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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何舜清正举着电话,试图安抚商股联合会的人。他听见有人敲门,捂起听筒应了一声“稍等”,然后继续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冲他发泄着不满:“不管怎么说,停兑无异于国家宣布破产,银行宣布倒闭!”
这话使得何舜清眉头紧锁起来,一句“是”还没有说出口,又有另一个人抢过电话,喊了过来:“上海中行你们不要就罢了,商股联合会自当竭尽全力去维持”
然后,电话就中断了。
挂下电话,他就默然地低着头,暗暗计算着眼下银行里还有多少现钱,还能支撑几天。
要想维持银行运转,倒是有个现成可行的办法。就是拿出银行的一部分房产,去向外资银行透支一笔钱来备用。但坐着银行头把交椅的王总裁,本身就是zheng府指派下来的。人家的心一直在庙堂,整天盘算的就是如何顺利入阁,银行的死活他才管不上呢。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当口,王总裁早派了人把银行围成了一个铁桶,生怕同意抵押的文书被暗中送往上海。
在这种僵持的局面下,商股联合会打来的电话,就未免有些言语过激。
何舜清虽然体谅对方的难处,但也不免替自己的上司,也是他的亲舅舅孙阜堂,暗地里捏一把汗。敌方利用强权咄咄逼人,如果这时候商股联合会再过度地施压,真怕会撑不住。
门又被叩了两下,何舜清这才想起来有人到访。
打开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穿着浅蓝上衣、黑色下裙的女学生,很局促地朝他鞠了一躬。长得清秀,样子也乖巧,但面孔很生,他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位学生是怎么上到这层楼来的。
“先生贵人多忘事,我是来还您钱的。”宋玉芳将双拳举得齐平眉心,松开手,现出五枚大洋来,然后又鞠了一躬,“顺便来向何秘书道谢,谢谢您帮我问到了考场地址。”
前几日,何舜清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停兑令上,关于那一个小插曲,除了暗暗存下了要调查内部渎职问题之外,别的都没放在心上。直到宋玉芳说出考试的事情,才渐渐记了这张面孔,就拿手拍着额头道:“哦我想起来了。其实不用谢的,这是我身为中行员工该做的。”
“您帮我问到了地址,我就很感激了,至于车钱真的不该您出。就是出了,也用不了这么多呀。”宋玉芳真诚地笑着,把钱送了上去。顺便偷眼看了看他身后那间办公室,桌上堆叠着许多文件,多到即使在后头藏个人也不容易发现。
经手这么多文件的人,一定知道很多内幕。
宋玉芳一面肯定着自己是来对了,一面提起精神来,一个字也不敢说错。
何舜清则是望着那几块大洋,既不好意思接,更不好意思站在门口僵持。便就侧过身一让,笑道:“那么,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这一留,正好中了宋玉芳下怀,点了点头就跟进去了。她把钱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何舜清忙着张罗倒茶。
相比上一次见面,他的黑眼圈仿佛更深了些,眼皮也有些肿。
样子虽然疲惫,但待客的笑容还是时时刻刻挂着的。
有一瞬间,宋玉芳走神了。原来坐在银行顶楼办公室的人,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高高在上的。
冒着热气的茶杯停在了宋玉芳的脸跟前,她赶紧起身接了,连连道谢。
两个人对面坐了,气氛有些许的尴尬。
宋玉芳以为,此时问一问全城甚至是全国都在热议的停兑令,应该是在情理之中的,也正好能化解一下尴尬。即便何舜清有不方便说的话,可他那样的绅士,应当是可以理解即将步入社会的学生,对于国家经济的忧虑吧。
当她谨慎地想完了这一层,嘴刚一张,办公桌上的电话就抢先响了起来。
何舜清只得说了一声“抱歉”,先去应付正事。
宋玉芳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免有些气馁。
这通电话是孙阜堂那边的内线接过来的,说是有急事。
“这位小姐,在这儿坐坐吧,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何舜清谈起工作就像完全地变了一张脸,也不等宋玉芳把话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宋玉芳才站起的半个身子,又缓缓地坐了下去,捧起桌上那杯热茶抿了一小口,嘴里喃喃地感慨着:“哎,银行可真忙呀”
中行的楼很高,从窗里望出去,便是碧蓝的天空,几乎没有什么房子遮着视线。她又想到,这样的年月能有一份顶忙的差事,不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吗?
