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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旋转楼梯走到上层,外面的天光大亮,阳光灿烂得扎眼。厨房里,顾质逆光的背影看起来精神抖擞。
戴待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想吓他一下,谁知还没动作便被一拉一扯再一带,反落入了他的怀中。
“起来了?”他的手掌搂着她的腰,把她抵在流理台边,微凉的薄唇在她额上印了印,虽然没有笑,可眼底的笑意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锅里不知在炖着什么,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勾搭得戴待的肚子抗议得更加厉害。她的脸埋进他的颈间,几欲是将整个人的体重靠在他身上,懒懒地抱怨:“想吃东西了……”
有点黏人,有点矫情,有点肉麻,连声音和口吻都变得颇有莺歌燕语的撒娇意味儿。
但这样赖着他的她,好像回到以前一样,只让顾质心中觉得欢喜。他温暖的手掌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嗯,你喂饱了我,作为补偿,我也会好好喂饱你的。”
“还敢提!”戴待是真的气到了,张口就往他的下巴咬,并且力道结结实实,一点都不留情面。
顾质仍是照旧不闪不避也不喊疼,仿佛被咬的不是他自己一般,反而开怀地笑了笑,笑声震动得他的胸腔发出共鸣。
屋外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车轮驶过雪地的窸窣声。
“应该是辛甘来了。”
“心肝?”戴待蹙眉,抡起小拳头砸了他一下:“还说不是金屋藏娇?这都找上门来了!”
顾质握住她的拳头:“是我这片木屋的管理员。”
“那也是女的!”戴待满脸不爽:“心肝心肝,叫什么名儿不好叫心肝儿,听着就是故意的。”
顾质对她的恶意不予置评,只是道:“你帮我看着会儿锅,我出去看看。”
言毕,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就要往外走,戴待忙不迭拉住他:“我和你一起!”
顾质的眉尾应声挑了挑:“随便你。”
说着,他给她套上厚实的羽绒服,两人才走出去。
一开门,便见一抹绿色的影子像猴子似的突然跳到面前来,兴奋地道:“顾先生?!真的是你?!阿妈说她接到你的电话,我一开始都不相信!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你的身——”
“嗯,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顾质语声依旧淡淡,但并不冷漠。
顾质打断后,对方才停下了多动的身影,而戴待也是这个时候才看清楚,对方是个戴着雷锋帽、穿着军大衣的小男孩,年龄大约在十五六岁。
他就是心肝?戴待心下不由嘀咕,怎么一个男孩子取个这么……的名字。
辛甘憨里憨气地摸了摸脑袋瓜子,本来好像是要说什么,结果眼睛触及顾质下巴,担忧地问:“顾先生,你怎么受伤了?需不需要擦点药?都流血了!”
顾质一怔,而戴待循着辛甘的目光偏头,正瞥见顾质的下巴清晰地印着两排牙印,虽说浅浅得并不深,却有两个小口子破了皮冒血珠子,想来应该是她的两颗小虎牙咬出来的。
“不打紧。”顾质原本淡淡的神色忽而变得荡漾,握着她的手指挠了挠她的手心,有意无意地睨戴待一眼,“一只小野猫的爪子厉害了点,我回头让她舔舔就没事了。”
“……”戴待的耳根一下烧红,连忙甩开顾质的手,“我去那边看看风景!”
瞅着她小跑着走下小木屋门前的阶梯,顾质的唇角不由勾了勾。
而辛甘似是这时才发现戴待的存在,眼珠子霎时一亮:“顾先生,我看着刚刚那位姐姐怎么长得那么像——”
“不是像。”顾质的眸子凝在戴待的背影上:“她就是。”
辛甘满脸惊诧,看到顾质的眼里闪着光彩,他的惊诧一下转为欣喜:“那就真是太好了。”
“难怪顾先生问我东西还在不在。幸好当年我没听顾先生把东西扔了,否则现在顾先生想要都要不回来了。”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掏口袋,没一会儿,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首饰盒。
顾质接过的时候,手指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嗯……我也没想到老天厚待我,丢了那么多年的东西,能够重新找回来……”
*
顾质走过来找戴待的时候,她确实正在看风景。
大雪酣畅后,一条满是积雪的小路,小路两旁整排木屋。阳光透亮到刺眼,她就站在那里,舒展着筋骨,痴迷地微眯起眸子。
顾质噙着淡淡的笑意,默然而立,半晌,缓缓地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入怀。
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用掌心覆上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背,脑袋往后一靠。
