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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从那边脱身赶来接她时,已是满身鲜血,她哭得不能自已,我却非常高兴。
因为,我终于能牵着她的手,远离这个冷漠无情的深宫。
我没有想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三皇子。
他是我的姐夫,是槿儿的胞兄,是最疼爱她的人。
我也没有想到,在大理寺黑牢里出现的人,是五皇子。
他是槿儿的兄长,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后来过了很多年,想起那一个染满血『色』的午后,我都会心如刀绞。
在那一天,我失去了爱情、亲情还有友情,失去了一切。
我再也没有见过槿儿。
被强行拉走的一瞬间,她眼里滴落的泪,成了我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在凉州的街角边,我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她有一双极似槿儿的眼。
我给她取名弯弯,因为我希望她活下去,不管遇到任何的困厄艰难,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一如我的槿儿。
她孤零零一个人在那座青黑『色』的宫殿里,一定很害怕。她在等我,等着我去接她。
可我……武功全失,成了废人。
听说朔国帝君很宠爱槿儿,她得封了贵妃,我的心刺痛难忍却非常安慰。
只要活着就好,就让她以为我死了吧,若让她知道我在这里,怕是会不顾一切地逃出来找我,可是现在的我,却再也无法护她周全。
我和弯弯在异迁崖下安家,每日遥望朔国帝都方向,好像能看得到她的一颦一笑,这里是我能靠她最近的地方。
一守就是十年。
十年的风霜苦雪,噬骨思念,都是浮云。只要她还好好地活着,我便能坚持下去。
能和她共同生活在一片星空之下,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力量。
可是,她却不想活了。
她死了。
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给我。
殷溟的手段固然狠辣,可我相信,以槿儿的聪慧,她未必逃脱不了。
她是自己不想活了。
那我还有什么必要活下去?
她的香魂无处可去,我便化成风沙陪着她,从此一呼一吸都长相伴随。
在连绵雪山,茫茫云海之间,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永远都不分开。
弯弯已经长大了,我相信她会照顾好自己,其实这十年里,一向是她照顾我,多于我照顾她。
父亲,母亲,儿子不孝,辜负你们多年养育。
容家子女个个容貌出众,天才绝艳,遭上天嫉恨,只得在“情”这一字上讨回一些。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淡然赴死之际,心中尚存唯一挂念。我的女儿弯弯,我的胞弟容晗,望你们这一生不再情路坎坷,可以爱其所爱,与相爱之人携手白头。
引子
明月弯弯,霜满大地,异迁崖上白雪皑皑,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端的是如诗如画好风光。
崖上风光好,崖下就不那么风光了,两山之间一条风雪夹道,正对风口,冷风呼啸而过,卷起朵朵雪花,细细密密地在空中飘啊飘啊。
崖上传来一道笛声,隐约吹的好像是一曲从军歌。吹笛的人技巧不好,肺活量却很足,这首从军歌虽然吹得踉踉跄跄七窍不通,但胜在音量大,穿过呼啸的风声直抵崖下,钻进人们的耳膜里。
“都吹了三年了啊,怎么还是荒腔走板。”骆驼客老胡缩在自家骆驼脚边,捂住耳朵哀叹。
在这条风雪夹道上讨了多年生活的老李,早就把自己裹进棉衣里,慢悠悠拿出一个狐狸『毛』的耳罩子戴上,舒舒服服地眯着眼睛打算睡觉:“习惯了,早点睡吧,这曲子不吹一夜不会停。”
老胡张目看了看崖上,却被风雪眯了眼睛,『揉』着眼拍了拍冻僵的脸,往篝火里加了根木柴,再把棉衣往紧里裹了裹,顿了顿,又揪出两团小棉絮塞住耳朵,这才和衣躺下,嗫嚅道:“也不知道崖上谁在吹笛,日日吹,夜夜吹,那么大的风雪还在吹,不冷吗?”
