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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爷礼物都带来了,怎么人没到场?”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三爷身边得了个叫莲官的戏子,到哪儿都出双入对的。”
“对啊,你们是没瞧见,那‘朋来’戏班门口想见莲老板的人都排到大马路上了。”
“温老板这种生意场上的酒肉朋友,怎么能跟怀里的温香软玉比啊。”
柳雁欢正和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板说着话,不经意间就把对方递来的万宝路烟盒捏得皱成一团。
略一愣神,就瞧见那小老板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像是生怕柳雁欢抬手把他也给搓扁『揉』圆了。
因着秦非然的贺礼,韶华香坊的分店着实热闹了好些日子。柳雁欢身为掌柜,从监督制香到拿货进货,真真忙得脚不沾地。
从前他身为调香师,可谓是大企业幕后的功臣,如今到了幕前,招呼客人、介绍产品、清点货物,所有的一切都得虚心学习。他自认做得并不十分好,却不知他那初出茅庐却意气风发的模样,给客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柳雁欢对人的洞察力是与生俱来的,他只消看上一眼,和客人聊上几句,准能推荐出最合人心意的香。
譬如眼前站着的这位客人,柳雁欢打量着他蜡黄的脸『色』,轻声道:“先生,不知您看上了店内的哪种香?”
男人以袖掩口闷咳了一声:“你们这儿。。。。。。有没有安神香之类的。我进来总觉得胁肋胀痛、胸闷,夜里睡不安稳。听说燃香有安神的作用,就来店里看看。”
柳雁欢盯着男人的脸『色』看了半晌,问道:“先生近日可是身困体乏、失眠多梦,还时常恶心欲呕?”
男人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肝气郁结的症状,安神香治标不治本,先生不妨尝试小店新制的香『药』——丁沉煎圆。”
“那。。。。。。那是什么?”
“顾名思义,『药』圆是二两丁香,四钱沉香与白豆蔻、甘草混合而成,每日服用一丸,口中含化或温水送服均可,此『药』专治郁结之气。”
男人将信将疑地接过那锦盒:“真有这么神奇?”
店伙计在一旁帮腔道:“先生,韶华香坊向来童叟无欺,您若是服用之后无明显效果,可择日登门算账,我们店面就在这儿,总归不会跑了去。”
男人显然被说动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多少钱?”
“20大洋。”
男人吓了一跳:“这么贵?!”
柳雁欢笑道:“上好的沉水香与檀香都不是便宜的『药』材,这样的价钱算公道了。”
20大洋是普通职员一月的收入,男人面『露』难『色』,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可。。。。。。可否赊账?”
“不可赊账。”
男人的脸『色』灰败下去,又听柳雁欢说:“不过,先生可以立个凭证,分期付款。每月付给一大洋的话,分20月还清即可。”
男人闻言面『露』喜『色』:“太。。。。。。太谢谢你了。”说着,他从兜里郑重地掏出一枚大洋,又规规矩矩地立了字句,约定下月再来付款。
男人走后,在一旁擦着货架的伙计不解道:“掌柜的,你怎么就这样让他把东西拿走了,他看着就不富裕,要是还不起将东西昧了该怎么办?”
柳雁欢一面清点账目,一面摇头道:“不会的,他虽然手头拮据,可衣装整洁,谈吐得体,且他的指间有一定厚度的茧子,想来是个读书人。自古读书人最好脸面,也最守信用,为了自身的名节,也断断不会欠钱不还。”
“原来如此。”伙计恍悟,随即又不解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索『性』让他赊账?”
“当然不行,赊账一举,有一便有二,容易让人生出懒惰的心思。且账目越积越多,偿还的任务也加重了,原本还得起的账目,日积月累也成了巨款,反倒还不起了。所以,不仅仅是今天这一单生意,今后我们铺子的生意,只许分期付款,不许赊账。”
“还有一条,客人每次还款,都要到店里来,这其中难保没有回头客,这样一来还能发展出不少的熟客,也算是扩大了客源。”
伙计瞪大了眼睛,听着那一套套的理论,由衷道:“掌柜的,你真的好厉害。”他原见柳雁欢年纪轻轻,还生出了轻视的心思,如今却是断断不敢再偷懒胡混了。
温如岚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恢复了一张冷脸。
“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外公拜个年。”
“你刚才的表现。。。。。。”温如岚心中疑『惑』颇多。
可题目是他随机想的,柳雁欢想提前准备是决计不可能的。
意识到柳雁欢真的在香道上下了功夫,温如岚十足欣慰:“不可骄傲,也别死记硬背方子,前人的东西固然经得起推敲,却也容易堵住你进步的路子。”
“是。”柳雁欢恭顺地应了,末了扬起一抹甜笑,“外公,我对香道很有兴趣,想跟着外公修习。”
温如岚看着他脸上的一抹笑容出了神。
这一抹笑容像极了温家长女温惜,温如岚仿佛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扬起一张明媚的小脸,俏皮地说:“爹,你偏心,我也想学香道。”
他还记得当年温惜出嫁后,下人从她的房间里整理出厚厚的三叠香道手札。那些年里温如岚说过的话,都被她一点一滴地记录下来,让温如岚忍不住热泪盈眶。
在温家的儿女中,温惜绝对是天赋最为出『色』的。
温如岚不止一次地感叹:“惜儿,你若是男儿身该多好。”
现在,柳雁欢那张酷似温惜的脸和女儿的脸重合在一起,温如岚又听到那句如梦魇般的话:“我想修习香道。”
“我可是很严厉的。”温如岚蹙眉道。
“严师出高徒,我会好好学的。”
温如岚沉默片刻,颔首道:“温家家中藏书你可以借阅,遇到难题也可以提问。”
“多谢外公。”
得了温如岚的允诺,柳雁欢松了一口气。
待他回到家中,却发现柳府的气氛有些微妙。
陈桂芳正捂着脸轻声啜泣,柳雁麟在一旁温声劝慰着。柳明崇坐在一旁,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
见柳雁欢进来,柳明崇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又跑哪儿去了,成日里不务正业,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正经样儿。”
柳雁欢放柔了声音:“这是怎么了?”