顾质的脸颊贴在她的耳畔,忽然希望时光就定格在这一刻,永远都不要再往前进展,让她就这么在他的臂弯里,安安稳稳地过活。
两人一起望着异国暖阳,沉默好久好久。
“这场雪过后,北海道的春天就真正来了吧。”满眼的雪在阳光下不动声色地融着,戴待深深吸一口空气。
“等等。”顾质微微一侧头,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唇瓣似有若无地噌了层她的耳珠子,轻声道:“重新打个耳洞吧。”
以前,她的左耳是有耳洞的。
只有一个。
专门为他打的。
“嗯?怎么了?”戴待不解地问。
顾质的手自她的腰间绕到她的面前,一手托出那只小首饰盒,另外一只手,“啪”一声打开盒子。
盒子里,一枚纽扣,一如记忆中的模样,静静地呈现。
“这……这是……”戴待怔忡,思绪像上了发条,不停地倒退,倒退至高中毕业前夕。
毕业前夕,一切明恋暗恋都浮出水面,女生们热衷于向喜欢的男生讨要校服衬衣从上往下数的第二颗纽扣。
据说,那颗纽扣等同于男生的心,因为它离心脏最近。
她当时自然缠着顾质要留给她。
为此,她还突发奇想先去打了个耳洞,告诉顾质她要把纽扣做成耳钉,永远钉在自己的左耳上。
可是……
她分明记得,这个耳钉,在他父亲去世的那天,已经被她扔进了湖里。
戴待愣愣地盯着它,眼波闪动,突然不敢去接。
而顾质将它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在她的手心,紧紧地握住。
“我把它,重新交还给你。”
第96章 真亦假()
戴待愣愣地盯着它,眼波闪动,突然不敢去接。
而顾质将它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在她的手心。紧紧地握住。
“我把它。重新交还给你。”
风携着北海道的春意不知从四面八方吹来,好像突然给人来了一个措手不及的偷袭。
戴待自他怀中转过身,正撞进顾质波光似水的眼底和温雅柔和的笑容中。
暖阳的淡淡金光在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透亮而不刺目的泽,凝成哀而不伤的渍。她看着他黑色瞳仁里的自己的倒影,内心如同湖面,随着这风全部荡漾皱起涟漪来。
……
“顾质顾质!你的纽扣一定只能送给我!”
“顾质顾质!你说这若放在古代。它是不是就算我们的定情信物呢?”
“顾质顾质!我要让你的心,永远只在我身上!”
“顾质顾质!我要把纽扣耳钉戴在左耳上!他们都说左耳距离心脏更近!可是……我觉得啊,再近都不如你抱着我咱们直接心口贴着心口来得近,哈哈!”
“……”
……
曾经的他是她全部的意义,坚定的信仰,是年少让她义无反顾、倾其所有。
而生活的残忍,似一场聊斋艳遇。走进去的时候,看见周遭花开成海,灯下美人如玉,一觉醒来,发现所处的地方不过是山野孤坟。
那些意义和信仰,如城墙轰然倒塌之后,最令人难过的并非计算不清楚需要多少的钢筋和水泥重建,而是即便重建,长得再像,它毕竟也不是最初的模样……
戴待摊开手心的纽扣耳钉,垂着眼帘,细细地打量片刻,再抬头时,笑靥如花:“它本来就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何来重新交还之说?”
顾质目不转睛地凝定她洁净无瑕的面容和微微颤动的如翼眼睫。忽觉自己现下正切身体会着“如沐春风”的内涵。
“是,你说得对。它本来就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以前是,现在是,未来,更不会变。你拿不拿,它都在那。”
闻言。戴待戳了戳他的心口,愈加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顾质勾起唇角抓住她的手:“不是说肚子饿吗?走吧,吃饭。”
*
吃过这顿既不算午饭也不算晚饭的餐食,辛甘开车送他们俩去车站。窗外的风景随着火车一路的南下,慢慢从冬天返回春天。
那些清澈得不沾染丝毫欲望的雪,亦渐渐不再见,一点点还原纯洁之下的藏污纳垢。
戴待靠着顾质的肩上,纵容着倦怠将她拖进浮浮沉沉的睡梦里。一觉醒来,他们回到了札幌,赶上美食论坛最后一天的闭幕式。
马休在下榻的酒店门口等着他们,着急着将人接走。
当然,戴待自知,马休着急着要接走的人不是她,而是顾质。
美食论坛开幕的那天,她才知道,原来顾质是烹饪协会的荣誉会长。
在她的理解中,荣誉会长都该授予老气横秋、退休或即将退休的元老级人物,所以好奇地拿这个问题调侃顾质:“你是不是被烹饪协会的人排挤?他们用这个来暗示你快点滚蛋?”
换来的是顾质敲了敲她的脑门:“他们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算是从我父亲那里继承来的。”
时隔多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她面前提及他父亲,虽然口吻轻松自然,但戴待的心里依旧轻轻磕了一下,所幸一秒就恢复如常,故意戏谑道:“还继承,你以为是皇帝老子的王位吗?”
顾质睨她一眼,伸手去拢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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