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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无用武之地的吕雉,连手都忘了洗,悄然走出酒肆。
萧何正带着县衙里的医官匆匆而来,在酒肆门口迎面碰到吕雉,见她身上都是鲜明的血迹,双手更是沾满血污,萧何连忙站住。
“吕大小姐,曹氏是不是···不好了?”他惊疑着问道。
吕雉微微一笑:“萧大人放心,曹氏已经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萧何大大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吕大小姐是不是要回县衙?我刚好顺道送你回去。”
吕雉摆摆手,“多谢萧大人,吕雉可以一个人回去,勿用劳烦大人。”
萧何道:“那还请大小姐坐我的车回去,沛县街道错杂,小姐一个人容易走岔路,『迷』了方向可不好。”
吕雉心里讪笑,她曾在沛县生活多年,这里的条条街巷,直至她当了皇后多年,随刘邦归乡时,仍能记得清清楚楚。这般熟悉,就是闭着眼睛走也不会『迷』路。
“刘季,怎么回事?怎么是吕雉来给曹氏接生的?”萧何在酒肆逮住刘季偷偷问道。
刘季显得有些疲倦,神『色』怏怏:“机缘巧合罢了。”
萧何继续问道:“杨家仆从跟我说,是杨玦醉酒踢了曹氏,才引得曹氏突然生产?”
刘季“嗯”了一声。
萧何一时纳闷:“哎,我说你这人,怎么今天说话这么不痛快。你昨夜不是还告诉我,吕太公有把吕雉嫁与你的意思吗?怎么今天,她就和杨玦出双入对了?这吕家不是摆明了欺哄你吗?”
说完顿了顿,又笑道:“莫非是你昨晚喝醉了酒,把梦里的事当真了?”
刘季有些微恼,认真道:“我昨夜跟你说的句句是真,吕太公确有把吕雉许给我之意。”
“那今天这事?”萧何一脸疑『惑』。
刘季沉默了会儿,无所谓地说道:“我刚刚已经答应曹氏,等孩子满周岁便正式娶她过门。”
萧何点头:“这就对了,你跟吕大小姐原本就门不当户不对。曹氏侍奉你多年,如今又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自己年岁也不小了,娶她好好过日子是正经。”
刘季却不接话,只是保持着沉默,沉默,沉默。
萧何也跟着沉默了半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脸惊奇。
“刘季,她吕大小姐,一个尚未婚配的大姑娘,如何懂得接生之事?”
刘季闻言,也是陡然一惊。
见萧何『露』出疑忌的眼神,他的心里隐隐生出不好的猜想。堂堂千金大小姐,风姿绰约更兼冰雪聪明,如何到二十四岁还未嫁出去?吕太公博学睿智,阅人无数又为何偏偏看中他这个又穷又老的无赖?
吕雉,你如此傲慢不易亲近,莫不是你有隐秘不可告人的过往?
“吕太公是个方士,十分精通相面术,也许他也会些医术。那吕雉想必是跟着吕太公身边学了几成?”他终究不愿意把吕雉往坏处想。
萧何摇头:“倒是我想多了不成?”
刘季不悦道:“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小姐,又刚刚救了曹氏母子,你作何要把人往那龌龊处想!你老萧平日可不这么多舌!”
“好好好,是愚兄一时失言了”,萧何赶紧闭嘴。见刘季还是一副闷闷的样子,便拱手郑重贺道:“萧何祝刘亭长喜得麟儿,自此无后嗣之忧,可以畅意人生了。”
“无后嗣之忧?”刘季似笑非笑。
萧何茫然不解:“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你以前常忧的不就是怕自己一生寥寥,后继无人么?”
刘季哂笑几声,仰天悲怆大叹:“我刘季既非王侯将相,亦无千万家资,及近不『惑』之年才得此一子,何喜之有?何悲矣!”
萧何大为所动,他认识刘季数载,交往颇多,一直以来刘季都是豪爽通达,随『性』不拘,不重钱财亦不重仕途,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之人。何曾见过他发此感慨之言,『露』此忧患之容!
莫非是今日突然有了子嗣之故?
“你若有心仕途,又何故频频得罪县令和本地贵族?只要你稍作收敛,凭你的才干和郡守大人对你的信重,还愁无出头之日?”
不待萧何说完,刘季便已换了释然之貌。他拉着萧何来到厅上,关起门窗,两人爽快吃起酒来。
萧何最欣赏的就是刘季这种洒脱不羁的『性』格,再低落的心情,再难堪的境地,他也不过于怨天尤人,往往别人还没开始劝慰,他自己就释然了。
就这一点,足见他胸襟之开阔,容忍力之强,否则这夹缝中求存的泗水亭亭长一职,也不会只有他做得如此安稳。
一身轻快的吕雉回到县府,第一眼看到的是手持青铜佩剑立在大门口的韩信。
“姑姑终于回来了,老夫人正担心着你呢。”他低头道。
吕雉笑道:“母亲回来了?我这就去找她。”
韩信跟着吕雉进去,直到快进内院时才提醒吕雉。
“姑姑是不是要先梳洗一番?”