老李已经半入梦乡,打了个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道:“不知道他冷不冷,我只知道这人把从军歌吹成这样,胤师傅如果听到,非气得呕血不可。”
胤师傅是大梁最好的乐师,这首从军歌就是他的成名之作。
三年前大梁和西边的大朔国交恶,大军出征前夜,将军誓师之时,胤师傅受气氛感染,于三军之前即兴创作,一挥而就从军歌。该曲曲调激昂,闻之让人壮怀激烈血气翻涌,从此成为两军交战之前激励士气的不二选择。他自己也一曲成名天下知,身价百倍。
如果让他听到,有人把他最得意的作品吹成这副德行,恐怕会气得快马加鞭赶赴边塞的异迁崖,把崖上吹笛之人揪下来,痛打一顿。
大梁和大朔交恶三年,打了无数场仗,你抢我一块地,我再抢回来,拉拉扯扯你来我往,在边塞纠缠不清。
刚开始两国百姓还兴致高昂,每天关注军情战报成了茶余饭后必做的事,哪天有人掌握了一条小道消息,便犹如占据了军事要塞般,非要欲迎还拒地吊足了群众胃口,才肯在茶楼开台说书。
后来仗打得多了,今天你输我赢,明天我输你赢,打来打去也没打出什么新意,日子久了,百姓的兴致也就淡了。对面人家的二狗子偷看了隔壁邻居闺女洗澡,卖酒的老板娘和送菜的小长工眉来眼去,诸如此类的花边信息重新占据了娱乐新闻的头条,打生打死终不如八卦琐事更贴近生活,更香艳有趣。
不仅百姓审美疲劳,两国将士也渐生疲意,于是心照不宣地在拉扯最多的那块土地中间,划了条平直光滑的线,两军就依着这条线安营扎寨,泾渭分明,互不侵犯。
这条线因此成了临时国界,异迁崖就在这条线的正中间,真真是个两边都管不着的好地段。
打仗归打仗,生意归生意,两国民间的商务往来一点也没耽搁。因为地理位置优越,异迁崖下的风雪沟就成了两国骆驼客们来来往往的必经之路,异迁崖上的笛声也就被听了足足三年,从被吵得要发疯,到习以为常,再到当成催眠曲,这中间很是走了一段艰辛的路。
笛子吹了三年,什么时候吹不固定,吹多久也不固定,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完全要看吹笛人的心情。有时候半夜开始,要吹一宿,有时候中午开始,吹一次便完。究竟他是高兴了吹的时间长一点呢,还是不高兴了吹的时间长一点,没人弄得清楚。
除了必须要走风雪沟的骆驼客,山下军营里的两军将士,也被这个经常半夜响起,和魔音入脑无甚区别的笛声荼毒了三年。
睡不好觉的校尉们怒气冲冲地带着小兵爬了几次异迁崖,想把这个吹笛人抓回来揍一顿。无奈异迁崖又高又陡,风大雪滑,爬到高处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人爬得了的,试了数次,都无功而返。
那吹笛人是怎么爬上去的?这个问题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晚笛声又吹到半夜,大梁军营里,一个下等兵士拎着裤头抖抖索索地从茅厕出来,怀着思念热被窝的急切心情,踩着笛音的节奏,往土坯营房里奔。
跑到一半,一个急停,侧耳听,宫……商……角……徵……嗯,果然又吹错了。
三年了,乡下的猪崽都会跑了,这笛声没有半点长进,还每次都错在同一个地方。
兵士心满意足地紧了紧裤腰带,娘亲总说我脑子塞稻草,蠢得天下无双,她错了,人世间还有比我蠢得多的人,这异迁崖上的就是一个。
第4章 舞马词(1)()
阿爹说,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天荒地老,只要真心喜欢,不管生死,这个人都会在你心里,永远陪着你。
春三月,风雪停,大漠风沙起。
彼时沙尘暴的概念还未深入人心,无论大梁军还是大朔军,都没有什么保护植被的意识,多年征战,任凭战马的铁蹄在原本丰茂的草地上刨出一个个难看的土坑。
也是由于多年征战,两国百姓没什么心情到这边荒战『乱』之地耕种,以至于处于绝佳地段的异迁崖下,始终都是一副草木凄凄的荒凉模样,冬天倒还过得去,一到春天便真是要命。
看不到任何“春暖花开,百花繁盛”,不算暖和的大风一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两军将士不得不人人特别配发了一个防风口罩,把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以方便视物。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走路不冲撞将军,上茅厕不掉进粪坑,大多数兵士宁可把眼睛都蒙起来,这浓如雾细如尘的黄沙铺天盖地而来,站上片刻,眼睫『毛』上就全是黄扑扑的土,眼睛刺痛流泪,太有损视力健康。
这边荒漠黄沙,距离异迁崖五十里外的也西草原却是一派绿意盎然,柔软的草甸子像一张碧绿的天鹅绒毯,缠缠绵绵舒展开去,无数蓝白『色』的小花密如夜空繁星,点缀在天鹅绒毯上,在阳光下摇曳,招惹着过路的马儿,好一片水土丰美的草场。
蓝白小花下长着的千日草,是草原野马群最爱的食物。那一日,天气晴好,正是阳光明媚,千日草繁盛的好时节。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仿佛闷雷从地底一层层打出来,偌大的草甸都颤抖起来。在草原上觅食的野兔、草獾、小鼠,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动物纷纷停下啃食,竖起耳朵,神情不安地盯着一望无际的草甸边缘。
惊雷未至,风尘先起。
遥远的草甸边际出现了一道五彩斑斓的线条,裹挟着阵阵翻滚的尘土,像一道霹雳以闪电的速度横劈过来。
草甸上的小动物们纷纷惊惶得四下逃窜,可是那道彩『色』闪电来速太快,扬起的烟尘还在草甸边缘的上空飞舞,五彩的线条已『逼』近眼前。
近到眼前才看清,这竟是无数『色』彩各异高大威猛的骏马组成的马群,铺天盖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