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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拍子,正陶醉投入时,却听曲子戛然而止,楼下传来一阵踢打辱骂之声。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身细如竹竿正用尖厉的嗓音大叫:“两个穷酸鬼,竟然敢挡我家公子的路,还不把他们赶走。”
醉月居贵人出入,本来并不容这样沿街卖艺者在门口弹唱,但掌柜的见这对祖孙可怜,人又端方干净,并不像一般乞讨卖艺那样聒噪腌臜,便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在门口拐角处谋条生路。此时见冲撞了贵客,立刻便有两个伙计跑出来,赶小鸡似的要将祖孙赶走。
那老头儿抓住二胡,恳声道:“挡了贵客的路,实在不该,小老儿这就走,这些都是讨生活的家什,小老儿和孙女就靠这个吃饭,各位手下留情,千万别砸了。”伙计们见他愿走,便也停了手,老头儿和孙女于是蹲下来收拾摊子。
不料,边上那个管家模样的人却等不得,嫌弃两人动作太慢,不耐烦道:“你们是什么东西,让爷爷等那么久,来人,给我往死里打。”话音一落,蹿出十余个如狼似虎的家丁,冲到祖孙简陋的摊子前劈头盖脸猛打猛砸,老头儿被推倒在地踢打,手中的二胡被抢走砸成碎片。小孙女扑过去抱着爷爷大哭,却被一个家丁壮汉拎着头发揪起来,当头两记耳光,瘦弱的小脸顿时红肿,嘴角流下蜿蜒鲜血。
“簪儿,簪儿……我和你们拼了。”老头儿见孙女被打,目眦俱裂,不顾一切站起来扑了过来,被一脚踹飞,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爬不起来。
管家模样的人姓钱,是曹府的管事,他看着被摁在泥地里的祖孙二人,厌恶道:“还不快把这两人拖开,扔得远远的。”
便有家丁挽袖上前拖人,手刚刚碰到小孙女的头发,只听嗖的一声,乌光一闪,那家丁突然抱着手跳脚痛号。众人定睛一看,那只手上赫然『插』着一只黑漆筷子,如铁钎烤肉,穿掌而过。筷子本来不尖利,能作为暗器刺穿人的手掌,凭借的是极快的速度。
钱管事心里有些打战,但想到自己主子所属的那个家族,还有主子今天要请的贵人,又觉得胆气倍增。他根本不相信,在上京的闹市街头,还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他的主子叫板。于是拉长了尖细的嗓门怒道:“是哪个狗杂种不要命地多管闲事?”
弯弯怒从心头起,双手一撑窗台,跃下楼去,稳稳落地,道:“欺负老弱,你才是狗杂种。”
钱管事乍见天下掉了个人下来,猛然一惊,再一看却是个衣着朴素的小孩儿,浑身上下连个饰品都没有,在他看惯锦绣奢华的眼里,又是一个寒碜的穷酸。仗着主子的势力,他在上京城里狐假虎威,飞扬跋扈惯了的,今天哪里肯吃这么一大亏。抱着坚决捍卫主子面子的决心,钱管事打起精神,指着弯弯狞笑道:“知道我是谁吗?今天你敢揽这个事,就别想活着走出上京城,我有的是办法能让你死一千次。”说完恶狠狠招呼家丁们:“还不把这个小穷酸打死,让他开开眼,知道爷不是他能打得的。”
弯弯有些踌躇,明白上京不比凉州,在这里动手打人不知道会不会给楼誉惹麻烦?却听得身后悠悠传来个声音:“谁说她打不得你?我说打得,她就打得。”
一句话说得简单平淡,却带着寒意料峭的味道,冷冷压迫而来。
钱管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抬头一看,醉月居二楼窗边,不知何时站了个年轻男子,稍远看不清眉目,但他只是背手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气势如山,冷意渗骨。能在高门大户里做到管事,都有些眼力见儿,此时一见这个男子通身的气派行事,钱管事便知对方非富即贵。京城中冠盖满地,一只锅盖砸下来,砸中三个人中两人是官,另一人是富家翁。各高门巨户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剪不断理还『乱』,惹了一个人往往就是惹了几个家族。
所以,虽然他狗仗人势,但一般情况下见到这样的贵族公子,多半也会敬让几分。但今天不同,他家主子的姓氏和那个今天要宴请的贵人,给了他无穷的勇气,直接把他的胆子增肥壮成了两个。京中贵人虽多,但又有谁能贵得过那个人?
钱管事向楼上的年轻男子微微躬身行了个礼,用一种自以为颇为得体的语气道:“这位公子有礼,这些贱民不值得公子费心,我们曹府自然处理得了。”
楼誉听得他刻意加重的那个“曹”字,冷笑一声:“原来是曹家的奴才,自称为爷,你也配!”
京中之人,谁听到这个“曹”字不先退三步?钱管事见他语气不善,便也不再客气,森森道:“这位公子想必初入京城,不知轻重,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曹家,给自己徒惹麻烦。”
楼誉不屑和这种奴才打嘴仗,垂眸咳嗽一声,懒洋洋地道:“麻烦……惹来玩玩也挺有趣,弯弯,你想先揍谁?”