吕雉这才发觉自己双手沾满血污,衣裙也是脏兮兮的根本不能看。她朝韩信吐了吐舌头,这才想起来问道:“今日宅子看得怎么样?台儿呢?”
韩信答:“吕台兄弟正在太公屋里想必正在禀报宅子的事。”
吕雉点点头随即转身进了内院,韩信执剑往外走去。
“哎”,听得背后一声喊,韩信急忙顿步转身,只见吕雉手指着他的左臂,神『色』淡然。
“晚饭后和吕台一起,回屋里等我。”她吩咐道。
韩信点头道:“好”。
他自然明白,吕雉是要为他重新包扎伤口,换『药』。
第18章 018 诱之以利()
目送吕雉离开后,韩信在园中择了一僻静处,从怀里掏出《孙武兵书》。
正读到《军争》篇:“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忽听到外边两个婢女微小的声音。
“县令大人才回府,要是知道大公子又白日醉酒,肯定要发火。咱俩还是找个由头躲远点吧。”
“是呀,要是大公子挨了打骂,回头铁定把气撒在我们这些下人身上,上次紫珠姐姐就是这么没的。”
“其实就算咱俩躲过今晚,以后也说不定哪天就···”,那声音哽咽竟是要哭似的。
“哎呀,你快别这样,让人看见了不好。”另一个急忙安慰道:“这次大公子是跟吕大小姐一同去吃的酒,也许大人不仅不责怪反而还高兴呢。你没看到刚刚大人和吕太公一同回府时的亲热样?”
那个哭泣的声音立时停止,好奇道:“青碧姐姐,你说吕大小姐会嫁给大公子做继夫人吗?”
被唤作青碧的婢女轻叹:“我也不知道。不过有吕大小姐管束着,大公子就没心思作弄我们这群人了。”
“韩信大哥,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好找!”
吕台的声音兀然响起,同时惊起掩身树后的韩信和站在路边说悄悄话的两婢女。
那两婢女猛然见吕台进了园子,急慌猫着腰快速走了出去,其中一个身穿青『色』衣服的女孩在离去前特特回头望了一眼,刚好对上韩信深邃的目光。
一路从单父到沛县,吕台和韩信的感情与日俱增。此时见韩信呆呆地捧着那串宝贝似的竹简,吕台玩笑道:“这《孙武兵书》固然好,大哥也不至于日日读夜夜读吧,难不成这书里除了兵法之道,还有其他小弟不知道的好处?”
韩信把竹简仔细收好,“这书里除了兵法之道还是兵法之道,我虽则读了不下百遍,可每次读总有新的体会,总觉孙子思想之深奥,用兵之绝妙只从书面上读是不够的。”
吕台道:“不从书面读,难道大哥还想跨马上战场,真的带兵打仗去?”
韩信反问:“吕台兄弟精骑『射』,百步穿杨,难道不想沙场立功?”
吕台憨笑:“也只是想想而已,现如今天下兵戈已止,吾等当学陶朱公,商以致富,方能成名天下。”
韩信嘴角『露』出一丝丝的酸楚:“范少伯辅佐勾践灭吴之后才携美归隐,经商致富。而你我正值年盛,寸功未立何以与他相提并论。”
吕台面『露』羞惭之『色』,韩信见他的样子,也觉得自己太过较真,不应该对一个年少无忧的富家公子太过苛责。
县府的晚宴比之昨晚要简单清净许多,因为没有请外客,便不分男女同室而食。杨玦作为少主人,显得很是活跃,敬酒祝词,样样在行。坐在角落里的韩信暗暗打量着杨玦,忖度着。看杨玦精神焕发的样子,想来他白日酒醉并不深,且杨县令回来也并未如何斥责他。
席间杨县令有意无意总提及杨玦和吕雉小时候一起玩的趣事,又再三感叹杨玦丧妻后的孤冷。吕太公听在耳里,只当是闲话家常,一笑付之。
韩信抬头望向吕雉,发现她垂首默坐,神情寡淡,仿佛席间的一切皆与她无关。
想起园中婢女的话,韩信心里略有不安。
他不懂吕雉为何单独与杨玦逛街饮酒,更不明白她衣裙上的血迹从何而来。
晚宴过后,吕雉如约来找吕台和韩信。她默默走进屋,小心翼翼掏出藏在怀里的布帛和『药』瓶。韩信与吕台对视一眼,吕台识趣地将眼睛瞟向墙壁,韩信则主动褪去外衣。
吕雉替他上了『药』,又用干净布帛重新替他把伤口包扎好。
“未完全好之前不要碰水,另外切不可叫外人知晓。”
韩信自是应诺,吕雉也不看他,只空举着两只手四下张望。
吕台急忙走过去,指向床榻旁边,笑道:“请姑姑净手。”
吕雉走过去,果见木架上有一盆清水,双手伸进去,清凉清凉的,很是舒适。一旁的吕台乖巧地奉上擦手的粗布,“韩大哥知道姑姑要来,早早叫人准备好了清水。”
吕雉脸『色』骤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