重新提点你挨家法的规矩吗?”
“董林看上凌墨了。”云轩忙借机向他爹进言:“儿子是为了保护凌墨免遭他的毒手,才不得已答应他可以在京城行走。可是绝没有让他到家里来,是他自己脸皮厚硬跑来的,儿子也没办法。”
杜百年不由停了手,蹙眉道:“他怎么会看上凌墨?”
云轩摇头:“儿子不知。”
杜百年狐疑地看了看儿子,云轩不由心虚。
杜百年抬手一个耳光打过去:“知道了吗?”
云轩的脸上这个痛啊,嘴里也有了淡淡的咸腥味。
杜百年再扬手。
“爹别打了,儿子说了。”云轩只得招供:“董林他嫉妒儿子纳凌墨为妾,皇上他动不得,自然把心思打到了凌墨身上。”
“董林依旧对你有意?”杜百年惊诧道。
云轩很无奈,只得点头:“是。”
“啪”,杜百年一抬手,又是一个大耳光。
云轩的脸都快被打木了。可是,他还是一动也不敢动,更别说抬手去揉了。
“你……”杜百年拿手点杜云轩。
“儿子冤枉啊。”杜云轩看他爹,这回儿是真委屈得要哭了。
董林大云轩十岁。
董林初见云轩时,云轩七岁。
那时董林正要娶妻,云轩随父母往董家祝贺。
董林虽是狐男,却是董家唯一的嫡长子。董老太爷在族中宣布,董家下一代的继承人就是董林,只娶妻,不做贤。
狐男当然可以娶妻。只是有宋的习俗,以为狐男娶妻,会有损祖上阴德,会对家族风水有污。
所以除非迫不得已,狐男多只嫁人为贤。
若是狐男为唯一嫡长,也多先将狐男外嫁,而后在夫家应允之下,再娶妻妾,以为家族延续血脉。
只是若让夫家应允贤妻妾再娶,则并非易事。夫家多半会觉面上无光,而予以拒绝。
董家世代经商,是陶器世家。只是人丁凋零,到了董林这一代,虽有七子,却都先后夭折。
只有董林一人,终于过了十六成人之礼。
董林才华横溢,俊逸无双。求贤若渴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可是董林心高气傲,更不愿屈于人下。董老太爷实在太疼爱这个孙子,最终决定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为董林娶妻。
虽然流言蜚语四起,但是毕竟董家财大气粗,董林又是如此难得的人才,董林要娶妻的消息传开之后,依旧有不少大家闺秀愿意结秦晋之好。
于是董家大摆酒席,为董林迎娶新娘。
那时正是樱花怒放的时节。董家內园,数百株樱花开得正艳。
云轩追着一只彩羽的鹦鹉,在一株白色的樱花树下看见董林。
鹦鹉停在董林的肩头。董林未束发,穿着纯白色的长袍,玉树临风。他乌黑的长发至腰,轻轻随风荡漾。
落英缤纷,趁着淡蓝色的天空本是极美,却不及董林淡淡一笑,仿佛风卷云开。
那是云轩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笑起来也可以那么好看。
那是董林最美好的年纪。
云轩还小,他只是觉得董林笑得好看。
随在云轩身后进来的一个男人,也看见了董林,却是看得心都停跳了。
先皇微服出访,云轩牵了先皇的手同去董家凑个热闹。
一切都出于偶然,却改写了许多人的人生。
那时,先皇正值壮年,他一眼,便爱上董林。
那一夜,董林被先皇强占为贤。
云轩再见董林,已是一年后,又是樱花盛开的时节。
深宫之中,董林依旧一袭白袍。落英缤纷之中,董林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
“董大哥别杀皇上。”云轩领着子易的手,看见董林将长剑顶在先皇咽喉。
董林只是看着云轩。
云轩把子易交给身侧的宫女,他缓步上前,用自己的手推开了董林的剑。
“轩儿长大了。”董林对云轩一笑,飘然而去。
先皇脸色煞白,到底没有拦。
云轩再见董林,是两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