弯弯嘴角渐渐牵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指着钱管事,答得嘎嘣脆“揍他。”
刘征给楼誉搬了把椅子,楼誉坐下倚窗而望,笑笑道:“那就尽管揍,别客气。”
弯弯转身扶起那老头儿,又抱起小孙女,替她擦去嘴角的血,和声道:“小妹妹,想不想打那个欺负你的坏人?”
小孙女瞧了钱管事一眼,怯怯道:“想,可是……他好凶,我打不过他。”
弯弯垂眸微微一笑:“你打得过的。”言毕,抱着小孙女突然起动,闪电般掠近钱管事,扶着小孙女的胳膊,抡圆了,用她稚嫩的小手扇了钱管事几个耳光。这一下速度极快,出人意料,待众人反应过来,钱管事左右脸颊都没落下,两边各吃了两记火辣辣的铁板烧。
小孙女的手软无力,这两掌其实打得并不算重,也不怎么疼痛。但在那么多人眼皮底下被人扇了耳光,并不是痛不痛的问题,这是明晃晃坦『荡』『荡』地打脸,打的不仅仅是耳光,打的是你曹家的脸面。
钱管事当下暴跳如雷,指着弯弯,尖厉的嗓子已经带上了破音:“小穷鬼,今天不把你撕碎了,我就不姓钱。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小孙女在弯弯怀里吓得瑟瑟发抖,弯弯将她放回爷爷怀里,安慰道:“小妹妹不要怕,我耍猴戏给你看。”
老头儿眼含泪花:“小英雄,他们是曹家的人,惹不起的,老头儿拖累你了,你还是快走吧。”
弯弯天『性』不羁,若不是担心给楼誉惹麻烦,早就动手揍人了,哪里还用说那么多废话,此时得了楼誉首肯,而且这个人还搬了张椅子坐在楼上观战,自己如果不好好教训一下这班恶奴,怕是他都要忍不住亲自动手了。
见老头儿关心自己,弯弯心中感动,『摸』『摸』小孙女黄而稀疏的头发,笑道:“爷爷别担心,我厉害着呢。”
数十个家奴一拥而上,弯弯嘴角微微扯出一道狡黠的笑意,逍遥步一动,影随身移,速度极快地在家奴中穿梭,所到之处,只听拳拳到肉,脚脚带风,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一声痛呼哀号。
钱管事只觉得眼花缭『乱』,只一喘息工夫,弯弯已经如闲庭散步般,脸不红气不喘稳稳站在原地,似乎刚才那一番打斗并没有发生,唯有地上那些七歪八斜、抱头抱脚痛号『乱』滚的家丁们,才证明了刚才那快如流星的人影,呼呼作响的拳脚风声,并不是一个不存在的虚幻影像。
钱管事这辈子哪里见过这般出神入化的身法,目瞪口呆傻在当场。
弯弯拍拍手上的浮尘,慢慢地走过来:“现在,轮到你了……”
醉月居百米外,积雪重檐的阴影下,停着一辆马车,一群人站在车前,距离不远不近,能将醉月居前的情景尽数看在眼里。
见钱管事吃亏,身边的侍卫要冲出去,被领头的年轻男子止住。
“公子,为什么不让侍卫们去帮忙,难道就任由那贱民污了曹家的脸面?”亲随不解问道。
年轻男子曹行一脸阴鸷,抬眼看向远处那个坐在醉月居二楼的男人,心里隐隐不安,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面容听不到声音,但仅从气度和身姿,便让曹行断定,这个稳若泰山坐观战火的男子肯定不是一般人。
能出入醉月居的贵公子多如过江之鲫,但是敢惹曹家的人却寥寥无几。有胆子也有实力招惹曹家的贵公子之中,身边高手云集,随便派出个年纪小小的侍卫,武艺就能如此高强的,又寥寥不出一掌之数。
那人一举一动气度高华,却不失凛冽,如上好的丝绸包裹中的雪亮刀锋,看似没有一点杀气,却让人不寒而栗。这样的气质只能是沙场兵刀中长期浸『淫』出来的,非上京城中一般贵族子弟可有。如此这般,这个男子究竟是谁?
曹行略一盘算,悚然一惊,难道自己今天竟如此倒霉,遇到了那个冷面煞神?强行压抑住心头的惊惶,曹行脸『色』发白,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掀开车帘就往里头钻。
亲随好生不解,自家公子是户部侍郎之子,曹皇后的嫡亲侄儿,平时飞扬跋扈,横行无忌,怎么这次竟如此畏头缩脚,连对方的脸都没看到,就像只丧家之犬一样,跑得如此小心猥琐。
“那钱管事怎么办?”亲随小心翼翼地提醒。
曹行爬上马车,恶狠狠道:“钱发那个蠢货,有眼无珠,死不足惜。”
“还有禄亲王……那边总要交代一下。”亲随默默叹了口气,跟着这样顾头不顾尾,有头没脑子的主子,真是太考验人的智慧了。
曹行这才记起,今天他到醉月居是请禄亲王吃饭的,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急忙交代道:“赶快派人到禄亲王府上传讯,就说我今天坠马受伤,不能饮宴。改日亲自上门赔罪。”
亲随惊吓到了,禄亲王就是三皇子,皇后所生,太子同胞,贵不可言。自家公子竟然为了躲这个醉月居二楼的陌生男子,放三皇子的鸽子?不由得往醉月居那边多看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