曾听人说起过,银行里做事的人,家里可是顿顿都能闻见肉香的。她要求不高,只要家里总有一口干的可吃,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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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孙阜堂一见何舜清进来,就敲着桌子,一派决心已定的样子:“不能再拖了。上海那边,韩经理拜访了汇丰和正金两家外国银行的经理,预备拿分行的行址和苏州河岸堆栈做担保,透支二百万。大家都很愿意帮忙,那些洋人也是明白道理的,中行要是倒下去,他们的在华利益也会受损。要不是那份同意书一直卡着,道胜银行早就预备出仓了,要提五十万现洋给上海分行。虽说把国人的资产抵给洋人的做法,实在屈辱。可你要明白,我们银行这口气,决不能断。”
听说是这件事,何舜清心里的紧迫感就消散了大半。想把同意书送出去,先要穿过银行外头密密层层、准备就绪的枪子,这实在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事。
他先去小柜子里翻出一罐切得整整齐齐的参片,往茶杯里搁了几片,用热水泡了,盖上杯盖,轻轻送到孙阜堂手边。然后才说道:“孙老,您说的我都明白。可是,王总裁早就把我们的人给查透了,又一直地盯着,我想送”说到这里,目光一闪,转头呆呆地盯着那扇门发呆。
第7章 危险计划()
孙阜堂一双空洞而布满血丝的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沉吟道:“舜清,他们不能这么干呐!再这么一意孤行下去,咱们中国银行的信用就崩塌了。财务破产还可东山再起,信用破产”说到这里,他绝望地摇了一摇头,再也不忍说下去。
何舜清则是想定了一招棋,猛然站起,有种绝处逢生的兴奋:“娘舅,我也许有办法送出去。”
孙阜堂一听,精神为之一振,交代他冒险不要紧,只要有机会就要试上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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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自己办公室的何舜清,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伸出手来,想要正式认识一下这位女学生:“小姐,还不曾请教台甫呢。”
他的严肃感染了宋玉芳,也是郑而重之地起身,牵了牵上衣,回握了他的手,赶紧自我介绍道:“不敢当,鄙姓宋,名玉舫。”
“能帮我一个忙吗?”何舜清没有放开手,反而紧紧握住,摇撼了多次。
宋玉芳盯着他的眼看了一会儿,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氛。
银行高管都办不到的难事,拜托一个学生就能办到了?
怎么听着,那么像拆白党哄人的话呢?
可是,就从两人短暂的两次相处来说,何舜清应当不是个坏人。尤其是对于一个差点错过考试的穷学生,能那样急人所急,这份重视不仅说明了他对工作是看得重之又重的,也是对于他人品的一种印证。
换个角度想,又是什么事,使得如此高高在上的人,只能求助于身无长物的宋玉芳呢?
无论是出于报答,还是纯粹的好奇,宋玉芳都无法拒绝:“当然啦,何秘书帮了我那么大一个”
装满心事的何舜清,甚至有些失礼了,等不及宋玉芳将话说完,就弯下腰去,拜托了起来:“那就先谢谢了。”
一句“使不得”才到了宋玉芳嘴边,还来不及说出,何舜清就又转过身去,拿起听筒,急切地向电话局报了号头。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宋玉芳只隐约听见零星的几句。
“我派司机过去找你,你把那件青呢大衣找出来,还有那件巴黎印花缎的绛色长袍。到了银行附近,你不用下车,自会有人安排你的去向。你姆妈要是问起,就说是我叫你出局,局票事后再送。”
出局,是烟花巷里的一句行话。宋玉芳住在前门一带,就算厌恶这种事,却也没法堵着耳朵一个字都不听。
看来,天底下的男人,不管在外头穿着怎样一身皮,骨子里的喜好都是相同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一点小小的失望。
宋玉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身子往后退了退,只管坐着静等。
何舜清似乎很看重接下来将要去办的事,一直在屋里来回地踱步,或者去窗边张望。
两个人都乱乱地揣着各自的心事,并没有再说话。
不大一会儿的工夫,有个中年人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屋来了。
宋玉芳按照何舜清的要求,去卫生间换了一身用巴黎进口缎子做的长袍。
这样的衣服,她只在学校社团演文明戏的时候远远地看过。大木仓那边的伯母婶娘,是喜欢中国布的。傅太太穿衣虽然不计较中西,却不会穿得这样鲜亮。
柔到极致的手感,让宋玉芳发起怔来。
事情变得有些古怪,也不真实。自己怎么忽然就站在了这里,还穿成了这样?
当布扣纽到最上边的三颗,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困难。
最后,宋玉芳尴尬地先从门里露半边身子出来,然后僵着背脊慢慢的挪着步子。原来,膝盖以下,都露在了外边。她挠着头,有些羞赧地低声说道:“这衣服的主人,身材应该很瘦小吧。我怕”说着话,一副银牙忐忑地咬住了唇,一直从脸上红到了脖子根。
何舜清想了想,这衣服是可着身量做的,宋玉芳又比较高挑,不免小了些。他笑着略略解释了一下:“不怕,反正是我出钱做的衣裳,坏了也是算我的。你只需要记住,你这是在帮我的忙,包括衣服在内的一切意