柳雁麟苦着脸说:“最近家中有白事,老太太做主要为爹迎第五房姨娘冲冲喜。”
柳明崇叹息一声:“桂芳,这是娘的意思,我知道这些年你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很多,我始终是心悦你的呀。”
陈桂芳被这样柔声哄着,心里好受了些,红着眼光娇嗔了两声,也知道这事儿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一日,黄历上写着宜嫁娶,第五房姨娘被抬进了门。
次日清晨,柳雁欢在饭桌上见到了一位恭谦的年轻女子。
柳明崇新婚燕尔,显然非常高兴,指着桌上一道腐皮汤笑道:“都来尝尝你们五姨娘的手艺。”
柳雁欢尝了小半碗,那腐皮初尝有股子荤味。
柳雁均赞道:“姨娘的罗汉斋做得特别好,吃起来解馋。”
陈桂芳一筷子敲他手背上:“好吃是好吃,不过也太小家子气了,我们柳家是吃不起肉么?”
柳雁均被敲疼了,扯着嗓子嚎起来,五姨娘也在嚎哭声中垂下了头。
柳明崇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沉声道:“大清早的能不能消停一阵,珂芳第一次下厨,桂芳你就多担待些。”
陈桂芳挨了训,盯着程珂芳的眼神里隐约带着恨,食不知味地撑完一顿早饭,一回房间陈桂芳就把最喜爱的青花瓶给砸了。
刘嬷嬷心疼地看着那一地碎瓷片:“太太,你又何必为这么个小人物动气呢?回头伤着了身子。”
“你是没瞧见她那一副娇弱白莲花的样子,我说上两句她就低头瘪嘴的,还不是装给老爷看的。什么柔顺好拿捏,全都是装出来的。还有她那名字,叫什么不好,偏要叫珂芳,克芳克芳,可不就专门针对我来的。”
刘嬷嬷脸上泛起一丝忧『色』:“太太,旁的倒没有什么,只是这五姨太的名字确实不吉利。我听人说,但凡是这样名字相冲的,最好到寺里请一道符,破掉那些针对您的煞气。”
“到寺里?”
“是呀,正逢三小姐的白事,要是到那祥瑞寺里,还能做一场水陆法事。”
陈桂芳思量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在理。”
柳雁欢正在湖心亭里看由温家借来的书,忽然瞧见五姨娘领着丫鬟往湖心亭走来,忙起身行礼。
程珂芳轻笑着回礼:“大少爷太客气了。”
柳雁欢细细打量着程珂芳的装扮,她穿着改良后的蓝褂子和肥棉裤,脸上傅一层薄薄的白『色』妆粉,眉宇间有股子淡淡的愁绪。
柳雁欢见她盯着池子里的游鱼,便笑道:“池子里的鱼都通人『性』,姨娘可以拿些面包屑喂喂它们。”
身后的丫鬟适时递上一小袋馒头屑,程珂芳欢喜地接了,用手指拈了些碎末喂鱼。
看着那聚拢的鱼群吃得欢喜,程珂芳将鱼食递给柳雁欢:“你试试。”
柳雁欢捏了把鱼食撒到池子里:“我三妹在的时候,也总爱到这儿来喂鱼。”
程珂芳轻叹道:“真好,我从前饿得狠了,就爬到树上摘果子吃,哪还有多余的吃食来喂鱼。”
柳雁欢有些诧异地看了程珂芳一眼:“姨娘还会爬树?我看姨娘这通身的气度,还觉着你出身书香门第。”
“大少爷谬赞了,往日砍柴磨刀,烧火做饭才是我常做的,对诗书乐器,我是一窍不通。”
两人正说着,陈桂芳派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